【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http://www.bookben.cn/】 ================= 书名:关于爱的两三事 作者:周弯弯 ================== ☆、关于爱的三两事(1)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也没多少天,可感觉自己很久没写故事了,大概喜剧的东西还是不太适合我,也许是最近的工作忙碌的让我心情很糟糕,或者这篇更适合我。一章写到最后自己想象着那个场景,对着屏幕哭的稀里哗啦的。我喜欢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而且每一个人我都会写到,也喜欢文案,‘关于我爱你,关于你爱不爱我’。   梁京熙从住院部出来的时候天还在下雨。   她对这座城市并没有太多好感,尤其讨厌阴雨绵绵不肯停歇的四月,原本应该亮堂的白天总像是被巨大的牢笼锁住,潮湿而闷热,让人透不过气。   李康跃在车里等她,晓得她讨厌黏糊糊的感觉,一直开着冷气想要抽尽车里的湿气。   她上车之后一如既往的夸奖起他来:“谜谜,你总是这样善解人意,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遗憾没有机会做你女朋友。”   李康跃含笑看了她一眼:“我以为六年的柏林生活会让你变成连一丝乱发都不能容忍的严谨女子。”   她反问:“我能把你的话理解为变相的拒绝吗?”   他耸肩,好心提醒她:“熙子,你该不会觉得我已经忘了当年你和宋茉合伙给我写的那封感人肺腑的愚人节情书吧?”   她咯咯笑起来,故意唉声叹气的说:“我知道你有你的女神,才不会正眼看我和宋茉。”   他不否认,但扬起来十分好看的嘴唇缓缓往下沉了沉,一边发动引擎,徐徐朝医院大门驶去,一边问:“阿姨的情况怎么样?”   提到这个,梁京熙并不太难过,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转向车窗外。她右眼下方有颗芝麻大小的痣,十来岁的时候有幸随那时家产还算丰厚的姑姑一家去峨眉山旅游,路上遇到个算命的老先生。也不知那老先生是真的厉害还是想骗钱,一路跟着她,说她这一生命运多舛,克身边的人,要多行善事。她从前是不信这些的,只是没多久父亲死于车祸,后妈与她没感情,胡乱塞给了姑姑,姑姑一家对她算好,可惜没到一年,姑父生意失败,没有能力多养一个她,这才被辗转送到了生母丁双瑶身边。   她的生母是个长的很好看的女人,父亲管不住,所以在她三岁那年,两人就分道扬镳了。作为被抛弃的一方,她一直认为父亲对丁双瑶的恨丝毫不落的由她一一承担了。她从小没有母爱,有的父爱还不如没有,所以父亲过世的时候她连眼泪都没怎么掉。奶奶说她和丁双瑶一样,长大了肯定是个心狠的女人。心狠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十二岁的她还不能完全明白,只很清楚的记得被管家领进王家大宅子见到丁双瑶的时候,压根对眼前浓妆艳抹的丁双瑶和年纪足以当她爷爷的王明扬喊不出‘爸妈’这样的字眼。   每个女孩心里都住着一个灰姑娘,而她梁京熙的十二岁,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分水岭。她成了王家的梁小姐,有自己的大房间、专属的保姆、数不清的漂亮衣服,就是没有足够的尊严,可天晓得尊严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被告知丁双瑶得了淋巴癌的时候,她刚结束手上耗了四个月才完成的项目。她大学读的德语专业,二十岁转到慕尼黑读书,毕业之后工作四年,算来在这个国家已经有六年时间。六年来,丁双瑶从没开口叫她回去看看,她自己也找不到回去的理由。唯一是前年宋茉结婚,可她的难处、宋茉的难处,让她只能在电脑里抱歉的表示手上的活儿丢不开。她问吴管家丁双瑶还有多少时间,吴管家十分诚实的告诉她:“太太的情绪很不稳定,病情恶化的比较快,医生说最多还有两个月。”是了。像丁双瑶那么在乎自己外貌的女人,就是长出一条皱纹来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何况是接受做化疗之后的丑态。   她考虑了一整晚,第二天向顶头上司亚历山大提出想要到中国分公司工作的请求。亚历山大向来关照她,听闻了缘由之后便答应帮她向上级汇报这个情况。这样一来又耽搁了三四天,她停薪留职了一个月,带着外调的命令回到久违的城市,赶上的正好是她最讨厌的季节。   丁双瑶躺在医院最好的病房里忙着对几个小护士发脾气,年过七十的王明扬当然不会来机场接她,没有血缘关系的那几个哥哥、姐姐向来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李康跃去南京进修学习,宋茉陪父母回武昌老家拜祖先,所以来接她的人是平日里见到次数最多的吴管家。她倒没有时间为这种寻常的事伤心难过,按着预定的计划去医院见丁双瑶。   丁双瑶从来不肯素颜人,尤其得了病气色不好就更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明明是两母女见面,却生分的像是客人,坐了半个小时,丁双瑶就让吴管家送她回家。   她本来是不愿意再住王家的,但因为回来的突然,连让宋茉先帮忙找个公寓的时间都没有,说去住酒店又挺奇怪,所以只能先回王家。   王明扬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王洛行四十出头,她到王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北京负责打理那边的生意,结了两次婚,离了两次婚,有一子一女。二女儿王爱媛是个不大不小的作家,三十七八了还没结婚,一直生活在上海。三儿子王洛庭在本地,从医,她去德国之前结的婚,有个两岁大的女儿。四女儿王爱敏最独立,也最得王明扬的喜欢,一直留在身边,是公司的主力军。五儿子王洛令比她大四岁,她出国之后,他去了上海。王明扬一直待她算不错,她这样归来,还特意叫了在本地的王洛庭一家和王爱敏回家一起晚饭。   她从前和他们就没太大感情,隔了六年再回来就更谈不上什么兄妹情深,都是敷衍着吃完了这顿饭。   有了这样不自在的样板,接下来这几天梁京熙都尽量把时间花在医院陪丁双瑶。丁双瑶好几次都暗示她回家休息,她基本当做没听见,好不容易挨到今天,李康跃和宋茉终于回来了。   梁京熙、宋茉和李康跃是初中到高中的同学。按照宋茉的话来说,梁京熙是那种看着一本正经其实一肚子坏水的人,而恰恰她宋茉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至于李康跃,宋茉对他最初的评价是,一个长得干净的好人,梁京熙则多加了几个字,一个长得干净而且可以交朋友的好人。三人一起走过了花季雨季,大学填志愿的时候,李康跃随家里的意思填了外省的军校,梁京熙和宋茉则留在了本地,同一所大学,一个读外语,一个念财经。   人生就是由一场又一场的离别与相聚组成。可幸的是,似水的年华带着当年的景物飘然远去,留下的是当年的人。哪怕是结了婚的宋茉也还是留着和那时一样的齐肩发,栗子色,在餐厅顶灯的照射下泛着格外好看的光亮。   梁京熙一眼看过去,眼眶立马就湿润了。宋茉高高兴兴跳出座位来张开双臂迎接她。两人抱作一团。   李康跃适时表示不满:“果然男女有别,刚才也不见给我个拥抱。”   宋茉挑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朝他摇头晃脑的笑道:“不然你下辈子投胎做个女的?”   李康跃似乎觉得这个提议甚好,点头说:“我下辈子等着你们俩来追我。”   宋茉不同意:“下辈子我和熙子要做一对生死相依的恋人,没你什么事。当然,如果你愿意晚出生个二十几年,倒是可以考虑让你做我们的女儿。”   梁京熙又不同意了:“不行不行,他长得太硬朗了,只能做儿子。”   李康跃咯咯笑:“或者我可以做你们某个人的情人。”   梁京熙和宋茉同时摇头。   李康跃耸肩:“好吧,我就知道我无论哪辈子都是个打酱油的。今天打酱油的我请二位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大美女吃饭,这总行吧?”   宋茉一本正经的摇头:“谜谜,来日方长,今后还有很多机会让你表现。今天这顿我已经买单了。”   李康跃不可置信:“菜还没点,你就把单买了?”   梁京熙拍了拍李康跃肩膀,像是教育小学生:“所以说你不看社会新闻也就算了,竟然连宋家的生意拓展到那个方向了都不关注。我对你表示遗憾。”   李康跃恍然大悟的环顾了一下餐厅四周,然后故意感慨:“果然还是钱多力量大。”   钱的力量有多大?梁京熙觉得这个问题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定义,而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钱还是很重要的。如果王明扬要把她的名字加到遗产分配的行列,她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晚餐快结束的时候,潘时良来接宋茉。   潘时良比宋茉大七岁,浙江人,口音却似北方,眼睛十分深邃,笑起来很有风度,亦十分绅士。她们还在读书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宋毅善身边的得力干将,宋钰人自杀身亡之后,他就成了宋毅善的左膀右臂。   对于宋茉和潘时良的婚姻,梁京熙并没有太多的惊讶,生活中这类例子随处可见。她也没有问宋茉是不是真的喜欢潘时良,因为无论宋茉喜不喜欢,都无法改变嫁给潘时良的结局。而她也同样清楚,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满眼满心都是那个人,看到他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笑,连声音也会变得如同黄鹂般的悦耳,并不应该让人看出有隔阂。   宋茉和潘时良结婚那天,柏林下了很大的雨,她在咖啡店里坐了很久很久,久到麻木了,连泪水湿透了领子也没发现。相熟的店员过来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摇头,然后付了钱走出咖啡厅。她没带伞,就那样走在雨中,一步一步踩得很实,头发、脸、衣服、鞋子都被淋得湿湿的,她不觉得冷,只是难过,难过的想要撕毁这个世界。   她想起那年宋钰人冲出马路自杀,被飞驰的汽车当场撞死,她那时只觉得满眼都是血,脑子里空白一片,并不曾想到宋家会因为失去了聪慧能干的大女儿而使得她最好的朋友不得不献出婚姻作为筹码来套住一个男人。    ☆、关于爱的两三事(2)   梁京熙回到王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小雨延绵的厉害,从大门走到屋檐下,脸上不免蒙了一层湿乎乎的水汽。   她回来没几天,也从没这么晚还在外面,大家都关灯休息了,她只能多按了几下门铃,等着佣人来开门。   小区占地十分辽阔,住户却稀少,在这样飘着雨露的深夜,要不是路灯足够明亮,阴风刮着着实让人有些不自在。梁京熙按了门铃也不见有佣人来开门,正准备掏出手机给吴管家打电话,突地“咯吱”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她像是被这样的气氛弄得有些紧张,提着一颗心朝门后见见显露出来的那个人看去。   屋里只有上楼梯的地方亮了一盏落地灯,距离门口太远,根本起不到作用,可门前顶端的射灯却亮的格外有精神,丝毫不漏的照射在王洛令那张有些生冷的脸上。   她有些惊诧,但并不慌张,平缓的而带着些生疏感的向他打了声招呼:“五哥”。   他没有理她,甚至连一声敷衍的“嗯”声都没有就转身往屋里走,仿佛如果事先知道门外的人是她,就算门铃被按坏了也不会来开门似的。   她在门外又站了片刻,等他差不多要走到楼梯处了,才进屋。她很快找到电源开关将屋里最大的水晶吊灯打开,转身看到他已经走上了二楼,丝毫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她当然不会因为他的冷漠态度而感到难过,从她十二岁开始,他就从来没有表示过她这个拖油瓶的欢迎,何况在他眼里,她是害死宋钰人的凶手,他没让人把她丢到珠江里喂鱼那都是她走运的事了。   她独自在客厅沐浴了一会儿灯泡的光热,然后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水往肚子里灌了一大半。她并不是个会自欺欺人的人,也想透了回来之后再见到故人,那些想要从脑子里刨去的东西会重新涌回来,可想透是一回事,真正遇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一夜,她想当然的没有睡好。花工在楼下和吴管家说起这一季因为天气花开的不太好的事情,她就醒了。   或许李康跃说的没错,在柏林生活了六年,即便没有完全变成严谨的人,但的确让她的一日生活变得十分有序,不睡懒觉,不过度饮酒,正常饮食,不泡夜店,也不熬夜,除了偶尔失眠,她的作息习惯几乎无可挑剔。   闷湿的天气依旧没有好转。不过梁京熙今天打算早些出门,所以洗漱的动作格外快,要不是走下楼梯就无可避免的会被起得更早的坐在餐厅里吃早餐的王明扬看到,她倒是希望能悄悄离开。   王明扬精神矍铄,视力更是好,笑容可掬的朝她打招呼:“熙子,过来吃早餐。”   她无法拒绝一个老人的要求,尤其这个老人还是她法律上的父亲,很有钱的父亲。只是她没想到王洛令也起得这么早。   王明扬还不晓得她昨晚和王洛令已经打过照面,说起:“阿令昨晚回来的,你们很多年没见过面了。”   她没想着纠正王明扬的说法,于是点头朝王明扬笑了一笑,可双手拿着报纸,连头也不愿意抬一下的王洛令却不配合的表示:“昨晚见过了。”   王明扬本想着为两人开个好头,却没想到王洛令不太配合,而且还驳了自己的面子,并不太高兴,声音沉了沉,对王洛令说:“吃过早餐,你和熙子去医院看看阿姨。”   王洛令大概不太愿意,放下手中的报纸想要说话,吴管家及时端了早餐过来放到他面前,插话说道:“令官,您的车小于刚从旧屋那边开回来了。”   王洛令静了一静,不晓得是因为吴管家的好意打断还是因为瞥见梁京熙穿的是水红色针织衫而情绪厌烦,懒得再开口。   梁京熙同样没有舒爽的心情,她要早些出门是打算找个环境不错的小店泡上两三个小时,等快中午,丁双瑶打扮完毕再去医院,可现在这么早去,显然是要吃闭门羹的。   想到吃闭门羹,她转而又觉得如果让王洛令受受气也不错。   可王洛令这样的人,想让他受气,先头肯定是要吃点苦的。好比她刚吃完早餐,就不得不坐在他的副驾驶位子上接受他无比跳跃的车速。要不是终于驶上进市区的路,车流多的让他没法发挥,她大概会直接吐在小牛皮沙发座椅上。   缓了口气,她突然认真的思考起搬出王家这件事情。宋茉回来了,她也有时间,或许今天她就可以抽空找个租房公司在这城里转转。挑个离王家远些,离公司近些的地方,最好能望江,夜幕落下来的时候,比六年前越发斑斓的霓虹光一片一片的洒向水中,会有种让她格外平静的波云诡谲感。   医院里仍旧是熙熙攘攘的。   王洛令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尤其这里还弥漫着药水和混杂人气的味道,所以走路的步速格外快。梁京熙跟不上,也没想着跟上去吃丁双瑶的闭门羹,索性慢慢走着。   有救护车拉着响亮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大楼外,三五个医生护士从急症室那边冲出来往门口去接应。   梁京熙不由得停下步子,立在一旁,一是不想无意挡了路,二来也有些好奇是出了怎样的意外。结果她一眼就认出了披头散发闭着眼睡倒在单架上的那张苍白的脸,是大学住同一层宿舍的姜瑄。   她虽然不是医生,可像这样的状态被送来医院的,十有八`九是吞安眠药自杀。她十分镇定的看着姜瑄被医生、护士们推进急症室,又十分镇定的在原地小站了一会儿。   王洛令在电梯前等她,明显不耐烦了,提高了音量问道:“你走不走?”   她抬眼看向王洛令。电梯边有几扇大窗户,映进来的光亮得有些发白刺眼。她忽然想起去德国这几年,她的身体健康得出奇,从没去过医院,感冒发烧了,吃一两回药就能好。李康跃说她是潜意识里晓得病了没人照顾,所以全身上下的细胞都是百分之两百的坚强,她裹着大毛毯猛喝热水,却是一副开玩笑的口气说:“我是觉得医院太靠近死亡。谜谜,其实我是个很怕死的人。”   李康跃怕她胡思乱想,就笑着说:“你是要我念古文吗?”然后提着气,一本正经的口气:“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她没有打断他,可也没有听他念了些什么。神思飘到很远,远到宋钰人还鲜活的时候,鲜活得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公主,鲜活得让她那样欣羡。   梁京熙最后还是决定给李康跃打个电话。如她所料,丁双瑶给了王洛令一个闭门羹,他们只能在休息室等着,和王洛令同处一室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所以她在唤出‘谜谜’这一声的时候成功走出休息室,去到长廊的尽头。   李康跃刚从处长办公室出来,接到梁京熙的来电,笑道:“该不会是今晚就让我表现吧?”   梁京熙顺着他的话:“的确有这个想法。”   李康跃蹙眉笑:“哦?”   梁京熙耸了耸肩,又顿了片刻,平缓的说:“我刚看到姜瑄了。”   李康跃又“哦。”了一声。   梁京熙继续说:“她情况好像不太好,你要不要来医院看看?”   李康跃很快说:“处长刚交代我件事。”   梁京熙故意轻快的笑起来:“我也就随便一问。那你忙吧。”   李康跃答了好,挂断电话之后将手机放回兜里。他在原地杵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叩响处长办公室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爱的两三事(3)   李康跃后来想,其实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不可能是源源不会断绝的,只不过有的人断的早些,三五个月就能再结新欢,有的人可能要花上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才能真正抛开那段压根摸不到的爱情,但终究都会断,且会有断的干干净净的一日。   但这都是后来的想法了,现在的他,刚刚赶到医院,问了值班的小护士,找到了姜瑄住的房间。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拧开房门的锁。   床上躺着的姜瑄听到有声响,艰难的支起头朝门口看了一眼。任谁都不可否认的是,姜瑄的确长得很漂亮,就连被洗胃机折腾了半个上午也照样夺不去她的美,苍白的、让人心生怜惜的美。她脸上明显掩不住失望,重新躺回到枕头上,漫不经心的问:“你怎么来了?”   他并没有要骗她的意思,也不晓得该怎么骗她,如实说:“熙子告诉我的。”   她有些烦躁的蹙眉:“被她看到了?真倒霉!怎么会被送到这家医院的?”顿了顿,又问李康跃:“她现在心情肯定大好吧?说不定还在想着,我怎么没有直接死掉。”   “瑄瑄!”他打断她,“熙子不是这样的人。”   她对他的沉声丝毫不在乎,反而笑道:“难道你觉得我会认为她希望我长命百岁?”   他脸色不太好:“你爸妈要是知道你现在的情况,肯定不会同意你独自留在中国。”   她挑眉看他:“所以你是要打越洋电话告诉他们我为情自杀未遂吗?你打啊,你要是敢打,我立马就从这栋楼的最顶层跳下去。”   他无法直视她的双眼,十分艰难的问道:“瑄瑄,为什么你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她怔了一下,又笑起来,说:“我就吃了十来片安眠药而已。”   他绷紧了下巴看着她。   她仿佛觉得他的表情很有趣,咯咯笑起来,可身体到底还是受了折腾,没笑几声就开始咳嗽。   他软下来,倒了水给她喝。   她推开他递过来的水,直直看着他,片刻时间,一双眼睛就红了:“我昨晚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他没接,发了几十条短信他没回。其实我没有想干什么,我就是想到他那时是和她在一起的,心里不开心,就希望能听到他的声音,听他叫我一声,叫我‘姜瑄’,哪怕是指责我无理取闹都可以。可他不理我,我真的好难过。我最后发短信告诉他,我要吃安眠药自杀,结果今天早上那些医生冲到我家里,把我弄来这里。他就这样对我,就是这样对我。”   他心里跟着难过,坐到床边,抱着她。她的眼泪大把大把落到他肩膀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轻拍着她的后背,劝她:“离开他吧。”   她坚定的摇头:“那会要了我的命。”   李康跃告诉梁京熙:“她说离开他会要了她的命,可熙子,你知道吗?我总觉得,不离开他,也会要了她的命。”   梁京熙先是点头,而后问李康跃:“你想知道我真实的想法吗?”   李康跃侧头看她。   她一本正经的开起玩笑:“我觉得在他们两的命玩完之前,你肯定会被折腾到半死。”   他莞尔一笑,说不出心中苦楚。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表示:“少年,正该是你积极向上的年纪,别这么老成嘛。世上的美人千千万,以你的条件,随便勾勾手指头,前仆后继的一大把。”   他转换心情,斜眼看她:“所以现在是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在教我怎么追小姑娘吗?”   她十分严肃的纠正他的说法:“我的初恋和二、三、四任男友都在柏林,之前没告诉你而已。”   他明显不信,却故意恍然大悟的点头:“原来你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情场老手。我还以为你这辈子是非苏沪不嫁,所以当初传来苏沪婚讯的时候,还准备为了你去截人。”   她朝他摊开双手:“那他人呢?”   他拍了她的手掌,笑道:“王洛令好像比你更不希望苏沪娶妻,听说这消息刚一走漏出来,远在上海的他就想方设法把人家女方给拐跑了。”   她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明白她的无奈,继续笑说:“所以我差点以为他的真爱是苏沪。不过后来我又听说,其实苏沪和那女的没什么关系,就是有次下班那女的给苏沪撑了撑伞。你懂的,这个社会,最厉害的就是以讹传讹。”   她配合着笑道:“这个讹传的真夸张。”   他点头,顿了片刻,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去见苏沪?”   她耸肩:“为什么一定要见他?”   他抿嘴:“不会觉得不甘心?”   她想了想,认真说:“离开的时候的确有点不甘心,但现在没有了。其实也不是每个故人都一定要相见,有句话说得好,‘相见不如怀念’。”   他半信半疑:“是吗?”   她玩笑的说着:“在柏林生活,每次觉得很累、很辛苦的时候,我都会想,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肯定会避开我。因为我打乱了他所有的一切,也毁了他和她之间完美的感情,我像是个污点,给他的人生带去的全都是糟糕的部分。”   他假设:“也许你是他没有波澜的人生中出现的最大的惊喜。”   她看着他笑:“你确定不是惊吓?”   他不再回答她,转了话题说:“我只能确定我现在饿了,想到对面买两个汉堡啃。”   她调侃他:“不用煲粥给你的瑄瑄喝?”   他故意唉声叹气:“我一直在那儿呆着,万一撞见那个人,应该会很尴尬。”   她看着他:“我觉得他们的秘密最好只有他们两个和我们两个知道。”   他表示赞同:“熙子,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弥补对她的伤害。”   她点头:“虽然这个伤害不应该由你来弥补,但我相信你会做到最好。就算有一天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会怪你的,因为我们都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爱那个人。”   和李康跃聊了好一会儿,梁京熙回到丁双瑶病房的时候王洛令已经走了。   她乐得如此,心情立马好起来,从摆的满满的水果盘里拿了苹果削着吃。   丁双瑶手里攥着小本写写算算的,偶尔抬眼看看她,不晓得是担心她会突地走过来偷看还是会悄悄溜走。等她细嚼慢咽的把手里的苹果吃完了,丁双瑶终于开口说话:“我在深圳有套房子。到时候会过到你名下。”   梁京熙抬了抬屁股伸手将果核扔到垃圾桶里,丝毫不领丁双瑶的情:“我不在深圳上班。”   丁双瑶多少猜到了她的反应,但还是不悦:“你非要留在这里干什么?”   梁京熙抬眼看她:“我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   丁双瑶不解气:“宋家不会轻易放过你,王洛令也不会让你好过,连苏沪都不可能理你。”   梁京熙一笑:“他们是会让我横尸街头还是把我抛尸荒野?”   丁双瑶敛了表情:“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梁京熙答的很快:“我觉得怎么样都没什么意思,不过我怕死,所以我会避他们避的远远的,继续没意思的活下去。”   丁双瑶重提:“那就去深圳,再不然我在北京给你买房,去北京更好。”说着又烦躁起来,质问她:“你回国干什么?在柏林呆着多好。”   梁京熙耷拉下眼皮:“你要是没病多好。你要是没病,我就可以假装继续在柏林平静的生活下去。”   丁双瑶顿了一下,没有感情起伏的说着:“我很快就会死,你再回柏林也来得及。”   梁京熙迅速反问:“我真不明白,你嫁给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人不就是像有个强大的依靠吗?为什么非得让我躲得远远的?王明扬终归是我法律上的父亲,宋家再恨我,也不可能把我谋杀。”   丁双瑶化了很厚重的妆,可顶级的霜粉也掩不住她的病态与疲倦,深陷下去的眼睛犹如两颗开始腐烂的大葡萄。她嘴唇有些发颤,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情绪,语重心长的劝梁京熙:“熙熙,你和苏沪没有可能的。”   梁京熙眼皮颤了颤,心里发苦,这种苦一丝一丝反到舌头尖,苦的发涩,可她却是微笑着说:“妈妈,你相信吗?我从没想过和苏沪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爱的两三事(4)   梁京熙最后还是没有找宋茉一起去看房子。   她坐在隐蔽在高楼大厦之间的小餐馆里一边吃着花生酱焗红薯一边数着从面前两栋大厦之间闪过去的车灯。数到一百四十六台的时候,宋茉给她打电话,问她今天都干了些什么,明天有没有空去逛街。   她那个‘好’字才刚出了唇边就被兜了回来,遗憾的告诉宋茉:“明天我妈要做检查,我一天都要陪着她。”   宋茉十分理解她:“阿姨的病最重要。等哪天方便了,我一定去医院看看她。”   梁京熙也十分理解她,推辞说:“不用特意找时间来,她现在怕见人,你来了她还得梳妆打扮,折腾多了身体受不了。”   宋茉笑着说了好,又问梁京熙现在在哪里。   梁京熙如实回答她:“在一家小餐馆吃着花生酱焗红薯。味道挺好的,下次带你来。”   宋茉追问:“是不是在我公司附近?叫四月小馆?”   梁京熙进门的时候没注意,但桌上的餐牌上印有餐馆的名字。她伸手拿了来看,还真是叫‘四月小馆’,不惊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宋茉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在一本美食杂志上看到的,听说花生酱焗红薯是他们的招牌。”   梁京熙笑问:“这么诱人的招牌菜你没来试过?”   宋茉也笑起来说:“我向来管不住自己的嘴,怕太好吃就会天天想着要去吃。”   梁京熙故意恍然大悟般的表示:“原来你不让自己沉迷某个事物的方法就是不去触碰。嗯,是个好法子。”   宋茉半笑着问:“你是在表扬我吗?”   梁京熙“嗯”了一声,又说:“我希望以后少些这种表扬你的机会。”   宋茉咯咯笑了一阵,叹气问:“那可怎么办?难道我预备了一套公寓送给你,这样的行为都遭不到你的表扬吗?”   梁京熙觉得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宋茉想当然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可我认定了你一定会回来。”   梁京熙心里感动,口气却轻松:“我真不晓得你什么时候能干这么大手笔的事了。”   宋茉笑着说:“因为我从宋家的二小姐变成了潘太太,潘先生对我有求必应,比我爸大方十七八倍,我的地位一日千里。”   梁京熙听着这话,沉默了良久,说道:“这房子,我不能收。”   宋茉不强求,改口说:“那就当是我租给你的,你每月请我吃两顿饭。”   梁京熙仍旧觉得不妥:“你爸知道了会生气的。”   宋茉解释:“熙子,买房子的事压根没经他手,他不会知道的。”   梁京熙问:“潘时良知道不就等于你爸知道吗?”   宋茉还是笑笑的口气:“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潘先生对我有求必应,不会打我小报告的。”   梁京熙静了一会儿,认真说:“可我会住的不安心。”又说:“没错,我是不想住在王家,也准备找房子。你的心意我真的领了,但宋茉,这事别强求我,好吗?”   宋茉也静了一阵,语气还是轻松的:“那这房子留着,等什么时候我们俩一块儿住进去。”   梁京熙觉得她这话里的意思有些凌乱与挠人心,可又觉得有些小疑问不如就让它停留在最初的那个阶段,混一混,挨一挨,也许也就过去了。反正人生不过如此,活得太过清醒的人通常都不会快乐,而快乐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在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她大概能做到,可把自己喝醉这种让身体受罪的事,无论为公为私,梁京熙都是从来不干的。她不喜欢空气中飘散的酒精气味,自然也不会喜欢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好比到回家的时候看到单手撑在大门口石壁上一顿乱吐的王洛令,她十分果断的放轻了脚步,期望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过去。   天晓得王洛令有多讨厌她,可天也晓得王洛令这呕吐的架势像是肠子都会被搅和出来。她满耳都是他的声音,明明悄悄走进了大门,又不得不折回来,走到他跟前,屏着呼吸问了句:“你怎么样?”   王洛令压根没正眼看她,可也没再继续吐,收回撑在石壁上的手,不耐烦的避开她往大门里处走:“不用你管!”   她见他脚底像是打了肥皂,走路几乎都是在左右乱飘着,只怕一个不留意就会摔倒在光滑的大理石路面上,所以下意识抬手去扶他的胳膊。   他不晓得是喝多了没注意还是怎么,被她扶着走了好几步都没吱声。对于他难得的配合,她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又觉得一只手扶着不够稳,刚想抬另一只胳膊帮忙,他却突然发起火来,一把甩开她,嫌弃的语气不加丝毫掩饰:“你别碰我!”   面对这样的变故,她多少有些错愕,对上他停留在自己身上一闪而过的目光,不禁想发笑,可又觉得笑出来也是没意思的。正想着不再理会他,他却因为喝得太醉,无法很好的掌握平衡,在用力甩开她之后,身体往草坪地倒去,狠狠来了个侧摔。   她听到他闷哼了一声,估摸着是摔到了胳膊。   他蜷在地上,没有足够的精气神自己站起来,加上右胳膊的确伤了,更没法解决目前的窘境。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秒,她终于拿出手机给吴管家打电话。   吴管家很快领了两个人从大屋那边跑过来。她这回没再帮手,杵在原地连动都没动一下。   王洛令看上去伤的不轻,整个人都是被架起来的,可梁京熙没听到他再发出任何的闷哼声,整个过程他都十分隐忍。   她脑子里又冒出搬离王家的想法,回到自己房间之后立马就给李康跃打电话,要他明天请假陪她去看房子。   李康跃故意叹气:“你一回来就老撺掇着我请假,这可不是支持我工作的行为。”   她立马笑道:“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干吗要支持你工作?”   他笑起来,说:“我有个朋友前两年手头宽的时候买了套公寓,一直没住,最近做生意亏了,打算把公寓出售,你有没有兴趣?就在江边,百来个平,精装修,东西也都齐全,人搬进去就能住。”   她含笑猜测:“你这个朋友不会这么巧就叫李康跃吧?”   他也不骗她:“你可以改行当神算子了。”   她配合的问:“我明天先验验货,要是满意,明晚就住新房。”   他见她这么积极,有些诧异:“王家大屋住不下去了?”   她故意说:“你这么坦白的问出来,我应该怎么回答你?”   他猜到原因:“王洛令为难你了?”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他看到我不高兴,我见他一看到我就不高兴的样子,也很难高兴的起来。”   他脑子转的很快:“所以说问题在他。”   她又不赞同了:“你懂的,问题在他和我之间。”   他调侃起她来:“原来你们之间还存在相关联的东西。”   她不经意放低了声音:“我们是在搞辩论赛吗?”   他认真起来:“我明天九点来接你去看房子。作为报酬,你得请我去吃你们学校门口那家拉肠店的叉烧鸡蛋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爱的两三事(5)   因为想着看房子的事情,梁京熙这一夜又没睡好。   李康跃八点五十五分来接她,毫不客气的指着她又黑又大的眼袋:“你预备去演《功夫熊猫3》?”   梁京熙冲他做鬼脸:“美女才有的卧蚕眼你不会懂的。”   李康跃猛笑。   正好有车从大门开进来。   梁京熙赶忙撺着李康跃上车。   李康跃被催着发动引擎,从另一方向往外开,不时朝后视镜里看,问梁京熙:“谁来了?”话音刚落,那车已经停在大屋外,胳膊上打了绷带,一脸疲倦的王洛令从车上下来。   李康跃故意蹙眉看向梁京熙:“不是吧?你就算看他不顺眼也不能把他打成这样!”   梁京熙也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王洛令,然后朝李康跃翻白眼:“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早把他收拾了,还用等到昨天?”   李康跃赞同的点头:“他的身手连苏沪都占不了便宜,就你这种花拳绣腿只能算是过家家。”   梁京熙继续冲李康跃翻白眼:“都说了‘相见不如怀念’,你为什么总是提他?”   李康跃装迷糊:“我提谁了?”   梁京熙懒得再劳累眼球,叹道:“也不知道哪家拉肠店还开着没?”   李康跃很快回答:“我上两个月还去吃了。”   梁京熙又重新侧头看着李康跃:“你那么喜欢去哪家拉肠店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姜瑄就是在那儿?”   李康跃没答话。   梁京熙总算占了上风,云淡风轻的笑道:“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段孽缘,我真不应该叫你到那家店等我。”   李康跃静了片刻,缓缓翕动嘴唇:“要是这世上有那么多‘早知道’,那活着大概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拉肠店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李康跃是常客,与老板相熟,点的两份叉烧鸡蛋肠上的很快。   梁京熙多年没吃过,一口吃下去,还是熟悉的味道,眼眶都润了。   李康跃笑话她:“想哭别憋着。”   梁京熙故意让自己笑起来,随手指了从学校后门走出来的精瘦女人:“我是看到以前的高数老师了。”   李康跃笑问:“你对自己的老师感情这么深?”   梁京熙摇头:“我有五分之四的课时没去,期末考试的时候差点没过。”   “你有这么讨厌高数课?”   梁京熙还是摇头:“我是讨厌她身上的香水味,特别特别浓,特别特别刺鼻。”   “那后来怎么又过了?”   梁京熙放了筷子,看着人来人往的校门口,缓缓说:“宋钰人是她的得意门生。”   李康跃没有马上接话,停顿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笑起来,有意缓解气氛:“我们生活的圈子总是这样的小。”   生活的圈子小,所以要不断的往外开拓,所以梁京熙搬出王家大屋是一件势在必行的事情。   李康跃的房子,梁京熙十分满意,中午请李康跃吃了顿大餐,末了交代他,一定不能让宋茉知道她接受了他的‘好意’。   李康跃是明白人,答应了好。   搞定房子的事,梁京熙的心情好了许多。买了些丁双瑶爱吃的当季荔枝去医院。两母女前一天因为留下或离开的问题闹得不太愉快,但谁也不是有意让对方难受,加上丁双瑶的病情越来越不客观,梁京熙觉得自己应该稍微表现的软一些。   王明扬正好也在医院,丁双瑶见梁京熙来了,丝毫没有表现出因为昨晚的事而尴尬。   梁京熙没想过拆丁双瑶的台,老老实实配合她在王明扬面前演了一出母女情深的戏。   王明扬虽然七十好几,可聪明的很,全程也都笑着,末了还让梁京熙再陪陪丁双瑶。   梁京熙这一天都挺累,等王明扬走了,整个人的状态都松弛下来,回身看着浓妆艳抹却掩不住满面倦容的丁双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化这么浓的妆?”   丁双瑶掀了被子要下床:“汉武帝和李夫人的故事你没听过?”   她拦住丁双瑶:“那你应该索性不见他。”又说:“你别下来了,我打水来帮你卸妆。”   丁双瑶心里一热,就没再动,看着梁京熙往洗漱间里走着的背影,说道:“你没来之前,我和他说了你要长留在这里的事。”   梁京熙端了温水从洗漱间里走出来,漫不经心的问:“他批准了?”   丁双瑶晓得她心里是不高兴的,婉转地说:“他说王家大屋就是你家,你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了那么多年,现在回家是好事。”   梁京熙把盆子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如实告诉丁双瑶:“我已经找好房子了,明天就搬出来住。”   丁双瑶立马反对:“我还没死,你就想闹翻了?”   梁京熙将毛巾从温水里拎出来拧干,然后整个铺在丁双瑶脸上,对着毛巾下的丁双瑶说:“想闹翻的不是我。”   丁双瑶扯开脸上的毛巾:“王洛令怎么你了?”   梁京熙耸肩:“也没怎么,反正他也不可能把我吃了,至多是朝我丢两个白眼。”又否定说:“不,他连白眼都不屑丢给我。”   丁双瑶静了静,重新说:“你搬出去可以,但必须等我死了以后。”   梁京熙听她总说着死这个字,心里一股烦躁,夺回她手里拽着的毛巾扔到水盆里,不耐烦的说:“你是有多不想活了?总是把‘死’字挂在嘴边?”   丁双瑶见她是真不高兴了,又软了语气,说:“我照顾不了你了,总得让王家多照拂你一些。”   梁京熙有些赌气:“我不需要王家的照拂。”   丁双瑶也气上了头:“那你滚回你的柏林去!省得在这里惹我心烦!”   与丁双瑶的交谈,梁京熙觉得十次有九次是平缓的开始,激烈的结束。十四五岁那时,她内心还不够强大,往往会因此哭的伤心。后来长大了一些,就变成了一个耳朵进,另一个耳朵出。再后来上了大学,总会和丁双瑶斗嘴斗得厉害,两母女唯一达成一致的事情就是留学德国。丁双瑶在机场送她,表情就像是终于送走了一个大麻烦,她掩埋了心里所有的难过,同样回以微笑。李康跃有时劝她,毕竟是母女,没必要搞得像是后妈和继女,她总是绕去别的话题,后来听得烦了,就对李康跃说:“也许我们是上天派来折磨对方的人。”   她们相互折磨了二十六年,不,确切的说,应该只有十一年,此时此刻离解脱的那天已经不远了。   因为离那天已经不远了,所以梁京熙最后还是决定按着丁双瑶的意思,暂时在王家住着。只不过她同时告诉自己,王洛令这个人,要离的远些才好。   回到王家时间已经不早。   兴许是王洛令昨天受了伤的缘故,大门多了看守的人,远远瞧见梁京熙回来就敞开了门。   梁京熙倦得很,迈着步子往大屋里走。   大屋里的人应该都睡了,没亮着什么光,安安静静的。她没去碰灯的开关,借着微弱的壁灯往楼梯方向走。   厨房忽然传来杯子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却也只打破了片刻。   她在原地杵了片刻,然后右脚往前迈了一步,又不自觉停了下来。耳边是厨房里传来的窸窸窣窣声,挠的人心里得不到安宁。她沉了沉气,还是转身朝厨房走去。   厨房的门是半掩着的,灯开的不全,也不太亮,窸窸窣窣声渐渐清晰起来,像是捡了碎玻璃渣子轻轻放桶里放。   她缓缓抬手推开了门,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听到声响受了惊吓的佣人小雨猛地抬起头看着她,很有些惶恐的站起身,颤颤巍巍的唤了声:“六小姐。”   她怔了一下,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问道:“杯子摔了?”   小雨“嗯”了一声,诚惶诚恐的问:“吵到您了?”   她摇头,自嘲的笑了笑,安慰说:“小心别划伤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爱的两三事(6)   宋茉去到医院的时候正好赶上午饭时间。   她十点钟出门,在上内环前二十米的拐角处遇上一出车祸。火红色的越野车像是扭秧歌似得把前后左右的车都擦了个遍,交通顿时陷入泥泞,迟迟赶来的警察压不住刺耳的喇叭声和鼎沸的喧闹声,就如同这阴雨连绵得化不开一道口子的鬼天气,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一股烦躁。   救护车开不进去,车上蹦下来几个穿白袍子的救护人员,迅速窜入事发中心,没隔一会儿便抬出两个受伤的女人。   她透过茶色的玻璃窗瞟了一眼她们。一个伤在小腿上,因为穿着长裤,看不出究竟是被什么伤了,只晓得流了血,可也不太多,因为受伤的人精神还十分亢奋,上半身挣扎的要坐在担架上,嘴大张着,显然是在骂人。另一个人伤的严重些,额头以上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了口子,血流的有些厉害,但已经有医护人员随身帮她处理着,估摸不会有机会与这个世界这么快说再见。   她从去年被允许自己开车,在近一年的时间里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看到车祸现场。有不少人从车里下来围上去看热闹,她却是安安稳稳坐在车里,等着有人来将着混乱的现场梳理清楚。   她不明白这种血淋淋的场面有什么好看的,至少宋钰人倒在血泊中的画面曾让她在近半年的时间里没法安安稳稳睡上一个好觉。大片大片的鲜血像是一簇又一簇开的极致妖艳的红玫瑰,那些又长又尖的花刺深深穿过她的皮肤,疼痛的感觉烙印在她每一根骨头上,直至很多年后,哪怕她已经不能呼吸,那种感觉也会潜藏在她的骨骸中,成百上千年之后才会真正消散。   其实她并不难过,她只是觉得疼痛,她也从未怪过梁京熙,因为她清楚的感觉到有那么一刻,她心尖上闪过的是快乐,极致的快乐。   梁京熙正巧这时打电话来问宋茉到了哪里。   她用十分懊恼的口气回答她:“我睡过头了。”   梁京熙对此表示理解:“我会给你预备午饭的。”   结果宋茉去到医院已经十二点。   丁双瑶打扮的像是英国女王,连皮肤的粗糙度都像。一面对她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和由衷的高兴,一面抱歉的表示自己已经吃过饭了,有些累,想要休息。   宋茉有些许的不知所措,但梁京熙一个眼神投递过来,她还是十分配合的跟着梁京熙去到隔壁的休息间。   梁京熙毫不掩饰的告诉宋茉:“她换了三顶假发,十点钟就化好了妆等你。硬撑了两个小时,现在撑不下去了。”   宋茉耸肩微笑:“其实我挺想看看你妈素颜的样子。你知道的,我从没见过。”   梁京熙将食盒一一打开放在小桌上,笑道:“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宋茉徒手拿了一块鳕鱼送到嘴里吃:“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妈活的很充实。漂亮衣服、漂亮包,参加各种晚宴,坐在花园酒店和人喝下午茶之类的应该占据了她生活的百分之九十。”   梁京熙幽默的回答她:“谢谢你还留了几个百分点给我。”   宋茉又吃了一块茄子,笑道:“不用客气。”   梁京熙递了筷子给她,表示:“我以为你会和潘先生一起来。”   宋茉没用筷子,继续用手拿了虾仁吃:“偶尔我也需要自己的空间。”   “偶尔?”梁京熙挑眉笑:“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为潘先生是个看着气场很强大,但其实很粘人的男人吗?”   宋茉不甘示弱:“那我可以把你说这句话的口气理解为你很羡慕婚姻生活吗?”   梁京熙故意点头。   宋茉不理她,吃了两口菜,又咽了一口白饭,然后才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昨天遇到谜谜了。”   梁京熙表情格外惊讶:“然后呢?”   宋茉抬手打了她的头,说:“我遇到他来接姜瑄下班。”   梁京熙恍然大悟:“别告诉我你吃醋了。”   宋茉朝梁京熙翻了一个表示无奈的白眼:“我是恨铁不成钢。”   梁京熙收拾好语气,说:“谜谜是个痴情的人,也许有一天他能把姜瑄感动。”   宋茉故意加重语气“嗯”了一声,说:“等姜瑄把世间风景都看透了,一转身还有谜谜等着她一起看细水长流。多好的命啊!”   梁京熙试着问:“你羡慕她?”   宋茉故意点头:“我简直嫉妒她。”   梁京熙一本正经的说:“嫉妒是种病,为了让你不病下去,要不你换个公司?省得每天遇到姜瑄?影响心情嘛。”   宋茉蹙眉大惊:“凭什么换工作啊?我还等着看谜谜脑子恢复正常后不陪她看细水长流了,她会不会懊悔的从楼顶跃下来呢。”   梁京熙做出吃惊的模样:“原来你心这么毒的?你就不怕姜瑄跳下去之后,谜谜受不住刺激也跟着跳下去?”   宋茉认真说:“如果谜谜就这点出息,我一定会给他选一块最好的墓地,把他和姜瑄安葬在一起的。”   梁京熙点头道:“那我先代表你的男闺蜜李康跃同志和你的大学室友姜瑄同志对你的倾情赞助表示感谢。”   宋茉终于忍不住笑场,拍了梁京熙抬起来的胳膊:“姜瑄才不会想和谜谜葬在一起。”   梁京熙顿了一下,轻松的笑问:“她有男朋友了?”   宋茉眨着眼:“她有很多男朋友,不知道你想了解哪一个?”   梁京熙感慨:“这就是美女的好处。”   宋茉不屑:“也就谜谜那种未开化的人才会喜欢她那种恨不得把整个粉饼都擦到脸上的女人。你要是用心收拾收拾,保证比她吃香。”   梁京熙点头致谢:“谢谢你在贬低别人的同时抬高了我。”   两人一聊就是一整个下午,到了五点,潘时良打电话给宋茉,说是时候回宋家吃饭了。   宋茉做出一副很要人命的表情对着梁京熙笑道:“我现在要变身,回去讨老人家欢心了。”   梁京熙认真看了她一阵,说:“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嫁给潘时良挺好的。”   宋茉赞同的点头:“至少我只需要在每周回家吃饭的时候做宋家大小姐的替身。”然后很快拍着梁京熙的肩膀笑起来:“这比活在宋家大小姐的阴影下要强多了。”   ‘活在宋钰人的阴影下’这种话,梁京熙这是第二次听宋茉提起。第一次是她们高三毕业之后,整个班的同学在KTV里玩了通宵,喝酒、唱歌、表白,甚至厮打。那是梁京熙和李康跃第一次喝酒,凉凉的啤酒灌到肚子里,很快就会浮上了一个带着些许刺吼的气泡,宋茉却是出人意料的表示自己已经喝过好几回啤酒了,而且是苏沪拿给她的。   那时苏沪和宋钰人已经是众人眼里天造地设的一对,苏沪进出宋家是很平常的,只不过会偷偷拿啤酒给宋茉这种事,在梁京熙和李康跃看来多少有一点点出格。所以喝得有些醉了的梁京熙故意笑说:“别告诉我你们上演了真实版的《一帘幽梦》。”   宋茉扬着红彤彤的脸猛笑:“他才不喜欢我呢。我们就是同道中人,都讨厌生活在我姐的阴影下,所以特别聊得来。”   梁京熙和李康跃都是一惊。尤其年纪轻轻却有些老成的李康跃急忙就说:“你姐可是校友圈外神一般存在的人物,要被她听到你这话,你和苏沪都得遭殃。”   宋茉微叹了一声,噘着嘴说:“我是没人喜欢的‘紫菱’,我的‘费云帆’到底在哪里呢?”   梁京熙长长“噢~”了一声,故意说:“原来你喜欢年纪大的男人。”   宋茉十分认真的摇头:“其实我喜欢的是喜欢我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爱的两三事(7)   姜瑄今天一共打了十八个喷嚏,按照她那位从第一次见面就没给彼此留下好印象的大学室友宋茉的说法,她今天至少被人骂了九次。   总被人挂在嘴皮子边骂的女人,十个有十个是大千世界里遭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所以她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这十八个喷嚏,而让她无法坦然接受的是一去无回应的短信。   其实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发短信,撩开无法正确、完整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不说,让人心烦的是很难在第一时间内得到回应。她讨厌等待,但她更害怕电话那头的人不高兴,所以只能选择自己讨厌的方式度过漫长无聊的夜晚。   然而实际上,坐在江边这种空调开得很低但很有情调的小酒馆里,夜晚并不算是无聊,把她刚刚打发走的前来搭讪的老外算上,她坐在这里的两个小时其中有一半的时间都耗在了‘拒绝’这两个字眼上。   男人都爱貌美的皮囊,她庆幸自己有,但偶尔也会恨自己有。   手机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出神的盯着桌面上亮的有些发青的烛光,然后等她再抬眼的时候,王洛令刚刚在她斜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下。   她和王洛令算不上熟,但从前都是爱玩的人,有些场合遇上了,点头的招呼总是要打的。她估摸着今晚的等待不会有结果,于是端了自己的酒杯走到王洛令桌前,以一种礼貌而不可抗拒的声音询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王洛令胳膊和脖子之间挂着绷带,西装外套披开了口子,领带随意的解开了置于衬衫上,听到有不太熟悉的女声在头顶上方响起,有些不太耐烦的抬了眉眼。   姜瑄没闻到王洛令身上有什么浓烈的酒气,又见他这样正式的穿着,心里猜着他大概刚出席完什么正式的场合。她明显感觉到他在抬眼的时候并不友善,但还是保持着笑容,添了句:“王总,我是姜瑄。”   王洛令看了她两眼,认出是谁,表情稍稍好了些,随意朝对面的沙发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瑄觉得这个头开的并不算很好,至少就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她已经认定了眼前的王洛令和从前的王洛令除了模样没怎么变之外,别的部分恐怕都已经是翻天覆地了。她猜测着这与六年前宋钰人突然身亡有关,所以在心里告诉自己在接下来的话语中一定不要涉及从前。静心想了想,说:“这儿环境不错,王总也时常会来坐坐?”   王洛令低声“嗯”了一下,侍应生已经端了酒过来。   姜瑄瞄了一眼那玻璃杯,是大口经,很浓的茶色液体,加了两块冰,应该是烈酒。   王洛令察觉到姜瑄的注意力在酒上,于是礼貌的问了句:“从牙买加带回来的朗姆酒,要不要来一杯?”   姜瑄闻言怔了一下,笑吟吟说:“这么烈的酒,我喝下去,肯定要在王总面前失礼的。”   王洛令没有勉强她,端着杯子喝了一小口。这酒的确是太烈,加了冰混在一块儿越发的刺激身体里的各项器官,一路烧到肚子里,像是毫无防备的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这酒还是他多年前与一群狐朋狗友领着几个漂亮小姑娘去北美旅游,途径牙买加,一时兴起就带了几瓶回来。他是不敢与宋钰人分享这样烈性的酒,只怕会伤了她的身体,所以半夜拉着苏沪到江边寻了块清净的地方,想要畅饮一番。结果这酒实在太烈,他硬着头皮喝了两口终于顶不住,夺了苏沪手里的酒瓶子,骂道:“你傻呀,这也能喝下去?”   苏沪朝他笑,却没说话,只把酒瓶子又夺了回来,喝了两口。   他觉得不对劲,抢了苏沪的酒瓶子用力扔到江里,问道:“你这是什么情况?”   苏沪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整个身子倒在草坪上,双手交叉叠于脑后。   那也是个夏夜,初夏的夜,深夜的风略过黑漆漆的江面吹向他们,十分凉爽。他听到苏沪说。   “阿令,我爱上熙子了。”   他顿了很久。后来回想起那时,他也清楚的记得自己的沉默,沉默之后是一阵暴怒,整个人像是兔子一样跳过去要揍苏沪。   苏沪连防备的想法都没有,一双眼睛直视着他,周围的路灯都很暗,唯有苏沪那双眼睛很明亮,似乎是在郑重的向他宣告一种叫做坚持的东西。   他终究没有下手,从草地上站起来。风势突然变大了,吹得他睁的大大的眼睛有些发涩,他一边大步往马路上走,一边大声说:“你要是敢让钰人伤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他的声音随着风肆虐在整个能及的空间里。苏沪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他也没有再回头。   那晚他闯了回家路上的所有红灯,回到房间把剩下的两瓶朗姆酒丢到门外,把自己泡在浴缸里,让冰凉的水覆盖住所有的皮肤。   过了这么多年,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个夜晚,直到前阵子在酒窖里发现了这两瓶朗姆酒。他觉得大概是那年吴管家收起来的,发证似得看着他们,可这明晃晃的液体刺得他眼睛发疼。他是打算扔了,可出门的时候又随手带上了,丢在了这间小酒馆。   酒保很识货,夸他有品味,可一次也不敢给他倒多了,总是少少的小半杯,还要加两块冰稀释。他多年后再次尝到这个味道,想起那年的苏沪不过也就二十三四岁,喝下这酒的时候却是连眉头都不蹙一下。   这几年来他偶尔会想,如果那一刻他认真听苏沪把话说完,那现在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王洛令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两点。   他和姜瑄一点才从酒馆里出来,那个女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开化,或者说,没有从前那么开化。送到楼下,没有邀请他上楼喝杯咖啡,也没有任何暧昧的动作。他是出于礼貌送她,而她也是出于礼貌的表示感谢,仅此而已。   时间不会停留哪怕一秒,而这些不停留的每分每秒改变着世上的每一个人。   王家大屋留了不少灯,吴管家待他向来亲厚,想必是怕他一时没留意,再受点什么伤。   他有些疲倦,因为喝了烈性酒,喉咙里又有些干,于是去到厨房倒了杯水喝。   乳白色的瓷台上放了几只精致的饭盒,开的极好的玫瑰花字映在上好的瓷器表面,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一层透亮的光。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放在最边上那只碗,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像是那些玫瑰花字在寂静无人的夜晚悄悄散发出的香气,又像是心底里泛起的层层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爱你(1)     世上有很多注定的事情,好比注定商场上不可能有永远的朋友和永远的敌人,好比注定地球是围着太阳转,也好比注定我们都会死。   被预告了的死亡也许会减轻死者身边人的痛苦,因为你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付出你所有的好,以求后半生的心安。等到她真正撒手人寰的一日,你会难过、会哭,但这都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   而每个人的一生总有那么一两个爱好,丁双瑶的爱好就是讲面子。   按照她生前要求办,葬礼办的十分盛大风光。墓地站了黑压压一片人,王明扬含着老泪追思了与丁双瑶的点点滴滴,但因着年纪大撑不完整个过程,由几个子女扶着休息去了。留下梁京熙和王明扬从北京赶回来的大儿子王洛行作为代表接受相熟的、不相熟的人并不发自内心的‘诚挚’慰问。   宋茉一直站在梁京熙身边。   太阳有些毒,她打了把黑色的伞遮住刺眼的阳光。抬眼看去,不远处的李康跃正忙着与丁双瑶家里的亲戚交谈安抚,手臂和脖子之间还挂着绷带的王洛令独自站在树下,像是在乘凉,又像是在思考什么。夏蝉鸣叫的声音很噪,仿佛专门来给这样肃穆的场合来捣乱的。   她遥想起一些事,眼前的景物也就变得模糊起来,还是李康跃大迈着步子走过来,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苏沪来了。”她才猛的回过神,举着伞的手下意识晃了两下。   梁京熙忙着与人进行交流,没听到李康跃的说法,感觉到头顶上的伞闹了动静,这才回过头看着宋茉和李康跃:“怎么了?”   宋茉飞快的看了一眼正徐徐走过来的苏沪,又飞快的瞥了一眼还没发现苏沪来了的王洛令,心里只怕王洛令脾气一上来,会不管不顾的把苏沪揍一顿。虽然说王洛令现在胳膊不方便,也不一定能打得过苏沪,可一场葬礼真要以血溅墓地的画面作为结束,那丁双瑶恐怕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她三两秒想不出个好法子,李康跃也没招了,干脆如实给了梁京熙一个向后看的眼神。   梁京熙心里突地惊了一下,没有马上回身。   李康跃以为她是没明白,又低声说:“苏沪来了。”   梁京熙并没有做好见苏沪的心理准备,尤其还是在这种场合,可临到事头,她没法遁走,只好硬着头皮缓缓回过身,心里期望王洛令那个不分场合发神经的病不要在这个时候发作。   苏沪穿了一身黑色的条纹西服,他从前一直很瘦,现在看着要健壮一些,也没那么白净了,但精神似乎好很多。太阳光线十分刺眼,他没有戴墨镜,微微眯着眼一路走过来。   梁京熙在注视着苏沪走来的同时忍不住分神去瞟王洛令。他还是站在原处,仿佛一动也没动,不晓得是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   热风一阵一阵拂过面庞,很容易让人觉得心烦气躁,梁京熙努力稳了稳心情,尽量不动声色的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苏沪。   苏沪并没有马上出声,定定看了梁京熙几秒。   一旁站着的宋茉和李康跃心里十分紧张。梁京熙也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飞快的假设出苏沪可能会说的话,而她又应该怎么给予回应。   结果她想了一百种可能性,苏沪却选了第一百零一种。   “我刚回国,才听说了伯母的事,很抱歉。”   天气已经十分热,他穿的不少,一路走来又没有遮蔽物,说话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   他们六年后再见面的第一句话,如此平淡,如此寻常,瞬间把她拉回了过去。   她心里有些难受,但好在这原本就是自己母亲的葬礼,哪怕失声痛哭出来也不会惹人怀疑,仅仅是红了眼圈并不算什么。她低了低眉眼,不再与他对视,她也找不到好的话来接应,纠结了一阵才说:“谢谢。”   她的声音听着有些嘶哑,他紧了紧牙关,才忍住没说别的话,只询问:“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去处理,等你有空了,我找你,好吗?”   她没有答话,正巧有人过来表示‘慰问’,她下意识往王洛行那边走了两步,主动上去搭话。   李康跃见苏沪被晾在一边,连忙接过问话,帮梁京熙回答说:“她现在心情很低落。”   苏沪点了点头,又看了梁京熙一眼,然后语气恳切的表示:“还请你们多照顾她。”   宋茉满脑子的疑问,等苏沪离开了,把李康跃拉到一旁,十分不理解的表示:“他怎么突然这么积极?前面六年干什么去了?总不会是买不起去柏林的机票吧?”   李康跃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原来你不知道熙子当年对他说,只要她留在柏林,他们之间就没有可能吗?”   宋茉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他不懂得什么叫女人的口是心非?”   李康跃摇头:“他当然懂,但他应该更懂熙子不是一般的女人。”   宋茉静了两秒,问李康跃:“那熙子从柏林回来是不是可以说从另一个层面反应她可能会和苏沪重燃旧情?”   李康跃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梁京熙的侧影,缓缓说:“我想她那时可能没打算再回来。”   宋茉没注意李康跃的话,有些自顾自的感慨:“谜谜,你们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瞒着我?搞得我和他们一样一直以为是苏沪不要熙子了。哎,你们不能这样啊。我们是男女混合组闺蜜,不能搞小团伙,也不能窝藏小秘密!你现在就老实交代,究竟还有多少你和熙子知道,我却不知道的事?”   李康跃怔了一小会儿,伸手拍了拍宋茉的后脑勺,保证说:“没有了,没有什么事是瞒着你的了。”   葬礼直到快十二点才结束。   梁京熙已经有十来天没有好好休息,连日来各种杂事充斥着她的大脑,尤其刚才苏沪的突然出现,差点让她乱了阵脚。她是真的累了,回到王家大屋,对着花洒将自己淋了个遍,连头发也没有力气吹干了,合着浴袍倒在床上,尽量掏空身体里的一切,只求能睡个安安稳稳的好觉。   或许值得庆幸的是,王家上下并没有人会去关心她七八个小时闷在房里会不会有问题,他们并不是她真正的亲人,到现在为止,唯一的纽带也已经断了,所以她可以不被人打扰的睡到晚上九点。   小雨给她送了晚餐到房里,她坐在沙发上吃的慢条斯理。   李康跃发了短信来,说是苏沪问他要她的手机号码,他拿不准究竟给是不给。   她留意到短信的时间是下午五点过八分,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她盯着屏幕发了会儿怔,然后又重新按亮屏幕,给李康跃回了话,‘我会联系他。’   李康跃很快回了个‘好’字,又很快发来第二条短信,写着‘熙子,我很高兴你回来了。’   她对着这几个字笑了笑,然后放下手机,扒了一大口米饭吃。   这是她自丁双瑶过世以后吃的最饱的一餐。肚子撑得圆滚滚的,于是决定挪步亲自把碗筷送下楼。   因为继母过世,王明扬的子女家眷都回来了,可越是有钱的人家越是没有那种挤在一个小屋子里说着闹着、吃点小零食、看看电视的习惯。还没到十点,整个大屋就已经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不过挨着厨房的开放式偏厅里隐隐约约有细细碎碎的电视声音传来。   梁京熙以为是小雨在等自己吃完饭然后上楼收盘子,所以还耗在大屋没去休息,于是往偏厅走。   偏厅里的沙发很宽厚,从后面一眼望去,很难判断是否有人在座。她一边往深处走,一边唤了声:“小雨?”   没有人回应她。   她以为是哪个粗心大意的人离开的时候忘了关电视机,又往里走了几步,正打算拿起放在小茶几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机,微微侧头却看到王洛令不那么正襟姿态的坐在沙发上。   她吓了一下,拿着遥控器的手也跟着抖了抖。再定睛看一眼,发现他是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偏厅里安的是地灯,光线并不强,电视机屏幕闪出很多色彩,跳跃的映在他大半张侧脸上,另外小半张脸被挺直的鼻子遮去了光,显得有些暗淡。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脖子上挂着的绷带让他不太舒服,他微微蹙了眉,在睡梦里似乎也没有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   她垂眼顿了几秒,终于还是把遥控器放回了原位。可转身时没注意沙发边放着的仙鹤铜雕,一下子碰到在地上。   因为铺了厚实的地毯,铜雕坠地的声音并不太大,但周围的环境还算安静,王洛令猛地就被惊醒了。   她有些紧张,一面忙着把铜雕归位,一面解释:“我以为电视放着没人看。”   王洛令没说话,先是抬了便利的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起身拿上遥控器将电视机关掉。   她虽然习惯了他的漠视,可兴许是丁双瑶的离世让她并不像以前那样需要仰仗着王家人的鼻息生活,也有可能是长期受到他给的这种无形的压力,的确需要一个突破口。她快速深吸了口气,很认真的说:“我明天就会搬出去,以后你不用见到我了。”   他看了她一眼,定定说:“随便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爱你(2)   搬出王家大屋的事并没有得到王明扬的首肯,但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虽然是一起生活了些许年,可也没有谁待她特别亲厚,她觉得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有人假惺惺的挽留,还得让她浪费口水再三去感激他们的好意。   李康跃和宋茉协助她搬离,可实际上她能带走的东西总共也只有两个箱子,李康跃一个人就搞定了。   宋茉笑嘻嘻说她不会算计,这样简单离场实在是太便宜王家了。   梁京熙笑着拍了拍随身的包:“难道现在还时兴费劲把黄金钻石带在身边的吗?我以为有张零头看得人眼花的卡就可以了呢。”   李康跃车速控制的好,快要驶出大门的时候问道:“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梁京熙纠正他:“确切来说应该是八年。”   李康跃耸肩笑道:“我忘了你已经离开过这里一次。”   梁京熙没有回头看已经越来越远的大屋,在车子行经大门的时候笑起来说:“这都忘了,该罚。”   宋茉这个时候十分积极,提议道:“罚他今晚请吃澳洲大龙虾。”   李康跃求饶:“潘太太,我一个月就那么小点儿工资,你是打算一个晚上把我吃空吗?”   宋茉数落他:“请姜瑄吃燕鲍翅的时候不见你这么抠门。”   梁京熙怕这个话题进行的偏离轨道,于是开玩笑说:“谜谜,我最近总觉得潘太太好像暗恋你,专挑你这方面的刺。”   李康跃一本正经的回应:“我认栽,别说澳洲大龙虾,就是想吃非洲大龙虾,我也一定变出来。”   结果说好了要请吃澳洲大龙虾的李康跃刚到海鲜酒楼就被他爸紧急召唤回去了。他觉得对不住梁京熙和宋茉,可李爸爸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他不敢违背,于是把银行卡和车都留给两人,自己打的士赶回去。   宋茉一手揣着车钥匙,一手拿着卡,无线感慨:“谜谜是个真正的好男人。”   梁京熙笑道:“你不会真的暗恋他良久了吧?”   宋茉摇头,斜眼看着梁京熙:“我就是觉得他对姜瑄这么死心塌地的,挺可惜。”   梁京熙一手揽住宋茉的肩膀往酒楼里走:“其实除了大龙虾,我还挺想吃小米炖参。”   两人饱餐了一顿。   宋茉窝在车里,手握着方向盘,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学开车?”   梁京熙调整了座椅靠背,舒舒服服仰在上面:“开车多累啊。况且上班坐地铁三四个站就到了。”   宋茉“哦”了一声,静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见苏沪?”   梁京熙沉眼看她:“你们怎么都这么关心这个问题?”   宋茉趁着停在十字路口的空档侧过头看她:“你要我说实话?”   梁京熙耸肩:“我不介意你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   宋茉扑哧一笑,说:“也许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他公司和你公司在同一幢大厦。与其在吃午饭或是挤电梯的时候见到他,不如先正式打个照面。”   梁京熙叹气:“怎么现在才跟我说这个?”   宋茉解释:“我把主动避而不见的对象搞错了。”   十字路口的红灯已经跳转为绿灯。   宋茉跟着前面的车驶过街口,缓缓说:“熙子,我一直觉得他是个表面很随意,但内心很坚持的人。其实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他到现在都没找女朋友,你也没谈恋爱,如果都放不下彼此,为什么不试着给一个机会他?现在这个社会,没钱的男人好高骛远,有钱的男人女朋友一大把,长得稍微斯文些的大多假正经,愤青又不好相处。像他这样优质的已经很少了。”   梁京熙嘴角微微动了动。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她离开的六年里,苏沪每周都会给她写一封邮件,内容五花八门,语言也是极尽轻松。刚开始那几个月,她压根不去点开他们,后来点开了,看了,也从不回信。他像是对着空气说话,却说得乐此不疲。   他不晓得她回国,可她心里清楚的知道,一旦回来了,她与他终究会产生交集。就像很多年前,她叼着冰棍在学校旁边那一排小店铺瞎逛,他坐在对面街的小餐馆里点了一碗老麻抄手缅怀大学生活。   她觉得他点了一大碗却不吃实在浪费,就说不如帮他吃了,他虽然涵养很好,可也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吃得整个嘴唇又红又肿,一根吸管插在橙色的汽水瓶里嗖嗖几下就吸光了一整瓶。   他嘴角带笑,仿佛是发现了什么被埋藏在深处的宝藏,他说:“熙子,我好像今天才认识你。”   那时的他在她眼里是漠视自己的王洛令最好的朋友,是宋茉姐姐宋钰人的爱人,是高中老师常常挂在嘴边的高考状元,也是所有人认定了的完美。她以为他们的交集应该是在某个她不怎么喜欢的宴会,或是圈子里谁的寿辰,可不曾料想过,就在那一个接近黄昏的时点,他说的那句‘熙子,我好像今天才认识你。’,竟会悄无声息的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宋茉开车开得慢,晃晃悠悠到公寓已经快九点。她要帮梁京熙把东西拎上去,梁京熙没同意,一手拉着一个箱子杆,冲她笑:“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别累着了。”   宋茉没勉强,只说:“明天我下班了来接你吃晚饭。”   梁京熙一笑:“我以为你会把明天的时间留给我去见苏沪。”   宋茉改口笑道:“我明天绝不打扰你。”   梁京熙又说:“或者我会找你,说说见面之后有些什么心理活动。”   宋茉一本正经的表示:“宋姐姐热线二十四小时为你开通。”   两人闲话了几句,梁京熙走进公寓大厅往电梯方向去。除了她还有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岁的女人也在等电梯。那人穿了一条墨绿色的无袖连身长裙,皮肤很白,栗色的头发烫了大卷十分随意的披在肩头,轮廓生的有些欧美范儿。   梁京熙觉得这人给自己的感觉有些相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结果她看人的目光太过于光明正大,惹得那人也回看了她一眼,还带着笑打起招呼来:“你好。”   她在国外生活多年,性格并不拘谨,回以笑容:“你好。”   那女人扫了一眼她的两个箱子,问道:“刚搬来?”   她点头。   那女人十分热情,伸出手,自我介绍起来:“任知晓,住二十七楼。”   她有些惊讶,与任知晓握了手,说:“我也住二十七楼。”然后又说:“梁京熙。”   “梁京熙?”任知晓重复了一边她的名字。   她不明其意,微微蹙眉。   电梯正好开启,任知晓先是帮她把行李拖进电梯里,然后才解释说:“我有个同学也叫梁晶西。她是晶莹剔透的‘晶’,东南西北的‘西’。”   梁京熙没多怀疑:“我是北京的‘京’,王熙凤的‘熙’。”   任知晓一脸高兴的模样:“看来我和叫梁jing xi的人很有缘。”   梁京熙笑了笑。   任知晓又说起:“我也是搬来没多久。你是一个人住吗?”   梁京熙觉得任知晓的问题有些多,但还是礼貌的回答道:“是。”   任知晓毫不掩饰的说:“我是从上海过来的,我爱慕的人在这里,我倒追了他一年,应该很快就能成功。”   梁京熙有些诧异,但还是不免佩服任知晓这种在陌生人面前坦诚自己的行为,投了一个友好的微笑给她:“我预祝你成功。”   任知晓高兴的说了谢谢。   梁京熙把行李收拾好,李康跃给她打电话,问她入住的感觉怎么样。   她站在阳台上给李康跃前几日添置的小花小草们浇水,如实说:“遇到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邻居。”   李康跃咯咯笑:“听你这口气,好像很嫉妒人家是‘少女’。”   她表示默认。   李康跃问她:“冰箱里的东西还满意吗?”   她故意叹气:“我有时候会怀疑你是不是也背着我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他笑着答是,又说:“你慢慢猜,猜中了有奖。”   她问:“奖品是什么?”   他笑道:“奖品是苏沪。”   她有些无奈:“连你也拿我开玩笑?”   他正经起来说:“苏沪现在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宋茉父母不再是你们之间的问题。”   她沉了沉气:“宋茉父母从来就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他又说:“宋钰人是自己不注意被车撞的,与你关系并不大。你要是因为这个而过不了自己那关,那未来的路会很难走。”   她起身看着玻璃窗外车水马龙的宽阔道路,缓缓说:“谜谜,有些关卡,不是我想越过就能越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爱你(3)   梁京熙睡到第二天快一点才因为肚子饿的厉害醒过来。   李康跃帮她把冰箱填得满满的,她从速冻盒里拿了饺子出来煮了一大盘,蘸着醋和辣椒酱一起吃了。   外头的太阳看着就很毒,她发了会儿怔,然后眯着眼把刚刚拉开没多久的窗帘重新合上。   手机开了静音,没有未接来电,垃圾短信倒是有两条。她十分认真读完了短信,然后从玻璃杯垫下找出李康跃写给她的苏沪的电话号码。她一边看着那一串数字,一边存进手机里,重叠的数字不少,是个好记的号码。   她编了几句话预备给苏沪发过去,可总觉得不够合适,删了又编,来来回回捣腾了几次,最后有些烦了,只写着‘如果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想了想,又把‘四月小馆’的地址附在后面。   苏沪很快回了‘好’。   她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去衣柜里找衣服。   她的衣服基本上是从柏林带回来的,正装占了五分之四,剩下的五分之一有一半是秋冬季穿的,夏天的衣服就四五套,这一个月反反复复穿洗,都有些发旧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好好利用下午这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到商场逛一逛。不说专门为了晚上吃饭买衣服,就是等明天正式上班了,总得有些像样的装扮。   哪晓得一出门遇上任知晓也出门。   经过一夜,任知晓对待新邻居的热情丝毫没有减退,一听梁京熙说是要出去逛逛,立马就要求结伴:“我来这儿一个月,每次都是自己逛街,今天可算是找到伴了。你想去哪里?天河?友谊?还是丽柏?你是想买衣服还是什么?要是买衣服,我给你当参考,我是学时装设计的。”   梁京熙没好意思拒绝任知晓。不过任知晓的眼光的确是不错,走进一家店往往能把最适合她的衣服挑出来拿到她面前。她买了不少,上班的,平日里穿的,连参加正式晚宴的衣服都没漏,可惜今晚穿的还没能选到。   任知晓见她还一直挑着,就问她:“还需要什么类型的?”   她想了想,说:“还差一条连衣裙,不要太正式,也不能太随意。”   任知晓眉毛一挑,笑起来说:“是要穿着去见特别的人吧?”   她莞尔一笑,没有否认。   任知晓一见她默认,越发的尽心了。连着逛了好几家店,最后选了一条绿色缎面的无袖圆领连衣裙,腰间有一挑黑色细带子做装饰,下摆不算窄,但也不会太宽,刚刚过膝盖,很有些小情调。   她从试衣间里出来,任知晓朝她竖起大拇指:“现在就差一双鞋。”   两人又跑去买鞋,黑色细带子横在脚趾和脚掌的连接处,大方美观,和裙子搭配的很好。   任知晓不晓得她是晚上就要去赴约,还说:“等明天出门前我再帮你化个妆,保准能把那人的心勾走。”   恰巧苏沪给她打电话。   她好多年没从电波中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紧张了一下。   他问她需不需要接。   她看了时间,已经五点了,于是说:“我在外面,现在就过去。”   任知晓听到她接电话,笑眯眯说:“原来今晚就要赴约啊。”   她抿了一下嘴角算是默认。   任知晓伸手去拿她拎着的袋子:“那这些我帮你带回去吧。”   她觉得这些东西林林总总的有些沉,于是谢绝好意:“你自己也买了很多,太沉了。”   “哎呀!”任知晓娇俏的说道:“一会儿有人来接我,没关系的。你去约会,带着这些多奇怪啊。”   她笑起来说:“你才是要去约会吧?带着这些也不好。”   任知晓十分洒脱:“我拎二三十个袋的模样他都见过,这里才十来个,不算什么的。”然后不由分说的抢过她手里的袋子,催她:“你快去吧,这个时间不好拦车。虽然迟到是女人的专利,但实际上没有哪个男人真正喜欢女人迟到。”   她没再推辞任知晓的好意,也诚如任知晓说的那样,这个时间点,的确很不好拦车。她站在路边和各色各样的人物竞争了小半个钟头,好不容易上了车,已经出了一大身汗。她向司机报了地址,司机立马请她做好心理准备:“那段路离这儿不远,但很塞车,至少得半个多小时才能到,你要走路可能还快些。”   她从前就不太记路,尤其这么多年没回来过,哪里还分得清怎么走,只能把时间耗在堵车上。   她掏出手机来看,苏沪没打电话来,她估摸着他可能也堵在路上。刚把手机放回包里,它就响了。   来电显示是王洛令。   她十分惊讶,傻傻愣着由铃声肆无忌惮的响着。   司机师傅堵车堵得烦心,叫她:“靓女,你要么接电话,要么按静音呗,这么响着,很烦人心啊。”   她怵了一下,刚准备接听,却断线了。手机的金属外壳窝在手心里有些发烫,她犹豫着要不要回电话过去,王洛令又很快打了第二通过来。   她怕他是打错了,等着响了三声才敢接听。   王洛令没叫她,开门见山的说:“你现在马上回来。”   听到他的声音,她反而不那么紧张了:“有什么事?”   他不愿意详说,只告诉她:“你回来就知道了。”   她难得回绝他:“我现在有事,不能回去。”   他声音越发的沉:“你有什么事?”   她反问:“那你叫我回去有什么事?”   他又把话绕了回去:“你回来就知道了。”   她坚持:“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不觉得有什么必要现在回去。”   他明显不高兴:“那你别后悔。”   他把话说完之后马上就挂断了电话,她晓得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于是拨回他的号码,可他不接听。   她无可奈何,只能给苏沪打电话。   苏沪十分善解人意,以为她是塞在路上,开口就说:“没关系,我也是刚到。”   她心里一软,说不出话来。   他没听到她吱声,急着问:“怎么了?”   她抬眼看着窗外,快落下的太阳将最后的余晖洒在高大的树木上,金黄色和翠绿色交杂在一起,斑驳得十分好看。行人的步速比车速还要快一些,她坐在车里,眼前的景象像是快进与后退的交叠。   她心里有些难过,但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张了张嘴,还是吐不出半个字。   他也陪着她静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说:“熙子,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准备见我,我可以再等。”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爱你(4)   梁京熙赶回到王家大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吴管家不晓得她会回来,等她从大门走到屋前已经出来迎接她,没有生硬的去问她回来做什么,只礼貌的唤了一声:“小姐。”   梁京熙点了头,问他:“五少爷在哪里?”   吴管家一怔:“五少爷不在家。”又添了句:“老爷也不在家。”   梁京熙急急往里走的脚步立马停住,蹙眉看着吴管家:“他不在?”   吴管家预备点头,结果大门口飞快驶进来一辆车。他定睛一看,正是王洛令开着。   王洛令开的非常快,吴管家心里紧张,不禁脱口而出:“令官手上的绷带才拆,怎么就自己开车了?”   梁京熙回身去看车,王洛令的确开的很快,转眼就已经停到大屋正门口。   她心里堵了些气,脸上的表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从车里出来的王洛令脸色比他还差。   她现在不那么怕他,冷着脸问:“你有什么事?”   王洛令没答话,直径往屋里走。   她很快跟上去。   吴管家不明白其中的情况,但从梁京熙进到王家,王洛令就一直不喜欢她。前几年宋钰人的死,又让王洛令对梁京熙恨之入骨,甚至还有传言说王洛令要把梁京熙扔到珠江里喂鱼。他担心会出什么事,也慌忙跟上去。刚走到楼梯那儿,已经上到二楼的王洛令突然回身说:“我不会打她,你不用跟着。”   吴管家晓得王洛令直白,却也没想到他连这样的话都毫不修饰的说出来,而且还是一副严肃中带着三分无奈的神态,不知怎么,一时有些想笑。   梁京熙也被这话弄得原先绷足了的底气泄了一大半,同时更加好奇王洛令究竟要送怎样一个‘意外’给自己。   结果王洛令把她领到二楼最尽头的小书房,指着嵌在整个墙面上的书柜最右上角的几排书:“这些都是你的东西,马上拿走。”   梁京熙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怔怔看了那几排书一阵,进而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很不可理解的看着王洛令:“就为了这些书?”   王洛令的表情异常认真:“我要重新装修这间书房,你今天必须拿走这些。”   她抬头看了那些书,本想说明明可以先放到她的房间,可又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王家,哪里还有什么房间?于是放弃了与他争辩,搬了长梯靠在书柜上,准备上去取书。   她不恐高,也不像那些大家小姐一样事事需要人伺候着,爬梯子取书这种事不算什么,可问题是她今天穿了裙子。她也不是担心讨厌她的王洛令会占她便宜,她就是觉得这件下摆并不够宽大的裙子在这个时候显得尤其碍事,才刚刚爬了三层,已经觉得费力。   王洛令大概是嫌她动作慢,也有可能是怕她从梯子上摔下来会砸到自己,等她预备爬第四层的时候,他突然叫住她:“你下来。”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两手牢牢抓着梯子没动。   他对她不听指挥的行为有些生气,蹙眉,加重了语气:“我叫你下来。”   她从来也不敢真正违抗他的意思,最后还是乖乖下来。   他很快调整了梯子靠在书柜上的角度,又很快爬上去,一边取书,一边往下递给她。   有些书太重,她不太能抱得动,也发现他拿下来的时候手有些抖。她想起昨天他的手还是绑着绷带的,今天拆了,也是不应该干这种费手劲的活,就有些出神。   他取了书,手往下送,目光并不落在她头顶,可这回取下来的书好一阵都不见她接,往下看的时候目光里流露出刻意的不耐烦:“你动作利索点!”   她就知道有再多的同情心都不应该用在王洛令这种人身上,迅速接过他手里的书,无意识的说了句:“谢谢。”   他反倒是因为这一句‘谢谢’怔住了。   她隔了一阵没见他把书递下来,抬头就是一句:“你动作利索点!”   他在她抬头的前一刹那回过神,等她抬头看的时候,他已经将几本书从书柜上取下来给她。   三两排书看着不多,但全都堆起来装箱却不少。梁京熙显然是搬不动,吴管家叫了司机送她回去,她以为王洛令会反对,可他从书房里出来就回了自己房间再没有出来过,她觉得这样也好,免得再生出什么矛盾来。   梁京熙把书带回公寓然后去找任知晓。   她按了门铃才想起任知晓大概还在外面没回来,刚准备转身离开,任知晓开门了。   任知晓有些惊讶:“你怎么就回来了?”   她耸肩,同问:“你怎么也回来了?”   任知晓一脸沮丧:“被人放鸽子了。”又问:“你呢?”   她耸肩笑了笑:“我放了只鸽子给别人。”   任知晓十分关心的问:“约会推到明天了?”   她摇头。   任知晓感慨:“我现在十分理解被你放鸽子的那位先生的心情。”   她猜想:“你的约会被无限期推迟了?”   任知晓默认:“或许我应该去应聘他的秘书,这样至少可以有很多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可显然这条路走不通。”   她表示:“我有点好奇他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你这样喜欢他。”   任知晓十分乐观,笑着说:“可能就是因为他不喜欢我,所以我才格外喜欢他。”   她笑了笑,问:“你吃过饭了吗?”   任知晓摇头。   她提议:“我请你吃花生酱焗红薯。”   两人去到四月小馆。   梁京熙不算这里的常客,但来了两次,每次时间都不早,所以店员对她的印象很深,连带着平日里未曾谋过面的老板华松溪也亲自来为她和任知晓点菜。   她一见老板年纪轻轻,满身都是文艺气质,但又不是留着邋遢的长发,好感倍增。   任知晓更是外放,直接就问华松溪:“你这条件足够去当平面模特。”   华松溪面对她们的调侃十分自如,指了墙面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摄影作品,表示:“我还是比较喜欢当拿相机的人。”   梁京熙十分惊讶环视了一圈墙面:“这些都是你的作品?”   华松溪点头。   任知晓笑起来说:“原来这家餐馆最大的作用是陈列。”   梁京熙的目光落在桌子对面墙上一副用黄花梨木制的相框,相框里照片的背景是大海,女孩的长发在夕阳中飞舞的厉害,但因为光线和角度的问题,只能看到她下巴一角。相框右下角刻了几个英文字母,因为隔得远,不太能看得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爱你(5)   宋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半夜突然醒过来了。   她先是习惯性的伸手摸了一下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打开来看,已经快三点了。然后沉了沉气,可一个翻身才刚滚了一半,突然想起潘时良在旁边睡着,于是放慢了动作,怕会吵醒他。   不幸的是,潘时良还是醒了。不但醒的很快,醒了之后也十分警惕。黑暗中,一双大手捞过来,正好抓住她的胳膊。   他手上的力气不小,她没有一点准备,整个人不由得颤了一颤。   他连忙松开了手,问她:“睡不着?”   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抗拒人,于是主动往床中间靠了靠,说:“做了个梦。”   他也往床中间靠了靠,然后抬手温柔的梳理了一下她额前的刘海,又故意不经意的拂过她的眼角,并未发现泪痕。他好脾气的问她:“做了什么梦?”   她把头埋在枕头下方,嘴角微弯,想象着说:“梦到自己正在读高三。老师布置了一大叠试卷,我和熙子在学校旁边的小吃店里一边吃牛腩一边骂应试教育的缺陷,谜谜就坐在另一边专心致志的做阅读理解。”   他口气欣羡:“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梦。”   她也点头,接着说:“结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下雨了,熙子和谜谜也突然不见了,我没带伞,淋着雨回到家,身上一点都没湿,可书包全湿了,那些试卷本全都被淋的湿透透的。我爸妈赶着出去应酬,没空理我,还是苏沪突然来了,他帮我把试卷一张一张摊开来晾干,还告诉我那些模糊不清的地方写的是什么。”   他听得很认真,也会给出一两句评价:“看来苏沪在你梦里是个英雄式的人物。”   她笑了笑,说:“可就在苏沪要告诉我那些题目答案的时候,我姐进来了。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的晚礼服,连化的很白,嘴唇涂的很红。她把苏沪拉走了,还对我说,应该自己独立完成所有的试卷。”   他感慨:“你这个梦有些曲折。”   她也“嗯”了一声,又说:“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那些卷子写完,写完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在海边,海上那个太阳特别特别的大,像个咸鸭蛋一样,有一小半都被泡在了海水里。我舍不得太阳走了,就冲到海里想要抓住它。”她声音渐渐小了,最后停顿下来。   他等了一阵,问她:“然后呢?”   她像是一下子又被注入了能量,复苏了似得,说:“然后就醒了。”   他觉得有些可惜:“也不晓得你究竟抓住那个太阳没有。”   她咯咯笑起来,抬起头问他:“你相信?”   他睡得比她高,低了眉眼才正好在黑暗中对上她的一双眸子。   他问她:“相信什么?”   她说:“相信我刚才说的那个梦?”   他反问:“为什么不相信。”   她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其实也看不清,只分辨得出大概的轮廓,她心里有些麻麻的,又笑了一阵,然后从床上爬起来,告诉他:“其实我就是想去洗手间了,刚才那个梦是胡诌的。”   他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丝毫不尴尬的说道:“其实我现在正在梦游,你说了什么我明天早上醒来就不记得了。”   她心里轻松起来,后半夜也睡得香了许多,甚至到了十点也不愿意起床。   潘时良早就换好了衣服在楼下等她,佣人叫了两三回也不见有反应,他只得亲自上来催她:“要是错过了午饭,我想他们会很乐意留我们住一晚。”   宋茉一听这话,立马就跳床起来了。   潘时良见她像只兔子一样溜到洗漱间,夸她:“你身手还不错。”   她动作很快,他动作也不慢。等她光着脚丫子、顶着半干的头发从洗漱间出来,他已经帮她选好了衣服和鞋。   她有些礼貌的对他说谢谢。   他点头算是收到了她的谢谢,然后转身出门往楼下走:“我先去开车。”   她回了个好字。   偌大的穿衣镜将他的背影一丝不漏的圈在一个平面上,她盯着那儿看了许久,晃过神来,才发现那个背影早就不见了。   宋茉并不喜欢家庭聚会这个活动。一堆姑姑姑父,舅舅舅妈,表哥表姐表弟表妹的聚在近郊的别墅里聊着些她认为索然无味的话题。   从前宋钰人在的时候,她还可以将大把时间耗在池塘边钓鱼,反正人人关注的焦点不是她,她就是掉到池塘里被淹死了,估计也得过很长时间才会被人发现。但现在她是宋家唯一的小姐,池塘再也不属于她了。   她这辈子都成为不了宋钰人那样的人,但好在上天是公平的,她与宋钰人相差的那一截有潘时良帮她补上了。她要做的是仅仅是在大家都笑的时候也笑一笑,大家都抒发愤慨的时候忍住别笑。如果再有什么别的问题出现,好比都结婚两年来,为什么还不要孩子之类的,潘时良一定会适时的站出来解释:“茉茉还年轻,我们想再过两年二人世界。”   看吧,嫁了这么体贴人的老公,任谁看了都说她福气是大大的好,哪怕是宋钰人在世,与苏沪也不见得会有这么好。每每听到这些,她就觉得挺可笑,她这辈子唯一能比得过宋钰人的,就是嫁给了潘时良,而更可笑的是,苏沪明明早就爱上了熙子,但这些人还死守着宋钰人的神话,不肯让任何人、任何事玷污。   不过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怎么表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宋茉觉得自己这一天的角色扮演还不错,宋毅善当众夸奖了她两次,宋妈妈也投了好几个赞许的眼神给她。   她想起十五六岁的时候偷偷在家看《一帘幽梦》,才看了前面两集就迫不及待的告诉梁京熙,她简直就是真实生活中的紫菱。梁京熙被她压迫着看了好几集,然后笑嘻嘻的说:“原来你暗恋苏沪。”她哭笑不得。   去年这部剧轰轰烈烈重拍,眼下马上就要播出,她却不似当年那样热情。或许是因为宋钰人已经死了,一个连空气都已经不能呼吸了的人,她其实不太愿意常常挂在心上。   潘时良看出宋茉晚上没吃饱,从宋家出来就问她要不要去喝砂锅粥。   她一听砂锅粥,食指大动,高高兴兴就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会在寻常小店遇到李康跃和姜瑄。   李康跃像是极不愿意有这样的会面,要不是只有一个门能进出,宋茉觉得他拉着姜瑄从后面遁走的可能性都有。   她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心里越发不舒服,直接杀到李康跃和姜瑄那桌,连看都没看李康跃,直接与姜瑄说:“既然这么巧,不如坐一桌?”   姜瑄一副‘我未睡醒’的状态在看到宋茉的那一刻立马烟消云散,突然成了斗场上的公鸡,精神抖擞的表示同意。   李康跃有些尴尬的看了潘时良一眼。   潘时良到底年纪大些,见过的风浪也多,并没有将这两位一直不和的女人见面的事情看得有多严重。甚至在给宋茉夹菜的时候也礼貌的请姜瑄不要客气。   姜瑄历来在男人面前不示弱,可或许是潘时良的气场太强大,她竟难得温和起来,吃了许多,也不主动找宋茉挑事。   宋茉不希望李康跃和姜瑄在一起的立场一直很明确,但碍于人多,也就没数落李康跃,至多是丢了几个狠狠的眼神给他。   那三人都吃的相安无事,唯有李康跃心惊肉跳了六十分钟。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爱你(6)   梁京熙是从的士里出来的时候接到李康跃电话的。   她毕业就在国外,头一回正儿八经坐在满是黄种人的办公室里,加上休息了一个月,适应了两天才正式把自己过去的习惯扭转了一些过来。周末加了小班,没想到时间溜溜的快,天色已经暗的不得了了,她才恍然发现,觉得肩膀发酸,只想赶快回家泡个热水澡,美美的睡上一觉。   李康跃一股脑儿的将晚上的情况说给她听,她被弄得头晕眼花,叹气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捉奸的那个人是你。”   李康跃那边没出声。   梁京熙振作了精神,问他:“你今晚是不是应该通宵守着姜瑄?”   他不明白:“为什么?”   她解释说:“也许她又会自杀。”   他沉默起来。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不太合适,于是边往公寓电梯方向走,边说:“当然,也有可能她突然间就开窍了。”   他还是沉默。   她没辙了,有气无力的按下电梯键,低着头说:“好吧,她既不会自杀,也不会突然间开窍。她只会。”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启。   梁京熙微微抬起头,准备进去,却因里面往外走的两个人而怔住了脚步,连带着对李康跃说的那句话也活生生被掐断了。   任知晓先走出来,笑眯眯向梁京熙打招呼。   梁京熙喉咙有些发涩,飞快的看了一眼王洛令。   王洛令一直看着她。   任知晓丝毫不羞涩的向梁京熙介绍起王洛令:“京熙,这是我朋友,王洛令。”   梁京熙听她用的虽然是‘朋友’这两字,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并不只把王洛令当朋友。她觉得局促,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办。   任知晓原以为这一句话应该算是给两人做了介绍,可这两人都杵着不动,也不说话。她有些犹疑的唤了一声梁京熙。   梁京熙只得慌忙把贴在耳边的手机拿下来,正要向王洛令伸出手来打招呼。   王洛令却抢先对任知晓说:“她是我妹妹。”   梁京熙十分惊讶他会在这个时候说这样一句话,任知晓也十分惊讶,看了看梁京熙,又看了看王洛令,问道:“你有妹妹?表妹吗?”   王洛令毫不修饰的回答:“她是我阿姨的女儿。这几年都不在国内。”   任知晓的震惊劲儿还没缓过来,转头想从梁京熙那里得出些别的信息来,却见梁京熙已经走到电梯里。   梁京熙按着电梯开门的键不让电梯门关上,却是说的:“你们要有事就赶紧去吧,别耽误了。”   任知晓杵着没动。   反倒王洛令很快对任知晓说:“不用送了,你上去吧。”   任知晓十分听话,乖乖就进了电梯。   王洛令向来不愿意对着梁京熙,但或许是因为任知晓也在电梯里的缘故,他一直站在电梯门前,等门完全合上之后才离开。   等电梯往上走,任知晓的问题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往外冒,从电梯里问到家里,但凡能想到的,她都没放过让梁京熙作答。只是稍微深入一些的问题,梁京熙都无法回答她,她掩不住失望,靠在沙发上十分坦白的表示:“你和他的关系好像并不那么亲密。”   梁京熙对别的问题都是抱着模糊不清的态度去回答,唯独对这个判断十分肯定的点头。   任知晓不明白:“他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家里多个妹妹,不应该会很想对妹妹好吗?”   梁京熙耸肩轻笑:“也许我和他八字不合。”   任知晓惆怅了一小会儿,又想起来什么,笑起来问:“你见过他从前的那些女朋友吗?”   “女朋友?”梁京熙蹙眉。   她到王家的时候十二岁,王洛令已经十六岁了。他那时长得就很高,人也很有些风度气质,说话讨人喜欢,脸上并不像那个年纪的许多男生一样长青春痘。他们在一个学校读书,她晓得有很多女生给他送过情书,可他独独喜欢宋钰人。后来他们上大学,宋钰人和苏沪在一起,他也就放开了。她每次遇到他,他身边的女伴都不一样,她觉得他的行为方式大概就是应的那句‘如果爱不到想爱的人,那么谁在身边都是一样’,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无论长了多少张脸,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她顿了顿,告诉任知晓:“他从前的女伴倒是挺多的。”   任知晓十分惊讶:“哎呀,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来也没见他和哪个女的特别亲密呢。没想到他从前这么多情的?”   梁京熙又摇头:“他也不多情。”   任知晓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梁京熙。   梁京熙想了想,还是说:“他从前有个很喜欢,或者说,应该是很爱的女人。”   任知晓脸上浮起一阵潮红,声音也有些激动:“那他们为什么没在一起?那个女人不爱他吗?嫁给别人了?”   梁京熙默默看了任知晓一眼,转身走到开放式的厨房去倒水,缓缓说:“那个女人,出车祸死了。”   任知晓一阵唏嘘。   梁京熙也倒了杯水给任知晓,将自己那杯咕噜咕噜喝下去,然后平静的看着任知晓:“她之所以出车祸,还和我有些关系。她的男朋友那时和我走的很近,近到差一点点我们就会在一起。她接受不了分手,也接受不了别人先对她说不。她死的很突然,她的死也改变了我们很多人。所以如果你想和王洛令在一起,以后一定别和我走的太近。”   任知晓像是被梁京熙冰凉的表情吓到了,咽了咽口水,摇头说:“我不明白。”   梁京熙索性告诉她:“其中的曲折你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总之一条就是,王洛令很恨我,不然你怎么会不知道还有我的存在呢?”   任知晓还是摇头:“有恨就代表有爱。他如果真的恨你,那一定是因为从前对你是有感情的。你是他妹妹,你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或许他也想像一个哥哥那样关心你,只是他不晓得如何去关心。恰好你又和他从前喜欢的那个人的死有些关系,他就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了。”   梁京熙听着有些发怔,但还是很快摇头,无奈的笑着说:“知晓,你心思这么单纯,肯定能把他从过去的泥泞中拉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爱你(7)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那句话写得我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夏季的雨下的总是没什么征兆。前一刻晴空万里,下一秒雷电交加,比豆子还大的雨滴像是不要命似得往玻璃窗上猛砸,砸得人心里乱糟糟的。   梁京熙起身去茶水室冲咖啡,哪晓得速溶包都没了,她现在十分需要一刻钟让自己放松一下,于是决定下楼去买咖啡。   因为不是上下班时间,电梯里不那么拥挤,也不用每逢双数层都停留。   是了,双数层。自从晓得自己与苏沪在同一幢摩天大楼里上班,她第一时间就把他办公的楼层以及办公室大概的方向给摸清楚了,他是单数层,也就是说宋茉假设的在电梯里遇到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她安心的过了一个星期,可连她自己都清楚,这种安心,不过是自欺欺人。她欠他一个正式的会面,也欠他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还欠了许多别的。   前两天与任知晓谈过之后,她想了许久,或许需要别人帮助从过去的泥泞里走出来的不只是王洛令,她和苏沪也同样需要从那片沼泽中脱身。她没有遇到她的‘任知晓’,也许可以试着与苏沪一同努力。就像她对任知晓说的那样,她与苏沪只差一点点就在一起了,而这一点点被苏沪保存的很好,好到只要她愿意迈出一步,他们就会真的在一起。   梁京熙想着这些事情,出电梯走去咖啡厅,一推门就看到苏沪和几个人坐在她目光正巧落到的靠窗的沙发圈处。   她有些许的紧张,也没看清楚苏沪有没有发现她,很快闪过身去到吧台。   因为雨下的大,咖啡厅里的人不少,里里外外都有些吵杂。她点了单,然后就一直盯着操作间,希望自己的咖啡能快些出来。   事实上苏沪大概没有看到她,她端着纸杯灵便的走出咖啡厅,去到电梯处,再进入电梯,等待电梯门合上,整个过程并没有人过来拍一下她的肩膀。   电梯开始往上升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倚靠在冰凉的金属壁上,看着不停跳跃的红色数字发呆。   宋茉给她打电话,她一口气喝完得来不易的咖啡才接听。   “这周六高老师结婚。”   她将纸杯准确无误的扔到垃圾桶里,说道:“他没请我。”   “对,在他眼里,你是一个去了柏林之后就音讯全无的学生,还是他当年很看重的学生。”   她没辙,只能改口问:“是和学校的老师结婚吗?”   宋茉兴致很高:“是和他爱了三十年的小青梅。”   她弯了弯嘴角,也笑起来说:“高老师都快四十的人了,还小青梅?我看梅子干就差不多。”   宋茉在电话那头笑得花枝招展:“那你到底去是不去?”   她答应说:“你都发话了,我要是不去,你还不得天天对我进行轰炸啊。”   宋茉提议:“那我们晚上去买礼物。”   她无奈表示:“我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干完。”   “今天的事留到明天做也不会死人的。”   她扑倒在办公桌上:“不会死人,但会影响我的薪水。大小姐,想要混口好点的饭吃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宋茉投降:“好吧,我对这个问题保持缄默。我自己去挑,然后帮你也挑一份,再帮谜谜也挑一份。”   她咯咯笑:“你这个样子善解人意得很讨我喜欢。”   把宋茉打发完,梁京熙的确还有一摊子事情要做,好在雨势小了许多,没那么嘈杂,也不会太打乱心境。   雨一直绵延到晚上八点多。梁京熙关掉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所有窗口,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手指伸过去关掉电源,看着电脑屏幕黑下来,心里也松快了许多。   办公室里加班的不只她一个,因为不是最后离开关灯的人,所以转身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并不会觉得自己太孤单。而去到楼下看到还在小雨,想打的士回去,结果发现等的士人排了长长一条,她越发觉得加班这种事在国内还真是普遍现象。   她不喜欢头顶着公文包挡雨,但更不喜欢把时间耗在等车上,还是决定稍微快些跑去最近的地铁站。她俯下身将长裤往上卷了几番,刚抬起头预备好好利用一下公文包,苏沪就开了车停在她面前。   他开的是SUV,车窗一直敞开着,连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给她,就好像是刚刚才见过面的老朋友,轻快的对她说:“我送你。”   他穿了西装,但领带早就不见了,衬衣领口的扣子也松开了,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随意。   车里的冷气与车外的热气交织的厉害,她觉得空气里冷热交替的让人有些局促不安,看着他,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他对她做出过承诺,此刻亦没有逼她的意思,可见她没有回应,心里忍不住有些失落,音调也跟着暗淡了些,他说:“今天在咖啡厅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和你打招呼。但我说过,只要你还没有做好见我的准备,我可以等。我可以装作没看到你撑着伞从地铁口出来,也可以假装没看到你把菜里的姜片挑出来。可我刚才看到你从楼里出来,天还下着雨,你应该是没带伞,你卷裤子,不知道是不是想跑去地铁站。我突然觉得我那个承诺做的很不对,如果你永远不来找我,那我是不是永远都不能靠近你?”说道这里,他脸上的倦意层层显现出来:“熙子,你这样对我,真的太残忍了。”   她嘴唇微启,鼻子酸得有些刺痛。她想起认识他时,他也就十七八岁。他与王洛令不同,他会对她笑,会称赞她懂事。她总在想,如果她的哥哥是他该多好?他肯定会像对待亲妹妹一样对她好。   那年她在马路对面看到他坐在小餐馆里,她是想了许多事才终于跨过那条并不宽敞的马路。其实那时的她也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成功,更没有想过如果成功了,往后会怎么发展?还是后来去了柏林,她看着他那些记录着繁杂琐事的邮件,突然想着,如果宋钰人平静的接受了分手从而转投王洛令的怀抱,那她现在会不会已经是苏太太了?   梁京熙终于松动了,撇头拭去已经溢出眼眶的泪水,伸手打开车门,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报了自己的住址。   苏沪十分欣喜,一脚油门踩的猛了些,险些撞在旁边的花基上,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表示抱歉,努力让往前行驶的车速保持正常。   梁京熙破涕而笑,侧头看了苏沪一眼。   苏沪心情大好,脸上的阴霾遁走的干干净净,他微笑着说:“你这样看着我,我有些紧张,可能会撞到路边的花花草草。”   她听了他的话,心里有些难过,收回目光,低着眉眼,低着声音说:“苏沪,我对不起你。”   他直接把车停靠在路边,转过身看着她,认真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心甘情愿爱上你,心甘情愿等你。”   她眼泪又忍不住飚出眼眶:“你不懂。”   他生硬的打断她:“我懂,都懂。”然后伸手牢牢抓住她的胳膊,迫使她直视他。   “熙子,钰人的死影响了我们每一个人,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对她说分手,我不管别人怎么指责我,说我移情别恋,说我始乱弃终,这都没有关系。因为我和她之间,的确是我不愿意再将那段没有丝毫愉悦的感情延续下去。可你不同,你突然闯进我平静如水的生活,打破了我对你的所有定义,如果你只能是我生命中一闪而过的流星,那我宁愿从今以后都生活在黑暗中。”    ☆、关于我爱你(8)   梁京熙回到公寓,一直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盯着珠江水发呆。   宋茉给她打电话,报告说三份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看了手表,已经快十点,不禁奇怪:“你还没回到家?”   宋茉想当然的回答她:“女人逛起街来,哪里还记得什么时间。”   她觉得有些道理,但转而一想,又猜测大概是潘时良不在家。她自己也有些心烦,于是提议:“不如我们去吃焗红薯?你不是也一直想尝尝的?”   没想到宋茉却拒绝:“我现在一肚子甜品,想吃点辣的,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吃小龙虾?”   她很好奇:“你不是吃不了辣的吗?”   宋茉给出答案:“吃不了和不吃是两码事。我现在十分想被辣出一身汗。”   两人去到大排档吃小龙虾。一大锅红油油的小龙虾端上桌,梁京熙忍不住咽口水,宋茉却是被辣椒味儿呛得打喷嚏。   梁京熙故意鄙视她的战斗力:“你要是吃不了就别勉强自己。”   宋茉不服输:“人生就是要用于挑战。”   勇于挑战的宋茉落得的结果就是闹肚子。   她开车回家的路上就有些不舒服,等到了家,连挑选的礼物都来不及从车上拿下来,直接蹦到洗手间,一蹲就是二十分钟。解决了首波问题,再往镜子里一照,脸色都青了。   她哀气连天的去厨房倒温开水吃药,刚把药从箱子里翻出来,肚子又有了反应,也顾不上和刚回家的潘时良打声招呼,刷的冲向洗手间。   她对自己一时冲动去吃小龙虾的行为十分后悔,坐在马桶上暗自下定决心,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坚决不能拿自己的肠胃开玩笑。   潘时良在门外问她:“是不是闹肚子?要不要去医院?”   她一咬牙,忍着难受说:“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可这个一会儿着实有些久。   她觉得肚子里一点点水都被挤出来了,仍旧觉得疼,于是用冷水拍了拍脸,半弯着腰打开洗手间的门。   潘时良穿的整整齐齐的站在洗手间门口等她,也不许她拒绝,将一件丝质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拦腰将她抱起,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都这个样子了,还不去医院?怎么像个小孩子?”   她不太习惯被他这样抱着,但眼下她处于弱势,蜷缩着正好能减缓一些痛楚,便一点没挣扎,连话也没有力气说了,一张脸乖乖靠在他心口的位置。   他将她放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了车就问她:“晚上吃什么了?”   她老实交代:“小龙虾。”   他有些严肃的批评她:“你平常吃一点点辣椒都会不舒服,怎么还敢跑去吃小龙虾?”   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干脆捂着肚子转过脸去看窗外。   夜已经很深,从小区开到大路上也见不着几辆车。   宋茉想起他们结婚近两年,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太多。潘时良忙,她也不是那种喜欢粘人的性格,一起参加家庭聚会似乎是他们之间的纽带联系得最紧密的时候。他是很会顾全别人面子的男人,也很懂的开启一些让彼此都能有聊头的话题,仿佛永远不会冷场,但也不会让人热血沸腾。反倒是这一刻的宁静,被格外突显的路灯照的那么明了,而站在天平两端的他们之间隔着一条看不清的沟壑,没有桥,也不会有人主动搭建,所以永远不晓得对方心里要的究竟是什么。   去到医院,宋茉已经能自己行走。   潘时良走在前面帮她挂号,看了医生,才晓得是得了急性肠胃炎,要打针。   她不愿意打针,问医生能不能开药吃。   潘时良不同意,一定拉着她去打针。   她有些生气,使劲甩开他的手。   他不比之前在车上那样明着不悦,回到了平日里的模样,笑容可掬的对她说:“打针好得快,你也不想一晚上都闹肚子吧?”   她明白自己今晚有些失态,见他搭了台阶让自己下,实在没有必要再僵持着,于是也改了口气,答应去打针。   她并不是害怕打针,只是不喜欢药水通过长长的透明管子灌入血管里的感觉,冰冰凉凉的。   潘时良像是看出她的不适应,两只手一上一下握住她打吊针的手掌,温和的问她:“好些了没?”   她说不上是因为肠炎的缘故导致心口堵得慌,还是因为他眼里的光泛着奇异的关切,让她觉得不真实,总之她有些难受,不去接触他的目光,低着头闷声“嗯”了一下。   李康跃被电话惊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二十八分。   他这几天去南宁出差,今晚十点落地的飞机因为航空管制,延机到快一点才落地。从机场回来,洗了澡倒在床上才睡了不到半个小时,酒保的电话就来了。   他匆匆赶去滨江路,老远就看到穿了一身火红连身裙的姜瑄蹲在树边吐得一塌糊涂。   把车停好,他拿了一盒纸巾下车,走到姜瑄身边,俯下身子帮她拍背。   姜瑄连头都没抬就晓得是他来了,一边接过他递来的纸擦嘴巴,一边问他:“南宁好玩吗?”   他没答腔。   她已经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把用完的纸巾使劲往树边的垃圾桶方向一扔,然后借着树干站起身,回头看他:“我问你南宁好不好玩。”   他见她摇晃的厉害,稍不留神就要摔到地上,于是抓住她的胳膊,盯着她已经花的七七八八的妆,有些生气的说:“你这个样子和女鬼差不多。”   姜瑄呲牙笑:“要是我是女鬼就好了,谁要是不喜欢我,我就把他的心吃掉。”   他沉了沉气,想把她拉上车,她却不依,反手扎住他的手臂,指了马路对面的江边的长椅:“去那儿坐一会儿。”   他没反对,只脱下自己的外衣套在她身上,然后小心翼翼牵着她过马路。   她一路笑的东倒西歪的,最后瘫在椅子上,脑袋斜斜的靠在他肩窝处,面对着江对岸的灯火,感慨说:“你知不知道,人都是犯贱的,你越是对我好,我越是不会珍惜你的好。”   他回答的十分简洁:“我知道。”   她“咦”了一声,微微抬起头看了看他,又笑起来说:“知道你还对我这么好?”   他闻到她身上很大的酒气,但他并不觉得反胃,只是心里忍不住浮起一丝难过,他说:“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放下对你的所有好,所以在还放不下的时候,我想多对你好一些、再好一些。等到以后回想起来,我就可以告诉自己,我曾经对你很好很好,但那都只是曾经。”   她咯咯笑个不停,最后说:“也许等到那一天,我会因为你的离开而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爱你(9)   临到周末是个好天气,不少云朵飘在蔚蓝蔚蓝的天空,太阳不那么火辣,但也透着热情,是个适合举行户外婚礼的好日子。   宋茉说潘时良得空,要一起去婚礼,所以梁京熙转而申请李康跃来接自己。   李康跃最是个妥当的人,不到十点就来接人。   梁京熙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一边用毛巾包住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去给他开门,见面就抱怨:“你来的也太早了。”   李康跃顾不上她的话,反而是问她:“王洛令也住这里?”   梁京熙怔了一下,又很快用毛巾擦干自己的头发,说:“应该不住吧。”   李康跃听出她话里些许的犹疑,刚唤了声:“熙子。”就听到梁京熙又出声道:“他有个朋友住我对面。”   李康跃点头:“刚才看到他坐在大厅,我还以为看错了。”   梁京熙没答他的话,走去洗漱间吹头发。   夏日里洗了头,用热风吹起来太闷湿,冷风又干的慢。她拿着吹风机在热风和冷风之间不停的转换,耳边满是‘嗡嗡’声,让人听了有些心烦。   李康跃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她,见她许久才从洗漱间里出来,干脆随手拿起小桌上的书,笑着说:“半个小时梳妆打扮够不够?”   她心不在焉,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说:“我就换件衣服,很快。”   他蹙眉:“时隔多年后的闪亮登场,你没打算亮瞎他们的眼睛?”   她也开起玩笑:“我怕他们会以为我是去抢亲。”   他将摊开的书页合上,看着她:“我有个小小的问题。”   她也看着他:“你先问,我考虑一下再决定回不回答你。”   他问:“听说你和苏沪恢复邦交了?”   她先是夸他:“你的消息十分灵通。”然后反问:“你对此有什么意见?”   他耸肩大叹:“如果一个女人想解封对另一个男人的感情还需要问第三个人有什么意见的话,我这个第三人对这段感情只能暂时保持沉默。”   她看着他不说话。   他见她不说话,又问她:“那你怎么不和苏沪一起去?”   她勉强笑了一下,自娱自乐的说着:“你真的想要我和他一起出现然后闪瞎他们的眼睛?”   他有些感慨:“没想到你们的速度这么快,我以为至少得纠缠个三五月,然后才在一起。”   她点头,对他的想法表示赞同:“我们现在还只是朋友。”   他又有些感慨:“等了六年,好不容易把你等回来了,居然还得从朋友做起?我为苏沪一大叹。”   她不甘示弱:“你默默守护了姜瑄七年,居然还只落得个好朋友的下场,我也为你一大叹。”   他抱书投降:“我错了。”   她格外慈爱的点头:“知错能改是好孩子。”   结果两人出门正巧遇上任知晓。   与没施什么脂粉的梁京熙相比,任知晓就要妖艳魅惑的多。任知晓下意识就将李康跃当成是与梁京熙有感情纠葛的那个男人,连眼睛都不待眨一下的盯着他猛看。   李康跃虽然也大方,但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肆无忌惮的看,到底有些不自在。   梁京熙由着任知晓误会了一阵子,才解释说:“这是我好朋友,李康跃,这是任知晓,我五哥的朋友。”她最后那几个字说的格外重,眼神也有意飘到李康跃脸上。   李康跃恍然大悟,不由得多看了任知晓几眼。   任知晓天生就是热情,电梯里就开聊:“你们是去干吗啊?”   梁京熙没答话,李康跃只能顶上去:“我们高中班主任结婚。”   任知晓又惊又喜:“哎呀,我和阿令也是去参加他老师的婚礼,刚不会是一个地方吧?”   梁京熙还是没答话,李康跃只能再次顶上,略有些尴尬的说:“应该是同一个地方。”   电梯到了一层,任知晓还在说:“你们开车了么?没开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   梁京熙这次倒是回答的快,随意指了李康跃:“他开了车。”   几人说着就到了大堂,坐在沙发上的王洛令见到他们一起下来,并不怎么惊讶,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礼貌的同李康跃打了招呼,但与梁京熙没有交流。   李康跃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等上了车,一直在前面开车的王洛令的车突然飙走了,他才恍然大悟的看着梁京熙:“我觉得那个任知晓有点像宋钰人。”   梁京熙抬手指了前面马路上乱窜的人,提醒他:“看路。”   他摆正自己的姿势,眼睛是看着马路,可嘴里还在说:“不是长得像,就是那种感觉很像。她叫王洛令‘阿令’的时候最像。”   她轻声疑问:“是吗?”   他点头,又问她:“他们是男女朋友?”   她说:“我不太清楚,但应该差不多了吧。”   他停顿了片刻,又叹了声气:“这是什么缘分,他女朋友居然住在你对面?”   她有意笑了一下,又有意看了他一眼,说:“也许老天爷希望通过任知晓来化解他对我的仇恨。”   他咯咯笑了笑,回答说:“我以为按照王洛令的逻辑,他会把所有和苏沪走得近的雌性动物都拐跑,应该也包括你才对。”   她笑的有些厉害,斜眼看着他说:“除非他的逻辑出了问题。”   他回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有没有设想过,也许王洛令那么恨你是因为他爱你?”   她无比认真的点头:“有想过。”   他倒惊讶起来:“你真这么想过?”   她继续无比认真的解释:“想过之后就觉得自己精神有问题,要不就是他精神有问题。他看我不顺眼那么多年,结果因为他喜欢的人死了,而且这死还和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然后他就突然爱我。这不是做这种想象的人脑子有问题,就是有这个想法的人脑子有问题。”   他毫不掩饰的大笑:“你们有这么不相容?”   她回忆说:“我十三岁的时候长了几颗青春痘,就在额头上,他说我是丑八怪。”   他弯着嘴角说:“没听你提起过。”   她故意掩面:“往事不堪回首。”   他说:“看来他说这话对你伤害很大?”   她坦诚的表示:“十三的小女孩,谁愿意听别人说自己是‘丑八怪’?”   他点头:“你们的梁子结的挺早。”   她颇有些无奈的感慨:“寄人篱下的感觉你很难明白。”   他的确不懂,说:“我以为他只是漠视你的。你不是经常说同样在书房里做作业,他从来不当你存在,想把音乐声开多大就开多大吗?”   她点头,说:“所以我一直十分庆幸读初三的时候他已经升大学了。”   他“嗯”了一声,突然说:“提到他,你的话挺多的。”   她解释:“压迫与反抗对等。回想起过去,我觉自己受了不少苦,所以借这个机会说出来一些。”   他又问:“他怎么突然从上海回来了?”   她耸肩:“也许是王明扬年纪大了,需要他在身边陪伴。”   他轻松笑起来:“会不会是TVB长篇家族剧?他坐到最大一把交椅的可能性有多大?你能分到多少家产?”   她忽略前面两个问题,只说:“如果我能分到八个零以上,我就去周游世界。”   两人一来一往聊着,很快到了酒店。   西洋范儿十足的户外婚礼,绑着粉色丝带的白色套长椅错落有致的点缀在碧绿色的草坪上,干净透彻的湖面上瞟了好些香槟色的花瓣,情调十足的英文小歌飘荡在空气中,三五人群聚在几个高大宽阔的帐幔下说笑。   宋茉和潘时良还没来,王洛令和任知晓走在他们前面,可这会儿不见人,应该是先去问候新人,苏沪却是在其中一个帐幔里头。他穿了一身银灰色西装,左胸口置了一块叠的十分简单的小帕子,领带选的是浅棕色,搭配着白衬衣。虽然在场穿西装的男士不少,可大约是他比寻常人要高出一些,眉目又十分出挑,梁京熙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到他。   李康跃也看到苏沪,发现他有朝这边走的意思,笑着询问梁京熙:“我需不需要回避一下?”   梁京熙瞪了李康跃微微一眼。   李康跃很快笑起来,刚准备说自己会坚守在梁京熙身边,却又发现苏沪突然改了方向。他沿着那方向望去,正好看到王洛令和任知晓从酒店大屋进入到草坪侧门。他蹙眉看向梁京熙:“这种场合,他们应该不会动手吧?”   梁京熙摇头:“怎么可能!”   李康跃耸肩,但两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不断往王洛令靠近的苏沪身上,连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了。   因为隔得太远,梁京熙不晓得他们说了什么,不过苏沪的态度看上去就是十分友好,一直面带着微笑走到王洛令跟前,应该是主动向王洛令问了好,还问了任知晓的好。王洛令虽然冷着脸,可梁京熙觉得他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大概只有睡觉的时候没冷着脸,所以只是冷着脸并不算是什么坏情况,况且任知晓在,王洛令不至于没有一点绅士风度。   李康跃也松了口气,拍了梁京熙的肩膀:“我们去看看新郎新娘。”   梁京熙的精神全都集中在百米外的两个人身上,被李康跃这么突然一拍吓了一跳。   李康跃见她反应这么大,蹙眉笑起来,突然问:“你觉得苏沪现在能不能打得过王洛令?”   梁京熙有些沉不住气,批评他:“你今天的问题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结果两人想去向新郎新娘问好的想法也没能达成,才走了两步,梁京熙就被人叫住。   是比她高几届的学长张祝尧,她初二入学校广播社的时候,他刚进高三,她接手他的工作,从他那儿得了不少经验。   她最记得张祝尧的就是他暗恋宋钰人的事,可那时宋钰人身边有苏沪和王洛令两大护法,而且王护法还十分霸道,谁要是敢给宋钰人递情书被知道了,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张祝尧虽然和宋钰人同届,但不同班,连上课看看背影什么的都没机会。她觉得他实在可怜,就主动提出帮他偷偷把情书送给宋钰人,结果也不晓得那次宋钰人是哪根筋不对劲儿了,不但看了他的情书,还回了几行字。   她当然是没有机会知道那几行字是什么的,不过从张祝尧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的反应来看,应该是给了他些许希望的。但她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张祝尧和宋钰人之间只有几行字的牵连,也因为他大学毕业之后就出国了,她有七八年没见过他。   张祝尧长胖了些,也白净了许多,精神看起来饱满的有些过分,上口就毫不见外的叫梁京熙:“熙子。”然后侃侃问起她这几年过的怎么样,十分像是分别多年的好友。   李康跃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又见不远处宋茉和潘时良拎了好几份礼物进入会场,于是借口去帮忙离开。   梁京熙没能来得及拉住李康跃,也没办法一下子打断滔滔不绝的张祝尧,只能继续对张祝尧的提问给出最简洁的回答。   张祝尧越说越激动,动作手势上也逐渐激烈起来,有两次差点就要抓住梁京熙的胳膊。   梁京熙觉得不对头,不断往后挪着退步,几乎已经站到了湖边。她心里有些害怕,正想着找个机会闪出张祝尧能挥手抓到她的范围,整个人却突然被猛地扑过来的张祝尧推得失去重心。   她来不及思考太多就已经没入水中。她的头部被张祝尧使劲往水里按,手脚不断的挣扎着,可因为抵不过男人的力气,越发让自己在水里沉得厉害。呼吸被打乱,湖水不断呛入咽喉,她睁大了眼睛,努力想将头从水里抬起来呼吸空气,可张祝尧十分狠心,一点机会都不给她。恐惧占满了整颗心,她肺部吸入的水越来越多,身上的力气也因为挣扎的过猛而消耗殆尽,她隐约听到张祝尧嘴里念叨着宋钰人的名字,像是紧箍咒一样箍得她头痛欲裂。有滚烫的热泪突然从眼眶里涌出来,不晓得是因为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还是别的。   突然有人也跳入湖中,加入了混战,想要将她从张祝尧的手里解救出来。她缺氧的厉害,一双眼睛也因为挣扎的太激烈看不太清楚来的人是谁,但她本能的想要抓住那个人的身体,无论是手臂,肩膀,或是衣服都可以。只是她力气渐失,被张祝尧突地放开之后,整个人软软的往下面沉。   她最后睁着眼睛想要看清楚来救她的人是谁,想要伸手去抓住那个人的衣角,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王洛令的脸,然后是他的手。他的手紧紧拉住她努力往上抬的手,他力气十分大,想要将她拉回来,他好像是对她说了什么,因为从他嘴里有很多气泡吐出来。她虽然不晓得他说了什么,可她心里有些高兴,只是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视线也迷蒙的厉害,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苏沪,又好像看到了李康跃。   她想起宋钰人死的那天,在医院手术室外的长廊里。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宋钰人在被撞飞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但没人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所以恳求着医生把宋钰人救回来。王洛令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好走出手术室宣布宋钰人的死讯。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王洛令对她说话,他说他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她的心像是被一把锋利的不得了的刀子捅了一下,鲜血直流。谁也不知道她的秘密,谁也不知道那个伤口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好。不过也许她就要死了,如果死了,大概王洛令就会原谅她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后边那些,我写的十分难过. ☆、关于我爱你(10)   梁京熙正式醒过来是在医院。   她被人从湖里捞出来之后,迅速实施了急救,短暂的睁了眼,将肺里的水咳出来一些,让围上来的众人放了心之后又迅速昏睡过去。   她累的厉害,不晓得睡了多久才重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顶着一双湿漉漉、红通通眼睛的宋茉。   宋茉见她睁了眼,急忙伸手上去抚摸她的额头,柔和的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一下头,并没有看到房间里还有人。   宋茉先是帮她把病床调高了些,好让她能半坐着说话,然后一边给她倒清水,一边说:“有人报了警,谜谜正在外面和警察做笔录,但估计告不了张祝尧,因为他患有精神病。”   她闻言一怔。   宋茉将水杯抵到她嘴边,她喝了一小口,觉得喉咙被卡的有些难受,声音有些支吾。   宋茉明白她想问什么,便解释:“我也是听王洛令说的。”   她又怔住。   “所以王洛令是最先发现问题的人。”宋茉认真看着梁京熙,像是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些,才说:“熙子,你看,其实他也不是那么记恨从前的事,不然不会跳下湖去救你。”   她又看了一圈屋里,宋茉以为她是在找苏沪,说起:“苏沪开车来的时候太着急,在医院门口把别人的车给撞了。他抱你上来,听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下去处理车子的事了。”   宋茉说着说着笑起来,大约是希望气氛能轻松一些:“我猜苏沪这么有条理的人,应该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狼狈过。连西装外套都没来得及脱就跳下湖,身上湿的透透的,临到医院了又撞了车,要交住院押金了,却发现钱包似乎掉在湖里。”   这时李康跃开门进来,见梁京熙醒了,一时有小许顾忌,便有些多余的问道:“醒了啊?”   梁京熙见他短发倒是干了,可身上的衣裤都还湿着,确认自己后来在水里看到的的确是苏沪和他。抿了一下嘴,说:“谜谜,谢谢你。”   李康跃一摆手,笑道:“谢我干什么?我下去就光把张祝尧给捞上来了。”   宋茉笑着瞪了他一眼,又看着梁京熙说:“英雄救美这种事,本来也不应该让他参和近来。”   梁京熙笑了一下。   李康跃顿了小片刻,说:“我觉得你大概没那个心思去告张祝尧,就让他们回去了,免得问东问西的打扰你休息。”   梁京熙点了头,问道:“婚礼是不是被我搅了?”   宋茉连忙摇头,说:“你又不是去抢新郎,谁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个上面?我让潘时良留在那儿了,他说婚礼进行的挺顺利,就王洛令带的那个女的还接到花球了呢。”   梁京熙“哦”了一声:“王洛令还在婚礼上?”   宋茉点头:“他和苏沪、我姐当年是高老师手下的三剑客,苏沪是没心思留下了,总还得有个人在。”她还想继续往下说,李康跃打断她,问梁京熙:“熙子,你饿不饿。”然后也不等梁京熙回答,就告诉宋茉:“潘太太,麻烦你去买点吃的。”   宋茉十分不乐意的瞪着李康跃:“为什么是我去?”   李康跃回答的理所当然:“因为你有钱啊。”   宋茉扑哧一笑,见李康跃也一直在忙碌着,于是起身:“好吧,我是万恶的有钱人,我不去买饭谁去啊。”   李康跃等宋茉一出门就向梁京熙承认错误:“我真是失败,居然没看出问题,还把你一个人撂下。”   梁京熙有些虚弱的靠在床上,并没有太专注的看着李康跃,可声音却十分认真:“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多人是这样疯狂的爱着宋钰人。”   李康跃纠正她:“张祝尧是有病,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干了些什么。”   梁京熙惨惨一笑:“是么?”   李康跃清楚她并不是轻易能忽悠过去的人,于是转开话题,告诉她:“苏沪抱你离开的时候,你们差点就真的盖过了新郎新娘的风头。”   她有些无奈的看了李康跃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窗外,自嘲的笑起来:“难怪我做梦的时候老打喷嚏,原来是有很多人在背后骂我。”   李康跃看不到她脸上有半点高兴或欣喜,沉了气,顿了一小会儿,终于忍不住问起:“熙子,你是真的喜欢苏沪吗?”   她眼珠滚动了两下,眼皮微沉,没有答话。   他心里有些不安,说:“当年发生那些事的时候我并不在,虽然我不意外你和苏沪会相互吸引,可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要丢开他这么多年?熙子,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是因为顾忌宋家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她明显不愿意回想那些事,想要支开李康跃:“苏沪撞了车,你去看看他处理的怎么样了。”   李康跃从来不勉强人,听她这么说,连气也没叹出口,从沙发上起身往门口去,差不多要伸手开门了,苏沪正巧敲门进来。李康跃顺势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苏沪侧身让了路给李康跃,等他出了门,轻轻回手将门带上,然后微笑的看着梁京熙,问她:“饿了没有?想吃点什么?”   他身上的西装外套早就脱了,领带也没打,衬衣干了大半,但背心湿的有些厉害,映在衬衣上,有明显的轮廓。因为来回跑动没休息过,他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脸颊也有些发红。   她心口有些发堵,那种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水压得快要窒息的恐惧感从心里一层层翻上来,努力调节了好一阵,她才摇头说:“宋茉去买了。”   他点了点头,又问她:“喝水吗?”   她又摇头:“刚喝过了。”   他一直保持在脸上的笑容终究有些坚持不住,像是被泄了气的单车轮子一样,突地沉了气,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看着她:“那怎么办?我什么都没得干,出现在这里,好像有些多余。”   她注意到他站着的地方正好被空调风吹着,示意他:“你可以到沙发那里坐着。”   他十分听话的坐到沙发上,重新笑起来看着她:“所以我现在的任务是当雕像?”   她也笑了一下,说:“或者你可以去帮我把出院手续办一下。”   他不太同意:“你肺部还有些积水,需要留院观察。”   她坦诚告诉他:“我实在不喜欢住在医院的感觉,这里离死亡太近了。”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被动摇了的询问:“那你要怎么报答我当你逃离这里的帮凶?”   她想了一阵,却想不出个好的说法。   他便说:“不然你当回白老鼠,尝尝我的厨艺能不能摆得上桌面?”   她明白他的意思,淡淡笑了一下,问:“有人拒绝过你的提议么?”   他看着她微笑:“我从未向任何人做这样的提议。”   她又抿嘴笑了一下,突地说:“刚才看到你主动去找五哥,我还担心他不会给你好脸色。”   他听她突然提起这个,蹙了一下眉,但很快笑起来,说:“他是没给我好脸色,不过我恰巧认识任知晓,找个点切入聊并不会太难。”   她微微扬眉看他:“你认识任知晓?”   他点头,说:“崇明实业的二小姐,我之前在上海的时候与她大哥有过些接触。”   她心里一直觉得任知晓的背景不会太简单,却没想到竟然是崇明实业的小姐,不由得哑然。   他见她像是惊住了,也顿了片刻,才缓缓说:“她追阿令追得几乎全上海都晓得,在这里见到她,我并不太惊讶。”   她缓过神,默默点了点头,告诉他:“任知晓住我隔壁。”   他神色不改,说:“这个世界真是小。”   她赞同的点头。   他看了她几秒,主动说:“阿令下水救你,让我有些意外。”   她预计他会说,有些自嘲的笑着:“我也有些意外。也许他觉得我算是半个王家人,出了什么事,会丢王家的脸。”   他没有赞同她的说法,但也没有反对,而是问她:“你是不是很介意阿令当年在医院对你说的话?”   她笑的有些僵硬,但努力让口气轻松:“应该没有人会喜欢被别人憎恶一辈子吧?”   他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让人呼吸不畅顺的话题,重提刚才被搁置的事:“所以现在你考虑的怎么样?是要继续在医院?还是给我当白老鼠。”   她极度厌恶医院里弥漫的到处都是的药水味,终于答应说:“那我要吃芥蓝炒牛肉。”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爱你(11)   宋茉去买饭还没回来。李康跃在病房外头站着,还真是抱着手机在打电话,一听说苏沪要带梁京熙回家,半句话都没多说,还让他们放心,等宋茉回来了,他一个人把饭菜全部吃的光光的。   苏沪从前与李康跃也比较熟,与梁京熙坐电梯下楼,笑着说:“谜谜对你和宋茉很好。”   梁京熙笑着点头:“我一度很遗憾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他晓得她是说笑,却有意借着这样的机会说:“我一度很遗憾那样晚才真正认识你。”   她笑了一下,目光并不与他接触,盯着电梯金属门的缝隙,转移话题说:“你的车撞坏了,我们是不是得坐出租车去买菜?”   电梯到了一楼,他领着她往外边的方向走,摇头说:“先送你回去休息,我自己去买菜。”   她由衷觉得:“那样挺麻烦。”   他已经抬手召唤了出租车过来,回头看着她笑:“你公寓附近有菜市场,送你上去我再下来买就是。”   她有些惊讶:“你把环境摸的很准。”   他打开出租车车门,告诉她:“我为这一天准备了很多年。”   她一只手扶在车门上,默默看着他:“别对我这么好。”   他脸上的笑容不改,语气有些正经的说:“我会考虑一下你的建议,不过对我的影响估计不会太大。”   她觉得再将这个话题讨论下去的意义不会太大,只能由着苏沪的想法,先回到公寓休息,然后等着他买菜回来展示厨艺。   宋茉在苏沪下楼买菜的时候给梁京熙打电话。   她猜着宋茉是和李康跃在一起,因为宋茉还没开腔说话,她就听到李康跃在那边呼喊着:“你别打扰他们。”这话显然是李康跃对宋茉的交代。   可宋茉没考虑这些,抱着电话批评她:“我买了七八个菜回来,你居然是派谜谜留下来解决?太伤我的心了。”   她没什么精气神与宋茉胡扯,主动承认:“我实在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一句话就堵的宋茉再没理由批评她,只能改口问:“那你的住家菜吃上没?”   她躺在沙发椅上打哈切,眼眶一下子就有泪水窜出来,她抬手擦了擦,说:“哪有这么快?”   宋茉却说:“我看挺快的。本来还矫情的跟人家苏沪保持一小点距离,结果他往湖里一跳,你就绷不住了吧?感情大爆发,该不会明天就给我派张喜帖吧?”   她正面否认:“你胡扯的本事越来越厉害。”   宋茉不承认自己胡扯:“患难见真情。所有濒临分手或是差一点点就在一起的人们,危险就是关系崩掉或是进一步的最佳催化剂。”   她笑的有些无奈,问道:“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理论?”   宋茉认真表示:“是你真人示范给我看的。他们一把你捞上岸,苏沪马上给你急救,你吐了那么多水出来,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一张脸比白纸还难看,却还伸手想要抓住苏沪的外套。你总不能告诉我你是因为觉得他的外套好看吧?”   她本想回避这个话题,但又忍不住,呢喃了一句:“又不是只有苏沪穿了西装。”   宋茉可没那么仔细注意到她的语气,只说:“可王洛令的外套被泡在湖里,谜谜的外套下水前就脱了,还真只有苏沪一个人的外套是穿在身上的。”   她被这个话题缠的有些意兴阑珊,抬眼发现天色突然间变得有些暗沉,于是提醒宋茉:“好像要下大雨了,你快点回家吧。”   宋茉那边大概也是看了天色,静了两秒才说:“看来台风提前登陆了。”   台风登陆的速度着实很快。梁京熙这边刚挂断电话,大雨就毫不留情的空袭了整个城市。   她看着高楼下的树木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心里有些担心,正准备给苏沪打电话让他快点回来,就有“嘀”一声的开门响从身后传来。   苏沪回来的比较及时,身上只被淋湿了一点,但因为一路都是跑着的,他有些喘不上气,一张脸涨得有些红。   梁京熙走过去接他手里的袋子,袋子上湿漉漉的,他没让她帮手,自己将袋子拎进厨房。   她找了干净的毛巾给他擦头,说:“早知道就在医院吃了饭再回来。”   他一边擦头一边问她:“你饿了?”   她看着他说:“今天这样折腾,我预计你会发烧。”   他笑着催她:“那你还不找点药给我吃着预防发烧?”   李康跃给她准备了药箱,她找出来,给他冲了两包板蓝根。   他像个大孩子一样双手抱着杯子,很快喝了药。   她有些木讷的看着他,也有些木讷的接过他递回来的杯子。   他是从心底里高兴,也毫不掩饰的告诉她:“熙子,我今天很高兴。”   她配合着笑了一下,问他:“我现在真的有些饿了。”   苏沪没准她进厨房,她已经睡不着,边躺在沙发床上看电视。节目并不怎么吸引人,她时不时看看窗外。天色昏暗、视线不清,只有不间断的雷电一闪而过的时候,才有透亮的光芒闪现,而天空被这一道道白光撕裂成无数片,这座城市像是随时会被湮灭,然后陷入永恒的黑暗。她觉得自己应该害怕,可又觉得这样风雨同来、雷电交加的景象,反而让糟乱的心安静下来。   苏沪做饭的速度挺快,味道也很好,可他满心期望的问她好在哪里的时候,她却说不出个具体来,只能夸奖说:“色香味俱全。”   他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敷衍,笑着说:“我估计你在柏林不会自己做饭,可回国之后不能每天吃汉堡啊,所以我就先把这个活儿给揽下了。”   她明白他指的是以后,心里泛出些抵触,收敛了些松快的气氛,唤他:“苏沪。”   他猜到她要说什么,抢先一步表示:“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我们顺其自然。”   她没答话,也没再说什么,又安静的吃了小半碗饭。   饭后苏沪收拾好碗筷已经快四点。   因为雨下的十分大,他没车,一时不方便走,两人坐在客厅看电视。   不晓得任知晓是从哪里得知梁京熙已经从医院回来了的,一回到公寓就按了梁京熙家的门铃。   梁京熙去开门,任知晓和王洛令一起站在门外。任知晓手里还捧着在婚礼上接到的花球,见到梁京熙就问:“你怎么样了?”   梁京熙将目光从花球挪到任知晓脸上,微笑着说:“没什么事。”   苏沪见她开门这么久没回来,担心的从客厅走出来,一转身就与王洛令正眼对上。   王洛令的外套很随意的搭在手腕上,虽然他也是下了湖水的,但他看上去还十分的整齐,一点狼狈的模样都没有。他一直看着镇定的往跟前走过来的苏沪,嘴角沉得有些明显。   任知晓见到苏沪有些意外,但转而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于是朝梁京熙笑了笑。   梁京熙承接了任知晓这个笑容,定了一下神,缓缓抬眼看向王洛令,无比诚恳的对他说:“五哥,谢谢你。”   王洛令将目光移到梁京熙脸上。他觉得她此刻的脸色青的像菜叶,一双眼睛浮肿的厉害,就嘴唇还有些颜色,但整体看着很丑,尤其整个人明明就是有些慌张的,还非要努力装出一副自若的模样。他猜想大概是因为被撞见了苏沪在屋里她才会这样,心里十分恼火,语气也跟着不好,回了两个字给她:“不谢。”   这口气实在生硬,任知晓和苏沪都有些惊讶,倒是梁京熙十分淡定的就接受了,还笑着与任知晓说:“这花球很漂亮。”   任知晓觉得梁京熙这是在找台阶下,连忙接上话头说:“十几个人争着要,差点就被抢散架了。等我以后结婚,我可不敢这样扔,还是指定给谁比较好。”任知晓说后边这两句时毫不掩饰的看了王洛令。   王洛令没答腔。   梁京熙顾全任知晓的面子,说:“那不如给我好了。”   任知晓满口答应,又看了梁京熙身后的苏沪,笑着说:“也没准是我接你的花球。”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爱你(12)   苏沪八点离开梁京熙的公寓。   风雨停了片刻,但仅仅只是片刻,而后越发的猛烈。   他在大楼屋檐前等车,保安帮他把空车召唤了过来,他看着车上红色的‘空车’标志发了会儿怔,然后挥了手,重新走回公寓大堂,坐在沙发上。   他没坐多久,王洛令也下来了。   任知晓这回没送王洛令,他独自从电梯里出来很容易就看到了苏沪。他可没有上去与苏沪寒暄的念头,所以直径朝大门的方向走。   苏沪一直关注着电梯这边的动静,见到王洛令出来了,立马起身走向他,也不管王洛令是不是黑着脸,十分好脾气的贴上去,笑着说:“好大的雨,方不方便送我一程?”   王洛令被他这么一拦没好在往前走,停在原地,反问他:“你不是有车吗?”   苏沪觉得王洛令能开腔,在两人的关系上就是很大的进步,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松快了不少,诚实的告诉他:“在修理厂躺着。”   王洛令见他表情认真,而且这事也必要撒谎,于是带着小许不情愿的表情答应了他。   谁知道苏沪一上车就开始得寸进尺,提要求说去喝酒。   王洛令满脸不耐烦的瞪他:“要去你自己去。”   苏沪却笑呵呵的说:“这话听着真是耳熟,你是不是盗版我从前的口头禅了?”   王洛令没理他。   苏沪对他的态度早有心理准备,毫不尴尬的挑起别的话题:“你与任知晓正式交往了?”   王洛令不耐烦的蹙了眉,不耐烦的说:“这和你没关系。”   苏沪点头,仿佛是不经意的问道:“那我和熙子交往是不是和你也没关系?”   雨水冲击挡风玻璃的力度十分大,雨刮器来回摆动的速度已经是极限,可视线所能及的范围始终都是模糊的,路上的车并不太多,但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往前行驶着。王洛令觉得自己像被什么紧紧夹住了,而周遭那种黏黏糊糊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连带着声带也不舒服的哼出两个字:“没有。”   苏沪象征性的点了头,慢慢说:“你是她五哥,我以为是会有些关系的。”   前面的车像是撞上了再前面的车,猛地停了下来。王洛令警惕性极高,立马踩了刹车。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行驶途中突如其来的阻碍,他心情一下子烦躁的有些难以控制,冷冷说:“如果你想半路下车,就继续这个话题。”   苏沪本是打算好好和王洛令沟通一下,可他一直是抗拒的态度,苏沪觉得好好谈是指望不上,干脆抛开好脾气,也坦白了说:“你现在和当年的钰人一样。我说什么话都不愿意听。”   王洛令听他提起宋钰人,立马生气的看着他:“你要抛弃她,她难道还要笑着听你解释抛弃她的原因?”   苏沪也有些激动了,直视着王洛令:“如果想结束一段自己已经觉得毫无意义的感情就等于抛弃对方,那我只能光明磊落的担下‘抛弃’这两个字。”   王洛令下巴绷得极紧,握着手刹的五指几乎要握成拳头上去打面前的苏沪,他忍了又忍,终于只是恨恨的骂他:“你配不上钰人。”   苏沪很快承认:“是,我是配不上。我甚至不晓得究竟什么样的人才叫配得上她。她不是公主,不需要王子,她也不是王后,不需要国王,她就是天生的女皇,需要的是所有人臣服在她脚下。十几岁的时候我是很喜欢她,就是喜欢一个优秀的女孩那种喜欢,可那种喜欢无法升华为爱,因为我渐渐不晓得我究竟为什么和她在一起。好像是大家都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她觉得我应该做她的男朋友,所以我就成了她的男朋友。我是自私,我是没有认清自己的感情,我也是想过就那样过一辈子,按部就班的和她结婚、生子。可阿令,我并不是一个毫无感觉的人。那天我在学校外面遇到熙子,我看到她笑的那么开心,一点烦恼都没有,她的快乐像是会传染一样,传染给了我。在所有人眼里,她或许是比不上钰人,可在我眼里,她是这世上唯一的梁京熙,她不需要像钰人一样出色,她就是她。你们都觉得是她勾引我,其实她从未主动过,是我先爱上她的,她没做任何对不起钰人的事。出事那天晚上,我跟她说我打算和钰人谈分手的事,她还劝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因为那天晚上钰人刚接手总经理的位置。是我没听她的,可我没想到钰人会那么激动,我没拉住,让钰人跑出去,出了车祸。在医院的时候,每个人都指责熙子,钰人的妈妈还扇了她两个耳光。难道她的心是铁做的吗?她的心就不会疼吗?她被逼的远走柏林,这么多年从没回来过,回来没多久她妈妈就过世了,今天又遇到这样的事,她受的苦比我们谁的都多。”   王洛令由着苏沪把话说完,一句都没打断,等苏沪停下了,才松了咬着的牙齿,格外坚硬的问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苏沪毫不犹豫的说:“你不原谅我没关系,但请你以后不要对熙子那么苛刻。你是她五哥,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都是和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亲人。她重感情,会因为你恨她而感到难过,可这并不代表你就能肆无忌惮的伤害她,肆无忌惮的对她冷言冷语。”   王洛令这次没出声。   苏沪并不泄气,一边松开安全带,一边郑重的告诉王洛令:“我等了她六年,如果她仍旧觉得没有办法在这个城市继续生活下去,这次不论她去到哪里,我都会跟她一起走。阿令,时间不会等人,我们都该往前看,死死抱着过去不肯放手,你不觉得累吗?”   前面撞车的小事故已经处理完毕,交通逐渐恢复正常。后面的车不停的按着喇叭催促着,黑色的JAGUAR像是被巨大的磁铁吸附在地面上,在大雨中尤其显得孤单。   王洛令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还紧紧抓着手刹。   苏沪早已经下车,雨势那么大,他才刚往前走了几步,身上就已经全部湿了。王洛令差点就要叫住他,可他的步伐那样坚定,迎着风雨,无惧无悔。   王洛令像是中了邪一样眼睁睁看着苏沪远去,到最后都已经看不见半点人影了,他的目光仍旧没有偏移,像是要看出个天长地久来。   他想起梁京熙出国那天,宋茉因为宋钰人的关系不得不暂时与她隔断关系,李康跃远在外省,一时赶不回来,苏沪被苏家下了禁足令,被锁在老屋里思过。偌大的机场,只有丁双瑶一个人在对她交待着什么。其实她也就只有二十岁,自从十二岁到了王家之后,再没有独自出过远门。   他躲在远远的地方看到她一直在笑。他从前最不喜欢看到她笑,因为觉得她时时刻刻都是高兴地,高兴的没心没肺,高兴的让他莫名其妙。可那次看到她笑,他突然很怀念她从前没心没肺的笑容。   在机场高速上,他车速飙到快两百,仿佛是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偷偷来送来,只想赶快逃离现场。可他心里却清楚,他恨她不是因为宋钰人的死,他只是恨她爱上了苏沪。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爱你(13)   大雨一直下到晚上快十点。   李康跃把宋茉回到家门口,回头看着几乎把整个后座塞满了的大小袋子,好心问她:“用不用我充当一下苦力?”   宋茉一边松开安全带,一边摇头,得意的笑道:“你不知道大资本家的家里通常都养了很多干活的人吗?”这话音一边往下落,就有管家领着佣人走了过来。   李康跃没了下车的打算,脑袋斜斜的靠在座椅背后上:“有这么多人力资源还非要我陪着逛街,你这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也给我个信封。”   宋茉朝他做鬼脸,开门下车,然后批评他:“你对姜瑄是一百分,对熙子是九十九分,可对我最多只有五十九分!我为此表示强烈的抗议!”   管家那边已经开了后座门开始将东西拎出车里。   李康跃开起玩笑:“潘太太,对你太好会有危险的。”   宋茉瞪他:“狡辩!”   两人说着话,穿着家居服的潘时良从屋里出来了。   李康跃见潘时良来了,便从车上下来,站在宋茉斜侧边,向潘时良打招呼。   潘时良并没有站在屋檐的台阶上俯视李康跃,而是走下台阶,与他站在平齐的位置,十分礼貌的说:“辛苦你陪宋茉逛了这么久。”   李康跃不太能确定潘时良话里的意思,于是笑着说:“也就是雨太大,路上车多不安全,所以就一直逛着,没留神就到这么晚了。”   潘时良点头笑了笑。   宋茉不怎么喜欢这种有些虚假的气氛,催着李康跃:“那你回去吧。”   潘时良没忘礼数,与宋茉持相反意见的挽留李康跃:“还是进屋喝杯茶吧?”   李康跃看了看宋茉,又看了看潘时良,然后摇着头上车:“时间也不早了,我明天还要去惠州办事。”   宋茉朝他挥手:“路上小心点。”   他答应了“嗯”,然后发动引擎,一脚油门踩下去,速度有些快的开离了小庭院。他心里总有点讪讪的,拐出小区,就掏出手机给梁京熙打电话。   梁京熙靠在床上看书,看到是李康跃的来电,将书翻过来盖在肚子上,然后接听。   李康跃一听她的声音有些懒散无力,心里那些点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沉了下去,改口问她:“还不舒服吗?”   梁京熙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空空的酸奶瓶和苹果核,不经打了个饱嗝,眯了眯眼说:“吃的太撑了。”   李康跃完全误会她的意思,笑起来说:“看来苏沪的厨艺的确是不错,也该你不吃盒饭。”   她懒得解释,整个人往下缩了缩,躺在床上,看着被灯光照的十分明亮的天花板,问道:“你有什么要向我汇报的?”   他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她一动没动,发笑的说:“你总不能是打电话来查我岗的吧?”   他否认,解释说:“我陪宋茉逛街直到刚刚才把她送回家。”   她听着,适时的问:“然后呢?”   他意兴阑珊,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宋茉和潘时良挺貌合神离的。”   她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吃吃笑着说:“你别告诉我,在这之前,你以为他们应该是情意绵绵的小夫妻。”   他顿了一下,声音软下来,自嘲的说:“你觉不觉得这个世界其实挺乱,挺糟糕的。”   她很快“嗯”了一声,说:“如果不用考虑家庭因素,我一定力促宋茉和潘时良离婚,可如果真的不用考虑家庭因素,宋茉当初也不用和潘时良结婚。”   他无奈的笑了两声,说:“如果可以有这么多如果,当初我一定逼着宋茉读更多的书,上更好的大学,那样或许她就可以自己挑得起宋家的重担。”   她也无奈的笑了两声,声音渐渐凉下去:“如果可以有这么多如果,我一定不让宋钰人这么容易就被车撞死。”   他听她说起这个话题,也觉得或许这个话题不应该一味的回避,拿出来讲的通透些,或许将其放下也会容易些,于是笑着说:“是啊,她这么耀眼的星星,就算是死也应该死的轰轰烈烈才对,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撞死了。可见生活里存在着很多偶然性,人类无法计算的出来。”   她侧着头,眼睛一润,很快便有湿热的东西从眼角溢了出来,鼻子很快便有些堵塞。她沉了沉气,带着些抑制不住的哭腔,说:“谜谜,我想和你说件事。”   他正了正语气:“你说,我听着。”   他这样认真,她又有些胆怯了,隔着电话,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他不逼她,就这样安静的等待着。   她心里纠结的十分厉害,最后却是说:“这公寓该交管理费了,人家说得业主亲自交,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办一下。”   他明显听出她说的这件事并不是心里真正想告诉他的,但他没有不顾别人感受而去刨根问底的习惯,便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故意无奈的笑着说:“我就是你和宋茉的小跟班。”   “阿切。”   宋茉在浴室里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没觉得头晕、呼吸不顺畅,就只是鼻子有些发痒,不晓得是不是鼻炎又犯了。   她扬脸对着喷头冲了几秒钟,然后用毛巾将头发包裹住,把身上擦干净,将睡衣穿整齐才推开浴室的门。   潘时良坐在小沙发上翻阅资料,听到开门声,并没有抬头,只说道:“吹风机放在洗漱间了。”   她一手用毛巾擦头发,一手推开隔壁洗漱间的门。   吹风机已经插好电源,放在白色的毛巾上。她拿起来,将风速开到最小档。她的头发并不太密,也不太长,但她吹得很慢。   潘时良似乎是在等她,可也不急什么,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完全停下来之后,才叫她:“宋茉,你过来一下。”   他们虽然不够亲密,但相互之间起码的尊重还是在的。她听到他叫自己,便不再磨叽,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他从沙发上起身,手里拿了几张图片给她。   她接过图片,看到的都是些旅游景点客栈的房间,有些惊讶的抬眼看他。   他穿的家居服是藏蓝色的,不比平日里的西装那么束缚,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他的鼻子是生的最好看的地方,英挺又不那么咄咄逼人,将整个人的五官都撑得十分俊朗。他眼里有些光,很柔和,但也让人摸不透。他向她解释:“下个月九号我们结婚两周年。你不是一直挺想去丽江的吗?我休年假,可以过去玩几天。”   她傻傻愣了几秒,低头去看手里拿着的图片。她的确是很想去丽江,可那已经是很久远前的念想了。久远到几乎快要将这个念想成功遗忘到世界的某个角落里,那个角落里,住着一个人,一个曾经她疯狂爱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爱不爱我(1)   chapter 2 关于你爱不爱我   梁京熙的办公桌靠窗,她被企划案里纷繁的前奏程序弄得有些心烦,起身立于玻璃窗前俯视着被几栋高楼大厦圈住的小小空白地面。   台风过境,郁郁葱葱的树枝被折断了不少,三三两两倒在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的路面上。偶有不太平整的水坑,积了太多水,车子飞快的行驶过去,会溅起很高的水花。城市中心所谓的CBD,路上的行人都走的急,不晓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也很难去在意自己错过了什么。   “梁小姐。”   身后有人叫她,是不太熟悉的尖细男声。   梁京熙回过身。眼前站着的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穿了一件粉色的衬衫,搭配着白裤子,头发梳的很亮,一看就是摸了不少摩丝。有些偏窄的脸上夹了一副金丝细边的眼镜,笑眯眯的样子让梁京熙顿时记起来他是曲副总的得力干将黄一震。   她虽然对黄一震这样有些伪娘倾向的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但他这时来找她八成是工作上的事,所以端正了态度,主动问道:“有什么事吗?”   黄一震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又一本正经的抬了抬下巴,很有些高高在上的问道:“梁小姐晚上有空吗?”他的本地音有些重,咬字并不太准确,不等梁京熙正面回答,很快又说:“我有两张演唱会的门票,希望梁小姐能赏个脸。”   梁京熙立马就被吓到了,胃里升了一口气上来,打了个气嗝。   黄一震见她没有微笑面对自己的邀请,似乎不太高兴,微沉着声音说:“我从不约公司的女孩,我的凌志也不轻易让别人坐,我现在向你发出邀请,这该是梁小姐你的荣幸。”   梁京熙咽了咽口水,丝毫不犹豫的拒绝:“我晚上有约了。”   黄一震不信,单细的眉毛微微往上一挑:“梁小姐不是没有男朋友吗?”   办公室是开放式的,虽然空间挺大,但黄一震这样扎眼的走过来早已经引起不少人注意,与梁京熙关系还不错的尤娜坐在滑动的椅子上飘过来,故意说:“京熙怎么没有男朋友?她男朋友可是二十七楼的苏沪,这栋大厦里最年轻有为的公司主管之一。黄助理,你的凌志和人家的Porsche相比,好像距离还差的挺远的吧?”   黄一震满脸厌恶的瞪了尤娜一眼,又将目光重新锁定到梁京熙身上:“梁小姐,苏沪真是你男朋友?”   梁京熙味到黄一震身上古龙水的香味,很有些反胃,身子稍稍往后靠了靠,委婉的说:“我晚上真的有约。”   黄一震嫩白的脸上明显有筋络抽搐了两下。他像个姑娘家似得对着梁京熙“哼”了一声,又对着尤娜“哼”了一声,刷的就走人了。   梁京熙大吐了一口气。   尤娜趁机靠到她跟前,扬着一张娃娃脸问她:“我早上看到你从苏沪的车上下来,你们是男女朋友吧?”   梁京熙没想到送走一个难缠了娘娘腔,又来了个更难缠的八卦女,一转身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含糊的说:“他就是顺路把我带上的。”   尤娜不肯轻易放过这个刨根问底的机会,又凑到她面前,笑嘻嘻说:“好多人都看到啦,就是几位老总的秘书刚才还在茶水室说从没见过苏沪载哪个女的呢。”   梁京熙对尤娜敷衍的笑了一下,没有要解释下去的意思。   尤娜以为能把苏沪钓到手的人应该是会忍不住想要炫耀的,可遇上梁京熙这么一个软钉子,一点内部消息都探听不到,心里有些失望。只得转移话题,提醒她说:“黄一震这个人看着娘娘腔,但做人做事可认死扣了。他看上了你,没准下了班还就真偷偷藏在哪里,看你是不是真的有约会。”   梁京熙蹙眉看了尤娜一眼。   尤娜认真说:“我不骗你的。从前有个女同事就是被他这样给逼走的。不过你和苏沪上班在一栋楼,下了班让他等等你,一起回去就没事了。”   梁京熙觉得不可思议,但尤娜的表情不像是耍人。偏偏苏沪早上告诉她,他下午要去一趟珠海,两天后才回,李康跃也去惠州出差,这两人明显是指望不上。她虽然也不完全相信黄一震就会像跟踪狂一样追着她不放手,可若是真遇到这样的事,也挺让人烦躁的,三思之下,给宋茉打了个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   宋茉似乎早就盼着有人约自己,高高兴兴就答应了。   因为黄一震的事,梁京熙一整天心里都不怎么踏实,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的点,她头一个打了卡就往电梯里冲。   结果这不往前冲还好,一冲就在电梯里和黄一震遇了个正着。   电梯里有些挤,但大多是楼上别的公司的人,黄一震从上两层下来,见到梁京熙这么着急,一副阴阳怪气的口吻问她:“梁小姐这么急,赶着去约会?”   梁京熙自认倒霉,只对黄一震露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然后一直保持沉默。   黄一震倒也不在电梯里找麻烦,等到了一楼,就紧紧跟在梁京熙后面问:“梁小姐是要去哪里约会?我送你一程。”   梁京熙一边掏出手机给宋茉打电话,一边无可奈何的推辞:“不用了,我朋友马上来接我。”   宋茉那边电话倒是挺快接通的,可她被堵在路上,除非给车插了翅膀,不然没法马上过来救场。   梁京熙只能改排队等出租车。   黄一震不轻易放过她,还一直跟着,喋喋不休的问着:“你男朋友呢?他是不是有别的约会了?你要是被放了鸽子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就跟我去看演唱会。我这可是前排的位置,票价不便宜。”   梁京熙努力保持淡定,没理他。   黄一震毅力十足,不断往她身上凑:“你其实不是苏沪的女朋友吧?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看上你呢?你是为了考验我的真诚才故意这么说的吧?京熙,其实你不用这样做的。我这个人优点很多,其中一个就是会对看中的人死心塌地的好,绝对比那个什么苏沪强。他不就是家里有点钱,仗着生了一副好皮囊才这么招女人喜欢的嘛。你刚回国可能不知道,我听说啊,他其实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从前那个女朋友就是被他害死的。”   梁京熙顾着同事之间的面子,一直往前躲,到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抬手推了黄一震一下,带着些怒意的瞪着他:“你这人到底有完没完啊?谁要去看你那什么演唱会了?我有没有男朋友关你什么事啊?就你这样,啊,一出场就让人误会性取向的,要不是看在大家同事一场的份上,我才不让我的耳膜受苦!”   黄一震原本来梁京熙是个温婉贤淑的性格,可她突然发起火了,说话句句戳中他的硬伤。周围许多人都往他这边看,他一张白嫩的小脸顿时就红了个透顶,也十分生气,作势就要伸手教训梁京熙:“你以为你算个什么?我看上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梁京熙完全没把黄一震这小胳膊、小腿的看在眼里,就是他出手,她肯定也能还回去。所以鼓着气正要和他再辩论一番,却有人从她右后方走过来,一边扬手挡开黄一震抬起的小胳膊,一边沉着声音说:“你又以为你算个什么?”   梁京熙惊得侧过头去看王洛令。   王洛令手上的力气不小,一甩手就逼得黄一震往后退了几步。他眉目里一点笑意都没有,看人的目光并不狠毒,可因为太冷峻,反而吓得黄一震有些结巴。   “你,你,你又是谁?”   王洛令没理会黄一震,只跟梁京熙说:“爸叫你晚上回去吃饭。”   梁京熙看着王洛令,心里有些紧张,脑子里像是断片了似的,傻傻说:“他没跟我讲。”   她看到王洛令怔了一下,不晓得是不是觉得她这话说得太浪费口水,她更加紧张,又添了句:“我晚上约了宋茉。”   王洛令这回是蹙了眉,定定看了她一眼,然后边转身往停车的方向走,边给她下命令:“上车。”   她也不是没有拒绝的机会,可他这样亲自来接她,她只能选择爽宋茉的约。   他步速向来快,她刚才顿了两秒,他已经走得有些远了,她只能三步并作两步的跟上去。   黄一震觉得自己完全被忽视了,加上周围不少同事对他指指点点的,他很有些不服气,又见王洛令和梁京熙走开了,便像是有意为自己拉回面子似得,提了提音调,尖着声音说:“我还当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人,原来也就是个靠男人吃饭的,前脚走了一个,后脚立马就有另一个让她贴上去。真是世风日下啊。”   黄一震说的十分自得,并没有发现王洛令折回来了,等他发现的时候,王洛令已经站在他面前。   王洛令生气的时候下巴总是绷得很紧,但他脸上不会爆青筋,也不会爆粗口。他比黄一震要高一个头,所以足够俯视,俯视着眼前这个让他心里无比讨厌的人,冷漠的说:“我相信与Alston签订合作案的时候,他会乐意接受我提出辞退你的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爱不爱我(2)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最后突然觉得王洛令其实挺悲催的。   六点刚过正是城中交通最拥堵的时候。   王洛令的手机响了好几回,重金属单调音节有力的回荡在密闭的空间里,震得梁京熙的耳膜有些发颤,可王洛令却像是充耳未闻,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移动的极其缓慢的前方车辆。   梁京熙觉得他大概是出神,而她被这铃声弄得心烦,终于忍不住提醒他:“电话响了。”   王洛令松松垮垮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微的颤了颤,倒真像是被她的一句话从神游的状态给拉回了。他从西裤口袋里拿了手机出来,瞄了一眼来电,然后接听。   车里十分安静,只有空调发出的细微嘶嘶声。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的声音十分小,梁京熙提着耳朵也听不到半点。王洛令这边吐字也十分简洁,“嗯”了两声,回了句“不行。”,最后说:“我在开车。”然后就挂断了。   梁京熙隐约猜到是谁,无意识的就抬起手来拨了一下空调出风口方向。冷气开的十分强劲,她手指还只覆在上面就觉得渗到骨头里的冷。   王洛令注意到她的动作,将手机随意撂在挡风玻璃下方的台子上,然后顺手将空调开小了两档。   梁京熙心里有些乱,觉得气氛静的让人发堵,于是开口问他:“家里有什么事么?”   王洛令回答她:“四姐带男朋友回家。”   她点了一下头,又不晓得能继续往下说什么。   反倒是他添了句:“她男朋友在上海,也许以后就一起去上海了。”   她晓得王爱敏虽然不住在王家,可十年来一直跟在王明扬身边,论到最贴王明扬心思的,也就是这位四小姐。如果王爱敏去了上海,那在北京的王洛行和原本在上海的王洛令十有八`九是得有一个要转回本地的。   她觉得王洛令在本地呆的时间有些长了,不过她并不清楚王明扬公司的事情,或许王洛令是来签订什么合作案的也有可能。想到这里,她记起刚才王洛令提到了Alston。Alston是她们总公司驻大中华区的主管,四十几岁的德国人,除了工作严谨,同时还兼有美国人的幽默细胞、法国人的浪漫情怀和英国人的绅士风度,是难得是好领导。王洛令与Alston认识,她并不惊讶,所谓的上流社会圈,只用同时参加了一次商务宴请,就都是好朋友。可她们公司走的是医药这条线,与王家涉足的日化、地产和进出口加工联系甚微,提到要合作,她想不出会是哪一个方面。但她也不是公司高层,上面的意思揣摩起来有一定难度,即便揣摩到了,也是白白浪费脑细胞。   她这一沉默的时间不短。   王洛令似乎对她的反应不太满意,又开口问她:“你不想知道她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她被王洛令这样的问题问的有些懵,怔了一下才十分配合的反问他:“哦,那她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他很快说:“种花的。”   她十分惊讶的“啊?”了一声。   他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太恰当,补充说:“他有一片很大的花圃。”   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王爱敏那么强势能干的女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整日对着花草树木的男人?而且为了这个男人还要迁去上海?   他猜到她的疑问,便说:“两个人要互补才能长久。”   她有感而发:“他们应该不会存在沟通不畅顺的问题,至少四姐在发号施令的时候,她男朋友肯定会听她把话说完。”   他不明白:“为什么?”   她说:“整天都对着不能说话的花草,好不容易有人对自己讲话,只要不是太逆耳,我感觉应该都能让心情愉悦。”   他没有打断她,她也甚少在他面前将心里的话说得这么自如,不由得就提起:“我在柏林的时候,下了班就一个人在房子里。那边的房子都挺大的,家具也不多,就会显得很空,如果打电话的时候,自己的声音稍微大些都能感觉到它在周围回荡。”她说完这些,自然而然的侧头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他侧脸和下颚的弧度搭配的十分协调,眼眶分明,狭长的眼角有些许的上扬。他并不是白净的类型,但也不黑,麦色的皮肤在日渐落下的夕阳照射下透着一股被压制住的生机勃勃感。   此刻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到的事情并不是他所感兴趣的,于是改口问他:“三哥也回去了吗?”   他果然像是被她那些话给烦到了,又恢复了从前简洁的口吻,回答说:“没。”   她就知道他们好好说话的想法不那么容易实现,所以对他的变脸并没有太失落,小心翼翼关好自己的话匣子,重新沉默起来。   到王家的时候已经七点。   王明扬和王爱敏以及王爱敏的男友钟彦在餐厅的小沙发上坐着谈天。   王爱敏见到王洛令和梁京熙一同出现,小小愣了一下,但她在商场上打磨了多年,什么情况都见识了,立马就笑着起身走到梁京熙面前,一手搭在她肩膀上,领着她走到已经站起来的钟彦面前,介绍说:“我妹妹,熙子。这是钟彦。”   钟彦戴了副无边框眼睛,与一出场就光芒四射的王爱敏相比显得十分平凡,但他周身有一股很浓的书卷味,看久了倒也不比王爱敏差多少。   有王爱敏在,一顿饭吃下来,谁也没被冷落。她一会儿问问梁京熙工作的怎么样,一会儿笑嘻嘻和王明扬说起要请他一起去荷兰度假,最后巧妙的提及日后去了上海,还得要王洛令将那边的关系给她梳理清楚。   王洛令对自家人从不喜欢拐弯抹角,正面回应她:“还只听说了你要去,那边已经有不少人找我说要请你吃饭了。”   王爱敏笑呵呵看着王洛令,有意说:“别的都可以往后排,唯独任家人请吃饭,我是一定要去的。他们家的二小姐追你追得怎么紧都还没得手,我要是再不给足他们面子,他们八成是以为我们王家人有多高傲呢。”   王洛令没想到王爱敏会突然提这个,很快看了王明扬一眼,又很快说:“四姐什么时候也八卦起这些了。”   王爱敏将目光从王洛令脸上挪到王明扬那儿,很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任小姐不远千里追过来,我这个做姐姐的却还从来没正式见过。爸,您说阿令这回藏娇不是藏得有些深了?”   王明扬对这事早有耳闻,只是王洛令从未在他面前提过,他也不好主动问,眼下王爱敏提起事,正合他心意。他看向王洛令,说:“你马上就三十了,正正经经谈个女朋友,也是可以成家了。”又像是怕一贯自有主见的王洛令会反驳,紧接着就点了梁京熙的名:“熙子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情况?”   梁京熙听到自己被点名,问的又是这样的问题,顿了一下。   王爱敏的消息十分灵通,立马向王明扬报告:“爸,苏沪等了熙子那么多年,他们有情况也不能算是新情况了。”   “苏沪啊?”王明扬像是有些惊讶。   梁京熙并不喜欢还未成事实的事被王爱敏这么一说好像就已经是铁板钉钉了的感觉,可她如果解释反而欲盖弥彰,只能静着没答腔。   王洛令听着这些觉得烦,有些不给王爱敏面子的说道:“四姐是不是有办一家八卦杂志的想法?”   王爱敏边摇头边故意数落王洛令:“看看,我才多说了几句你就不高兴了。你这脾气得改改,今后在这边要面对的事可比这让人烦的得多。还有,我走之前是一定要请任小姐吃顿饭的,她不介意你这臭脾气,不见得她父母就受得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受累。”说罢,还拉上王明扬:“爸,您说是吧?”   王明扬是肯定赞成王洛令和任知晓交往的,微微点头说:“那就正式一些,找个时间全家一块儿吃个饭。”   王洛令反对:“她不是我女朋友,一家人请她吃饭,太浓重了。”   王明扬也有些不高兴了,沉着声音说:“谁的女朋友不是从朋友变来的?”   梁京熙觉得气氛渐渐有些僵,但这个问题,她插不上嘴,也不愿意搅和,只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碗筷。   王家的碗筷历来换的勤,可这套玫瑰花字的瓷碗用的时间却有些长。她一直喜欢鲜艳的颜色,总觉得生活原本已经是灰沉沉的色调,需要一些鲜活的东西来给予最大的刺激,刺激了感官,再一步步刺激神经,等神经有些感觉,才能告诉自己,是还活着的。   关于请任知晓吃饭的问题因为意见不统一而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坐在客厅享用饭后水果的时候,梁京熙越发觉得钟彦和王爱敏这样的搭配十分完美。两个人相处,总得有一方领导,一方被领导,如果双方都想要控制权,那最后的结局一定是不好的。   她想着有些出神,一块哈密瓜细细咬了许多口都没有完全吃掉。吴管家立身于她一旁告诉她之前搬书走的时候好像落了一本日记在书房里的时候,她惊了一下,手里的叉子连同半个哈密瓜一起掉在地上。   好在钟彦正在腼腆的讲着自己种花的经历,没人注意到她。她悄悄起身,去到书房想要拿回那本日记。   书房果然是进行了装修,但整体改动不大,就是把发旧的墙纸换了,而且还换的是与从前差不多的样式、颜色。书柜还是那个书柜,可因为她搬走了些书,所以空了一层,整体看着有些违和。   她从初中就开始写日记,一直到出国前几乎每天都会写,有时两三页,有时就一句话,七八年间也写了有十六七本那么多。她的日记本都是带密码的,有次宋茉到家里来玩,看到她那一堆带密码的日记本,十分头大的拿了其中一本问她:“要是你自己忘记密码了怎么办?”她条件反射般的将日记本从宋茉手里夺回来,摇头说:“我都是用的一个密码,才不会忘掉。”   她一排一排往上看,最后在书架的第二排看到了吴管家说的那本青绿色侧边的日记本。她踮着脚抬手想要去拿,可高度不够,连边框都挨不着。她想去拿扶梯,刚一回身,王洛令就走过来,轻轻一抬手便将日记本从书中间取了出来。   她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只在接过日记本的同时对他说谢谢。   他十分随意的“嗯”了一声,然后又转身去拿自己需要的书。   她见他拿书,觉得他是要在书房里看书,于是迈开步子往外走。   他拿了书下来,见她已经转身离开,嘴唇翕动了一下,没出声,又紧紧闭上,等她差不多要走出门了,他忍不住发声:“那个。”   她停了步子,静了两秒才回过身看他。   他不喜欢日光灯那种苍凉的颜色,所以即便是书房里也只有黄色光亮,那些光亮笼罩在她周身,将她身上那套白绿相间的衣服照出一种迷蒙的色彩来。他从没觉得她哪里长得特别好看,上高三的时候,有同班的同学说她是蒙尘的明珠,等再长大些,肯定是个美女,他立马嗤之以鼻。在他眼里,宋钰人才是美女,美女就是宋钰人这样的,像她那样手里拿着两串鱼丸动不动就笑的东倒西歪的人至多能算是有点可爱。   这世上可爱的人成千上万,他不爱好此类,上大学之后谈的每一个女朋友都是婀娜多姿的大美人。他有钱,还有才貌,总有一样是女人爱的。苏沪有时骂他不应该夜夜笙歌,他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再不然就是让苏沪把宋钰人让给他。苏沪有几回说好,他却又一本正经的批评苏沪。   他那时突然觉得自己爱宋钰人,竟然爱到从未想过要得到她。   王洛令眼里流动了许多情愫,最后缓缓对梁京熙说:“我原谅你了。”    ☆、关于你爱不爱我(3)   梁京熙怔怔看了王洛令许久。   她是从来不曾有过这样凝视他的机会。从前他好动,唯有看书的时候才会难得安生下来。王家书房大,他总是坐在靠窗边的小沙发上,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书,头上戴着耳麦,声音开得不小,她坐在三四米外的宽大书桌边都能听到是唱了些什么。   她不是天才,学习也不是班里最拔尖的,遇上一两个题目解不出答案,再听到那些吵杂的歌声其实是有些心烦的。她想过好多次就这个问题与他交涉,可每次一抬头看他,那些话又卡在喉咙眼里说不出来。就那样的时候,她能静静看上他一会儿,但时间很短,因为他看书几乎是一目十行,翻书的声响总得惊得她一颗心碰碰乱跳。   后来他上了大学,住校不常回家,即便放了寒暑假,也有大半的时间在外面旅游,所以这间书房基本上是她一个人的。高三的时候她加紧学习,几套习题做完一般都过了凌晨。周遭都是安安静静的,就只花园里有些小虫子的鸣叫声似有若无的穿过洁净的玻璃窗飘到她耳边。她时常会走到窗边,推开因为房中开了冷气而紧闭的玻璃,然后也学着他从前的模样斜着身子躺在小沙发椅上。夏夜的风暖得发烫,她的手指慢慢拂过质感极好的纸张,她是想念他翻书时的模样,也想念他微扬的嘴角叫她‘熙子’,即便他并不常那样叫她。   宋钰人离世之后,梁京熙特别害怕王洛令恨自己,这一怕就怕了六年。她总在想如何才能让他原谅自己,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站在这里,听到他的这句话,心中所有的难过翻江倒海似得往上涌,刹那间捅破她自以为坚韧的防线,倾盆而出。   她抬眼看他,一双手紧紧拿着日记本,她的音调已经有些发颤,但明显在努力做出一副不屑的笑容来:“王洛令,我需要你原谅我什么?”   王洛令没想到梁京熙会这样反问,一时惊住。   梁京熙见他被自己质问住,越发觉得讽刺,一双眼睛狠狠盯住他:“我是亲手把宋钰人推到马路上了?还是亲自开车撞死她了?她自己和苏沪吵闹,没人拉的住她,而且她是横穿马路被撞死的,连警察都不觉得撞死她的司机有多大的罪,你凭什么就觉得我错了?凭什么举得我需要被原谅?就因为她是宋钰人?她是公主,是女王,是你们所有人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人,所以就全都是我的错?可王洛令,你来告诉我,我究竟是错在哪里了?还是你们已经认定了我就是不要脸横刀夺她所爱的人?如果这世上的感情不允许有任何的改变,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守着一个死了的人过一辈子?”   梁京熙这么激动的回应,让王洛令措手不及。他从没见过她样,像是被压抑了许久的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恨不得将心中所有的所有全都爆发出来。他突然间不敢打断她,连轻微的向前挪步都不敢。   她眼泪聚集的速度极快,可她横了心不让它们从眼眶里跌落出来,哼了一声,说:“你以为你真的了解宋钰人吗?你知道她有多少个暧昧对象吗?你听过她对自己的亲妹妹说出的那些残忍、不留情面的话吗?你知道她是怎么看你的吗?你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永远不会拒绝她任何要求的臣服者,是摆在她玻璃橱柜里的一个战利品。你又以为她是真的爱苏沪吗?她只是不接受失败,不接受输给我这样一个连完整家庭都没有的人。”   王洛令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上前两步行至梁京熙面前,咬着牙瞪她:“你说谎!”   她此时一点不害怕他生气的样子,反而肆无忌惮的笑起来。她抬手快速抹去眼角飚出来的热泪,微扬着头看他:“要是你觉得我在说谎,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他被她说中,立马撇开头,不承认:“我没生气。”   她一阵冷笑。   他心里极度麻乱,重新看着她说:“你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她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缓缓睁眼:“真是可笑,现在的我还需要为自己找什么借口?”   他脱口而出:“光明正大和苏沪在一起的借口。”   她嘴角一颤,几乎有些站不住,可脑子里总有一股意念在支撑着。她一点不退缩的看着他:“我想有一点你没有搞清楚。苏沪等了我六年,我现在回来了,我要和他在一起,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也根本轮不到你们任何人来管!”   她从来没在他面前用这样坚定的语气说话,他觉得此刻的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不可更改的倔强。他恨透了这种感觉,也恨透了她说的话。   书房的灯还是那年的灯,可光热已经一去不复返,就像他们曾经互不干扰却又紧密相连的好时光,她曾那样真爱那段时光,她也永远不会晓得他如今是有多怀念那段时光。   手机的声响划破了仿佛陷入永恒的宁静,也切开了两人久久对视的平面。   梁京熙去拿口袋里放着的手机,她并没有要接听的意思,只是它一直响着,让她觉得烦躁。   掏出来正准备挂断却瞥见是苏沪的来电。她拿着手里顿了两秒,然后像是有意要赌气一般,做了转身接听的准备。可王洛令的速度比她快,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从她手里将手机拿走紧紧拽在自己手心里。   他们一向活的井水不犯河水,今天这样当面发生争执已经是突破常规。而王洛令的这一举动无疑让两人之间原本已经快要熄灭的火苗又重新肆虐起来。   她伸手要夺回自己的手机,他先挂断苏沪的来电,然后将手机撂到远处的小沙发上,用身体拦住她:“你别以为那么容易就能和苏沪在一起。”   她生平第一次骂他:“你精神病啊!”   他发狠的回答她:“是,我是有病,所以你不要惹恼了我!”   她已经完全豁出去了,一点不怕他,只想要将他绕过去,拿回自己的手机:“难怪宋钰人会选苏沪,你这种人,从来不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也从不来会顾及别人的感受,什么事都只按着自己高兴和不高兴来办。你就是个自私的混蛋!混蛋!”   他不许她越过自己,抓住她两条乱挥的胳膊,声音透着极度的痛苦:“为什么你要这么狠!你的心是钢铁做的吗?”   她恨透了他这样不讲道理,不甘愿被他钳制住,右手拿着的日记本趁他说话不注意时往他头上狠狠盖过去。   他头偏了一下没被砸到,可手上的力度松了许多。   她急忙从他侧身闪过去。   他很快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捞她的腰,结果却抓到她手里抓着的日记本的一部分。   她没敢将日记本留在他手里,回身用两只手与他抢日记本,要求他:“你放手!”   他在气头上,哪里还会听她的话,就是抓着日记本的一角不放:“你不是说我不会理解别人吗?那现在我为什么要放手?”   她气得肺都要炸了:“你不但自私,还不讲理,宋钰人当初根本不应该毒害苏沪,她应该选你,你们才是天生一对!”   他最烦就是听她提‘宋钰人’这三个字,冷笑说:“所以你的意思是应该早点成全你和苏沪吗?”   躺在小沙发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给原本就紧张的气氛增添了更多的不安因素。   他以为她会松手去拿手机,手上的力度不自觉的小了些,哪晓得她一点没在意手机响,反而越发用力的想要抢回日记本。他那边放松了,她又使了大力气,一个没平衡,她将日记本抢回来的同时整个人踉跄的往后倒了几步,最后摔在小沙发角下的地毯上。   他连忙走上前想要扶她,她却以为他又是要抢日记本,急急忙忙将日记本揣在怀里。   他被她防备的动作刺痛了身体里最细微的神经,定定看了她两秒,然后突地拿起还在响个不停的手机狠狠往窗外一扔。   因为仍的太远,她没有听到手机落地的声音,只听到他冰冷的说着:“梁京熙,我不好过,也不会让你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爱不爱我(4)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更新,实在困得不行了。   梁京熙也不晓得这雨是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来的。   她从王家回家,把自己泡在浴缸里,直到房中的电话响了好几回才不得已裹了浴巾去接听。   电话是苏沪打来的。他一向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所以对她没有接听手机并且久久没有回电话的行为并没有多加追问,只是提起这次的台风刮得太狠,停留的时间也太长。   她发怔一般的看着玻璃窗外倾斜的十分厉害的大雨。刚过肩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她的肩颈,水珠顺着肌肤的纹理一缕一缕往下淌着,遇到浴巾裹得稍紧些的地方就被慢慢吸干。她的心情有些反复,大概是因为听到他如此温和柔软的声音,一颗心也渐渐安稳下来,缓缓告诉他:“我的手机摔坏了。”又问他:“你是不是给我打电话了?”   他十分善解人意,笑着否认说:“其实我是故意打公寓的电话看你在不在的。”   她不自觉的留了眼泪,也笑着说:“我还不是你女朋友。”   他一点不尴尬,自如的回答说:“我正在努力成为你的男朋友。”   她鼻子发酸,也堵得厉害,往上吸了吸,又闭了闭眼将眼眶中的眼泪释放出来,认真说:“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等我这么久。苏沪,也许连你自己也不明白,也许你并不是在等我,也许你只是需要一段时间从过去走过来,而我正好能成为保留这段时间的借口。”   他很快打断她:“我很清楚自己为什么等你。”   她的心惊了一惊。   他接着说:“这三十年来我最后悔的事不是曾经和宋钰人走到一起,也不是那场车祸,我最后悔的,是当年没有果断的留住你,也没有果断的与你一起离开。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孤单的生活了六年,也不应该真的那么听你的话,说不让去找你就不去。熙子,你过的并不快乐,我过的也并不好,我们这样蹉跎岁月,折磨的只是我们自己而已。你知道吗?听到你回来的消息,我高兴的不得了,生意没谈拢我也一点都不烦。我对着电脑翻阅近期给你发的邮件,我并不怪你瞒着我回来的事,也从不来不怪你不回我的邮件。有时候我就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把想说的话说给你听,你不用回应我,我就可以告诉自己,你一点都不会烦我说那么多的话。因为我已经不晓得那些话还能说给谁听,还有谁会愿意听。从前我活的很迷茫,所有的光鲜外表都是撑给别人看的,但你把我带进真实的生活,我真的很喜欢那样的生活,也希望以后都能那样的活着,和你一起那样的生活。”   他的声音越来越哽咽。他并不是一个习惯将情绪太过外露的人,待人的温和也从来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能真正走进他心里的人这世上也不过就两个。头一个王洛令六年前与他翻脸翻得狠,现在几乎到了好好说话都很困难的地步,剩下的就只有梁京熙一个。他说爱她,从来都不只是说说而已。   她的眼泪流的有些凶猛,不得不伸手去拭擦,她的鼻子已经堵得完全不能呼吸,她很想和他说说心里话,可那些话每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无比的残忍。她是那样清楚那些残忍的话会像最最锋利的刀子一样割过人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尖利的刺痛,鲜血肆意的流淌,却连光明正大的哭喊都不可以,只能躲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低声□,生怕被别人窥见自己的伤口和最见不得人的秘密。   晚上在王家的书房,王洛令对她说,他不好过,也不会让她好过的时候,她是真的觉得累了。她从来不曾想过,王洛令会恨她恨到这样地步,她也从来不曾如此伤心过,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因为别的女人而恨她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将日记本狠狠的砸到他眼角的位置,他没躲,塑钢外皮狠狠砸伤了他眉毛的尾端,流了血。她没再捡回那本日记,反正他不屑于看,也永远不会晓得那六个数字的密码就是他的生日。   王爱敏听到动静赶到书房,正好与她擦家而过。她再没有心思做什么表面功夫,连招呼也没打就跑去草坪找手机。   下了大雨,草坪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没有太强的光线,她摸索了很久才找到被摔成两半的手机。   她蹲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最后是吴管家问她是住家里还是送回公寓。她很镇定的笑了一声,说:“这里从来就不是我的家。”   那一刻她的脸上写满了疲倦与辛酸,连吴管家都看呆了。不过她已经不在乎别人是怎样的想法了,她已经永永远远失去了王洛令,或者说她从来不曾真正靠近过他,一切都只是她脑海里的幻影。可笑的是,她的幻影,一直都是期望他能如愿以偿与宋钰人在一起。她年少时爱上的那个人,其实她并不妄想得到他。   现在她倦了,也不明白再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她马上就二十六岁了,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她该庆幸,还有人在等着她回头。这样伤痕累累的人生,或许她最需要的是一个温暖而又坚强的臂膀,让她收起风帆,不再飘荡,也免去往后的孤苦无依。    ☆、关于你爱不爱我(5)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都是个虐,我自己都受不住了,先来点日常的,再让接下来的情节来的更加跌宕起伏些吧,哈哈。   新手机是第二天上午被送到梁京熙面前的。   她刚巧跟着部门肖经理一同上楼参加会议,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包装的十分简单的白盒子放在了她的桌上。不是快递,也没在旁边附上卡片写些话,她坐下来拿着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尤娜刚巧端了茶杯从茶水室走出来,见她蹙眉抱着盒子,马上向她解释:“你开会的时候一个女的送过来的。”   她第一个反应是宋茉,可宋茉压根就不知道她的手机摔坏了,而且以宋茉的性格才不会干这种‘不留名’的事。她问尤娜:“你没和她说两句?”   尤娜猛点头:“当然说了,我怎么能让人随随便便把这么一个盒子放在你这儿呢。万一她要送个炸弹过来怎么办?”   她一手搭在白盒子上,仰头看着尤娜:“所以?”   “她说是她的老板让把这个送过来的,她还说你拆开看了就会明白。”   她对尤娜如此简单的回答不太满意:“然后就没了?”   尤娜点头:“我后来想着她既然能进得来大厦,八成就是某个公司里的人。她又说是她老板让把这个送来,我就觉得她的老板很有可能是苏沪。这男男女女谈恋爱的时候不就最喜欢相互送点小礼物什么的嘛。这盒子又不大,没准就是个公仔、香水什么的。”   她听尤娜这么说着,心里也有些认同,便将白盒子打开。   结果并不是尤娜猜想的公仔和香水,而是一只镶了细碎水晶的白色的新手机。   她将手机从盒子里拿出来,一下子就认定了是苏沪让人送来的。   尤娜在一旁惊叹:“这可比香水贵多了。”   她看着大半个巴掌大小的手机发了会儿怔,然后拿起桌上的座机给苏沪打电话。   苏沪那边是占线。她无法接通,只能放下听筒,然后与尤娜商量:“我的手机卡丢了,我现在出去补办,一会儿要是肖经理找我,你就说我下楼买杯咖啡。”   尤娜觉得这个谎撒的有些风险:“你买杯咖啡的时间会不会太长了?”   可梁京熙已经从手包里拿了钱包出来,并将装手机的白盒子也带上,悄悄就溜走了。   其实大厦隔两条街的拐角处就有一家移动营业厅,只是这个点办理业务的人实在多,梁京熙等了快两个小时才坐到窗口,又遇上个新手,花了半个钟头才将卡补好。   她坐在蓝色的塑料椅上将手机卡上到新手机里。   信号正常之后,立马显示有两条未读短信。一条是关于台风天气的黄色预警提醒,一条是李康跃发来问她想不想吃山水豆腐花。   她没注意到已经中午一点多,是作息时间十分健康的李康跃的午休时间,直接回了电话过去。   李康跃睡的迷迷瞪瞪的,还以为她这个时候打过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迅速将自己从晕乎的状态拉到清醒的一边,急着问她:“怎么了?”   她被问的有些懵:“不是你问我吃不吃山水豆腐花吗?”   他听明白她的意思,立马改口投诉她:“这都是十几个小时之前的事了,你怎么才想起来理我?你的手机是怎么回事?昨晚一直打不通。”他说起来情绪有小许的激动,连带着把宋茉也批评了一顿:“还有宋茉也是,开始打电话不接,等我睡了,又猛给我打。我问她吃不吃山水豆腐花,她却说想去丽江旅游,根本就不是在一个平面上说话。”   她听李康跃这么一说,拍了脑门一下,告诉李康跃:“我昨晚约了宋茉吃饭,但临时放她鸽子了。”   李康跃想当然的以为:“她和苏沪都那么熟了,你就是要约会也可以把她带上啊。”   她否认:“我是回了王家一趟。”   李康跃笑咯咯问她:“你不是说不想回王家吗?怎么?是不是谈分割财产的事?所以才回去的?”   她有些发怔,缓缓说:“情况有些特殊,我一下子没把握好,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李康跃听她说的有些严肃,便说:“也没什么,本来就是你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家,回去看看挺正常的。”   她对他提到的‘家’这个字从心里生出一些抵触,转移话题问他:“宋茉想去丽江旅游吗?”   李康跃回答:“她开始是说想去,可我一问她想什么时候去,她又说不去了。她从前也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也许就是想出去转转,并没有想好了一定要去哪里。她那么怕热的人,这个季节去到哪里都不会舒服的。”   梁京熙没和李康跃多谈,挂断之后首先给宋茉打电话,想要承认昨天放鸽子的错误。但宋茉的手机无人接听,呼叫转移到了她家里的座机上。是管家的接的电话,管家告诉梁京熙,宋茉昨晚和潘时良参加了一个晚宴,很晚才回来,现在还在睡觉。   她没想到宋茉被放了鸽子之后竟然会主动去找潘时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似乎无意间做了一件促进他们夫妻俩关系更加和谐的好事。   她的心情渐渐好起来,边走出移动营业厅边给苏沪打电话。   苏沪这回很快就接听了。   她难得对他口气这么温柔,也不多提手机的事,开口就只说:“谢谢。”   他看到她的来电就已经做了心里准备,立马明白她的意思,笑着问她:“还喜欢这个颜色吗?”   她“嗯”了一声,说:“早知道丢什么就能补什么,我应该说我把首饰盒丢了。”   他反问:“你有首饰盒吗?我怎么没看到过?”   她与他开起玩笑来:“这些是女人家私密的东西,怎么可能摆在外边。”   他借机说:“等我回去了,要找个机会看看你都藏了些什么好宝贝。”   她于是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明天下午。”又问她:“明晚一起吃饭好吗?”   她回答好,然后说:“你送我手机,我明晚请你吃饭。”   他笑着说:“你别妄想用一顿饭打发我送手机的情谊。”   她也笑了笑,问他:“你想吃什么菜?”   他很快说:“我想吃家常菜。”   她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抱歉的表示:“我不太会煮饭。”   他改口:“牛排也行。你在德国这么多年,牛排肯定会煎的。”   她笑了笑,答应说:“好吧,我多买几块回来,一块煎糊了,还能有候补的。”   这一来一往说着,梁京熙很快就进到大厦。她搭了电梯上楼,刚一走进办公室,尤娜就立马冲过来,十分夸张的擦了擦额头上压根不存在的汗珠,告诉她:“打你电话一直占线。经理让你赶快去会议室。”   她对工作上的事向来是处变不惊,深吸了口气就往楼上的会议室去。   她并不算是公司里的管理层,但因为是从总公司过来的,初初负责的部分项目也取得了一些成绩,所以大家对她的印象都很好,可频繁的参加高层会议也就是今天才开始。她上到会议室所在的楼层,Alston的二秘jojo正在等她。她快步走过去,正好与从会议室里出来的黄一震打了个不得不正视的照面。   黄一震脸色铁青,看到来人是她,更是没有好态度,狠狠哼了一声,一点不讲绅士风度的推了她一把,然后扭着小腰负气而去。   她见到黄一震如此,心中略有些不安,要往会议室里走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Jojo以为她是怯场,在她腰上推了一把,小声说:“没事,你坐在肖经理旁边那个空位听就是了。”   她被突然推进了会议室,虽然脚上没摔,可身子却扭了两下。但好在会议室里正在放幻灯片,灯光调的有些暗,还有人在讲解,不太会有人注意到她。   她连忙走到肖经理旁边坐下,刚准备问肖经理是什么情况,幻灯片正好播放完毕,会议室的大灯突地亮起来,被拉下来的窗帘也同时开启。   光线在一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她有些不习惯的眯了眯眼,不经意侧头的时候看到王洛令坐在会议桌另一边的最顶端。    ☆、关于你爱不爱我(6)   作者有话要说:  天呐,为了更这一章,竟然已经写到快十二点了。没有存稿的人呐~~~   梁京熙以为自己看错了,可一旁的肖经理见她已经入座,有些迫不及待的凑到她耳边,压低了音量告诉她:“这次的合作案,大宇集团的王洛令点名要你参加。”   她多少猜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匆匆看了王洛令一眼,不见他目光往这边落,心里有些烦。   肖经理发现梁京熙并不因为被点名参加而高兴,又觉得王洛令亲口向Alston提这样的要求就意味着梁京熙与王洛令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他一步一步努力爬到今天的位置,可不想因为梁京熙一个不给面子拒绝参加而砸了前程,于是先一步向她表示:“大宇集团第一次涉足保健行业就选择与我们合作,Alston以及总部的高层都十分重视,能来参加会议的都是公司中坚以上力量。”他似乎觉得这话分量还不够,很快又添了句:“你来之前,黄一震可是被请出去了的。”   梁京熙听了肖经理这些话,心里越发的烦躁。接下来的会议内容也没怎么听进去,右手反反复复翻阅着摆在桌上的资料夹。王洛令说不会让她好过,而她竟然这么快就已经开始觉得不好过了。   好不容易挨到快五点散会,大小人物都起立等着高层先出会议室。   梁京熙坐在最末端,无精打采的拽着资料夹问肖经理:“这个合作案是什么时候定下的?”   肖经理告诉她:“就这两个月。有好几家公司都想和大宇集团合作,他们地多,人多,和省里的关系处理的好,资金充裕,运输这条线也有优势。Alston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所以等差不多要定下来的时候才宣布,我也是前几天知道的。Anyhow,这次的合作对我们和大宇集团来说是双赢。”   梁京熙并不太关心这次的合作是不是双赢,她甚至已经开始在脑子里寻思着该怎么将自己从这份‘中坚以上力量’的名单里划出去,但同时她也明白达成这个结果的可能性十分渺小。王洛令将她圈进来,没可能轻易把她放出去,除非辞职走人。   果然她一刚走出会议室,等在门口的jojo就一把拉住她,等人都散光了,才通知她:“晚上Alston请大宇集团高层吃饭,你要参加。现在已经五点五分,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下楼拿包,五点十五准时出发。”   她很想抬出个大大的‘不’字,可jojo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传达完Alston的指示,立马就扭着婀娜多姿的身躯扬长而去。   她有种无可奈何的头疼感,深吸了口气,调节了一下心情,还是按着要求,很快回到办公室拿自己的东西。   尤娜见她匆匆回来,兴致盎然的问她:“上面是什么情况?”   她一边把桌上的手机和钱包往手提袋里塞,一边坦诚的告诉尤娜:“很糟糕的情况。”   尤娜一头雾水,想问的具体些,她已经起身往外走。尤娜瞥了一眼放在她桌角下面的牛皮纸色盒子,急忙叫住她:“刚有人送了快件给你。”   她回头看了一眼,但没注意桌角,所以也就没看到快件,于是说:“你先帮我收好,我明天再看。”   她是真心不愿意参与和大宇集团的合作案,但她也是个真心、真诚对待工作的人。能不能完成工作是她的能力问题,至于王洛令会不会让她完成工作那是她还力所不能及的问题。退一万步想,这是公司与大宇集团的合作,如果王洛令真的把私人恩怨带进来,她大概还是可以躲在公司的庇护下苟延残喘的。   下楼的时间正好赶在部分公司的下班时间,电梯几乎隔一层要停顿一下。她成功落地到一层的时候已经是五点二十五分。   Alston等人与大宇集团的人已经先行,公关部的蒋晓彤在等她。   公关部向来是消息最灵通的,她被点名的事情想必蒋晓彤已经知晓,所以蒋晓彤待她十分客气,九成九是将她当成了王洛令的情人。   这样的误会没法解释,她只能先抗下。   城市的交通总是混沌不开,晚十分钟出发,有时候到达的时间就要迟上半个钟头。吃饭的地方又是定在北园酒家,车从环市中路开始就已经如同乌龟在爬行,好不容易驶进小北路,又被长时间的卡在十字路口。   蒋晓彤有些着急,可梁京熙却觉得好,仿佛拖得时间越长,她心情越是放松。   最后快七点钟才进到包厢,主场早已经开始。   Alston正好与邻座的王洛令饮了一口酒,忽的瞥见梁京熙来了,立马就向她招手,亲切的唤她:“leong,这边。”   这一唤,一大桌的人都朝她看。她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向Alston给她安排的王洛令右边的空位。   Alston十分绅士,她这样迟到入席,他还起身对她的到来表示欢迎。而Alston起身,一桌的人也都起身了,她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尤其连王洛令都起身了。   她有意不与王洛令对视,正小心翼翼的准备落座却听到王洛令向众人说:“梁小姐是我妹妹。”   大宇集团的高层基本都是认得梁京熙的,可梁京熙本公司的人却不清楚其中的究竟,有喝了两杯酒之后开始忘乎所以的人打趣道:“王总的妹妹怕是不少吧?”   梁京熙一早就已经做好了被人误会的思想准备,可不晓得为什么,这样的话当着王洛令的面被人说出来,她心里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她想起肖经理说的被请出会议室的黄一震,霎时有些担心起抛出这话来的人。   王洛令这会儿倒没有发火,反而难得平静的解释:“我只有一个妹妹。”   大宇集团跟着王洛令一起来的于志海比较沉稳,怕气氛会闹僵,连忙笑着说:“梁小姐是王董夫人的女儿,与王总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在座的不知情的人都十分惊讶,连Alston也是刚刚才知晓,立马看向梁京熙,眯着笑眼说:“难怪王总这么快同意了合作案,leong,你在其中一定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梁京熙笑的有些僵硬,像是还没能从于志海那句‘情同手足’中缓过劲儿来。可酒桌上的事从来容不得人缓过劲儿。   大宇集团的人一直摸不清王洛令的喜好,眼下见他公然承认她的身份,立马前仆后继的涌上来敬酒。她一直在国外,还没来得急适应国内的饭局文化,嘴皮子上压根不是别人的对手,酒量也一般,菜没顾上吃两口,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王洛令虽然是在她旁边坐着,可全程没搭理过她。   也不知Alston怎么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起哄要求两兄妹作为两个公司的代表喝一杯。   梁京熙觉得Alston的提议会碰钉子,没想到王洛令却十分给面子的端了酒杯。   她十分意外,杯子里是空着的也没留意。王洛令顺手就拿了自己的小酒盅给她添酒。   喝的是洋酒,大杯子倒上一层就已经很难下咽。他拿着酒盅往杯里倒酒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杯子几乎满了才转而将酒盅里剩下的就倒给自己。   她终于借着酒劲抬眼看他。他们之间离的不远,她甚至都能清楚的看到他眉毛尾端那一颗小小的黑痣,酒气充斥着周围的空气,有种令人作呕的晕眩感。她不信他看不出自己已经不能再喝,可他现在这样的举动分明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她心中赌了一口气,就要伸手去拿酒杯子。他却忽然早她一步将杯子端起来,转身将里面的酒倒在另一个空杯子里,然后递到Alston面前:“拍桌子定合同的是我俩,要喝也是我与你喝。”   Alston是聪明人,毫不犹豫的就接过王洛令递来的大酒杯,朝梁京熙笑了一笑:“哥哥果然还是护着妹妹的。”   这两个大杯一下去,气氛顿时达到了高潮。双方敬酒都开始换大杯。   梁京熙胃里有些不舒服,趁着闹腾的间隙跑去洗手间。   在一旁保障的蒋晓彤十分有眼色的跟上去扶住已经有些走不稳的梁京熙。   梁京熙不太习惯这样,可她上了洗手间出来,蒋晓彤还立在洗手盆边上拿着干净的纸巾等她。她只能说谢谢,然后将手袋请蒋晓彤帮忙拿一下,转开水龙头,浇了两把冷水在脸颊上。   宋茉正巧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手机在手袋响个不停。   她从包里掏了手机出来,走出洗手间,向蒋晓彤表示自己还ok,等蒋晓彤走了,才接听宋茉的电话。   宋茉差不多睡了一整天,声音一听就是精神十分饱满,毫不客气的问她:“是不是打电话来向我承认错误的?”   她倚在红木花屏回廊上,看着园中的鱼池石山,小桥流水,嗤嗤笑起来说:“我知道你从来不会真的生我的气。”   宋茉“嗨呀”一声,哈哈笑说:“你要是现在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躺在床上等着我来临幸,我就不生你的气。”   她喝得有些醉,吐字也越发的不清晰:“今天怕是不行,还是明晚吧?”话毕,又想起答应给苏沪煎牛排,于是更正说:“明晚怕是也不行。”   宋茉大声抗议:“看吧看吧,有了男人就忘了友人。”   她脚底发软,估摸着自己不太能坚持这么站下去,只能提早结束通话:“我现在还有些事,先不和你说了。”她没等宋茉再次抗议,挂断了电话,准备在园子里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一坐。结果刚往前走了半路,王洛令就从包厢里出来了。   她是醉,可还没醉到看不清人的地步,所以几乎是立马停住往前的趋势,立在原地。反而是王洛令看上去已经有些东倒西歪,站不太稳了。   她本能想要去扶他,但这样的想法才刚一蹦出脑海,她之前扶他却被甩开的画面紧接着就出来了。她只能杵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万一他真的倒地了,她至少还可以叫人来帮忙。   他并没有再往前走,也没有直视她,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身体的中下半部分。   她不明白,想了一下,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穿着有什么问题,而被他这样盯着看,心里十分不自然,不由得紧了紧五指,然后发觉他应该是盯着她手里的新手机。   她不想与他硬碰,更不想再惹他生气然后牺牲掉新手机,于是将手机快速放回手袋里。她的动作很快,也决定不再这样僵持着,预备从回廊的右侧回包厢。   她往前走了一步,他也踉跄的往前走了一步。她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她还没看清楚他嘴角浮起的究竟是不是一丝笑意,就被他突然倒下来的身躯压弯了大半个身子。   她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刹那间便被他的气息完全包围住,一颗心像是突然停顿下来。她很快将手腾出来抱住他的后背,不让他继续往下倒,也力求自己不被他这一扑直接扑到在地上。   这次他没有推开她,因为醉的太厉害,他甚至将歪着的脑袋直接靠在了她肩窝处。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连呼吸也要忘了。   她与他能如此亲密的和平相处,大概也就只有这样的一刻而已。    ☆、关于你爱不爱我(7)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每个人都很苦逼~~   宋茉这一觉睡到晚上八点才醒,给梁京熙回了个电话之后,懒洋洋躺在沙发床上,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可也没法再接着睡下去。   她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机,调频的台刚开始播电视剧,片头曲唱了一小段,昏黄的画面衬着上个世纪三十四年代的人物装扮,起伏有致的旋律应着格外哀伤的几句歌词。   ‘山雨欲来风满楼,爱恨情仇纠缠永难休,曾灿烂的都化为乌有。’   她一时听得有些发怔,也没注意就由着眼泪从微斜的眼角流了下来。   她本来是想告诉梁京熙自己昨天辞职了的,可临到嘴边又觉得或许应该正正式式请梁京熙与李康跃吃个饭,然后再宣布这个消息。不过这其实也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她不靠手上的工资养家糊口,那小点零头连零花都不够,她也并不很热爱这份工作,每天准点到办公室坐一坐更像是为了打发多的没处可放的时间。   这两天台风刮得厉害,路边的大小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马路上的碎树枝散的到处都是。她开车的技术本来就不太行,这样的情况让她越发觉得烦躁,于是就萌生出了辞职的想法。   她没有与任何人商量,反正不用太费脑子想也知道李康跃肯定会让她另找一份工作,别整日闲在家里做阔太,梁京熙应该会建议她先出去度个假,等想好自己喜欢干什么了之后再出击,至于潘时良,大约是会说:“你高兴就行。”   说来,其实大家对她的要求都挺低的。她既不用像梁京熙那样孤身奋斗,也没有人要求她像宋钰人一样出色。她只要不缺胳膊断腿,留有一□生生的气息,内心孤不孤单、需不需人爱、会不会爱别人这一类的,都不是那么的重要。   交完辞职信,她到茶水室拿回自己的杯子时遇到来冲咖啡的姜瑄。   四年的室友,能走到像她们这样相互不愿意搭理的地步的确是异数,可她一脚走出门,却终于忍不住回身看着姜瑄的背影,十分平常、平静的叫了一声:“姜瑄。”   姜瑄应声回头看她。   她从大学入学第一天见到姜瑄就觉得姜瑄是货真价实的大美女,八年后的今天,大美女仍旧还是大美女,简单一个回眸就足以颠倒众生。   她呆了两秒,然后缓缓对姜瑄说:“你放过李康跃吧”   姜瑄明显蹙了眉,似乎很不满意她这样的说法,想要回击。   她没有留下太多空白的时间,很快又说:“如果你能断绝了他对你的所有想法,也许我能想办法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她从不轻易对人做承诺,因为觉得所有的承诺都易碎,碎掉的时候那些锋利的渣子会一片不落的刺回到身体里,所以宁愿不给它破碎的机会。她也无法保证自己对姜瑄说的话能不能实现,她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累,精神不太好,仿佛需要一些辛辣的酒精来刺激自己,又仿佛希望能有一个人从这个被重重蚕茧包围住的困境里突围,而她已经没有机会,那么这个机会她期望是李康跃的。   晚上被梁京熙放了鸽子,她主动给潘时良打了电话说想与他一起去参加他昨晚提起过的鸡尾酒会。   潘时良很快从家中给她带了衣物,她直接在酒店的客房里换了装。   她与潘时良同时参加这类的活动屈指可数,但她是宋家的小姐,不存在会被人误会是潘时良的新女伴,也一点没被热情的主人与阿谀的宾客冷落。   她喝了许多种酒,最后几乎是趴在吧台上要求酒保给她调最好看的鸡尾酒。她把七八杯酒一字排开在黑色大理石吧台上,然后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灌。   还差两杯的时候,潘时良终于发现她的异常,尽量保持姿态的将她带出酒会。   她还没喝够,使劲想要挣脱开他的钳制回到酒会。   他索性将她拦腰抱起,快步走进电梯,按下关门键的同时说道:“你再呆下去就要出格了。”   电梯里的空间十分大,可他一句话说出口让她觉得极度压抑。她没再乱动,像是恢复了正常,平静的对他说:“放我下来。”   他慢慢弯下腰,将她放下,胳膊却牢牢箍住她的后背,怕她站不稳就摔倒。   电梯马上就要到一楼,她机械的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又抬起有些乱飘的手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她以为他会带自己回家,没想到是去了江边的酒馆。   酒馆的光线十分黯淡,他把她带到靠江那边玻璃窗下的位置,让她先坐一会儿。   她又以为他是还有什么事要谈,也懒得再挪动身子去关注,就真的像是没有骨头了似得软在沙发上。她的目光刚巧与玻璃窗齐平,望不到江水,只能看到到江对面的高楼霓虹光一层一层将原本漆黑的天空染成说不出的颜色。   酒馆里放的是陈升的《丽江的春天》,有些低哑的声音弥漫在昏暗的空气中,让人的心钝钝的疼。   她弯着嘴角笑了一下,她从前有那样多的机会都不曾去过这个地方,以后也将会有那样多的机会可以去,但她却再也不想去了。   潘时良隔了一会儿才回来,他端了杯鸡尾酒放在她面前,示意她可以喝。   她从来没有弄清楚过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这个时候更没有那个心思去琢磨,就真的按着他的意思端了那杯叠了七八种颜色的鸡尾酒喝起来。   一大口喝下去,酸甜苦辣干,几乎所有的味道都占尽了,她不自觉蹙了眉。   他带笑问她:“不好喝?”   她处在晕晕乎乎的状态反而会与他开玩笑,歪着脑袋靠在沙发后座上,指着已经被丢回到桌面上的酒杯:“这个酒保肯定和你有仇。”   他“噢?”了一声,告诉她:“是我调的。”   她有些惊讶。   他又爽快的说:“我第一次调鸡尾酒,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种彩虹的颜色。”   她听了他的话,再次将目光投回到酒杯,那些刚才看起来杂乱的颜色还真是按着彩虹色彩的顺序来的。她不禁笑起来,对他说:“这个只可远观。”   他赞同的点头:“所以我向一位朋友讨了两杯朗姆酒。”   她对他口中说的‘朋友’起了兴趣,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看。她的视力不算差,可此刻已经醉的差不多,这里的光线又不好,睁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认这位‘朋友’似乎是王洛令。   她是没和王洛令喝过酒的,也不晓得他的朗姆酒有什么可特别的,侍应生将酒端上来,她就拿了杯子想喝一大口,可那酒的味道实在呛人。这种呛人又带着该死的吸引人,吸引着人沉沦、堕落,放弃自我。她憋着气喝了一大口,那酒从喉咙眼一路烧到肚子里,烧得她恨不得立马浇一桶水下去。   潘时良见她这么鲁莽,连忙将她的杯子拿开,批评她:“这么烈的酒也敢这样喝,是想把胃穿个孔吗?”   他的关心向来都是温和派,并不让人觉得真实,而眼下这话的语气有些重,像是对她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十分痛恶。她突然有些不自在,又捞了那杯彩虹鸡尾酒喝了一大口。   他不晓得为什么有些烦躁起来,沉着嘴角对问她:“你有什么事情不高兴的?”   她本来没想着与他发生口角,可兴许是酒精在作怪,声音也不受控制的放大了许多,回敬他:“我有什么事是值得高兴的?”   他看到她冷着眼的模样,一下子被惊醒了,微沉的嘴角恢复的极快,连声音也重新变得温和起来。他起身去扶她,就像刚才没发生任何的不悦,他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他态度软下来,她的姿态也放低了许多,由着他把自己带出酒馆。   他们出来的太急,司机将车停在稍远的地方,没能及时开过来。他们就站在马路边上,因为是单行线,车子没有来回行驶,无论是飞驰而过的还是慢悠悠晃过去的,所有车都只能朝着一个方向走到底。   她已经基本站不稳,他将她抱在怀里。她甚少像现在这样,一张脸安静的贴在他心口的位置,他不晓得她能不能听到他的心跳,也不晓得她会不会在意他是有心跳还是没有心跳的。   夏夜的风因为台风刚刚过境而透着一丝凉意,他怕她喝了酒吹风会伤头,于是抬手轻轻放在她后脑勺上。他听到她在呢喃,他有些抗拒听清她呢喃的内容,但又忍不住想要去听清。   她前面的一长串都是咕咕噜噜的,只有最后那句十分清楚,她说:“不如我们离婚吧。”   他很努力很努力才没让自己的身体发颤,也很努力很努力的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他告诉自己,这都是她喝多了之后的胡话,等明天醒过来,她就会忘得光光的,即便没有忘光,她也比他清楚离婚的事对她的冲击要远远大于对他的。   她是宋家唯一的女儿,他是宋家看好的继承人,他们的婚姻是不可分割的。    ☆、关于你爱不爱我(8)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大概是除了《浮云蔽日》之外,写的时候眼泪流的最多的故事了。   梁京熙最后还是去了‘四月小馆’。   服务生见她要推门进来,马上迎上去抱歉的对她表示,马上就要打烊了,不再接待客人。   她虽然没喝得酩酊大醉,但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已经被酒精麻痹的七七八八,能坐三四十分钟的车悠到这里已经是身体的极限。她此刻实在没力气折腾回公寓,只能低着口气向服务生提要求:“我坐一会儿,给我杯水就行,不会打扰你们收拾。”   已经快十一点,没有哪家店面愿意在这个时候收留一个喝了酒的客人,服务生不太乐意,挡在门口没说话,也让她进。   情况有些僵持。   她也不是一定要为难别人的性格,正准备转身走了,华松溪却从里面走出来,将玻璃门敞开,邀请她入内。   她见到华松溪,整个人轻松了许多,故意杵着没动,说:“你们要打烊了。”   华松溪点头,笑着说:“是他们打烊。只要你不是想吃澳洲大龙虾,小菜小酒我勉强能提供。”   她迈着漂浮的步子往店里走,看着华松溪说:“我申请要一杯冻柠。”   华松溪亲自给梁京熙做了一杯冻柠,还配了一小碟青梅。   梁京熙爬在桌上塞了两颗青梅到嘴里,仰头笑问:“青梅是赠品吧?”   华松溪露出腕表,认真告诉她:“过了十一点,所有的东西都收双倍的价格。”   她注意到他的腕表,专门伸过头去看了一眼。   银白色的表盘搭配的黑色皮质带子,内里是罗马数字,中间偏上的位置是百搭翡翠的标识,整个设计十分低调华丽。   她像是十分不相信似得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喜欢带电子表。”   他右手摸了摸左手腕上的表盘,温和的说:“女朋友送的。她喜欢这一款,送我之后就要求我每天都戴着。”   他明朗的五官在餐厅聚拢在这一块位置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柔和,这种柔和是王洛令不曾有的,也与苏沪的温和不一样,更像是一丛缓缓流动的溪水,清澈见底,让人不忍心触碰搅动。   她怔了两秒,才微笑着说:“你女朋友有些霸道。”   他摇头,眼波流转,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她很善解人意。”   她忍不住问他:“她现在在哪里?”   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但很快又上扬起来,重新正视着她,保持微笑的说:“她嫁人了。”   她的心忽然沉了一沉,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并没有流露出太多难过的情绪,反而安慰她似得说:“并不是所有爱情的终点都是婚姻。”   她这时反应很快,接着就说:“也并不是所有婚姻的前提都是爱情?”   他没有就这个假设性的提问做出回答。   她看到他眉眼微微下垂,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问话太过直接,于是自嘲的笑起来说:“果然是喝多了,胡话一大堆。”然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冻柠。   些许冰块还没来得及融化,随着液体一起被她顺到喉管,真是刺痛的冰,也是刺痛的清醒。   她仿佛是有些难过,撇头看向玻璃窗外。   白日里人流涌动的街道此刻已经很难再看到有成群的行人,偶尔有加班到这时的人也都是拖着疲倦的身体想尽快离开。路灯形单影只的亮着,夜空有纷繁的星星,可谁都晓得,看上去离的那么近的恒星,其实隔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她想起刚才在酒家门口送王洛令上车。   他是真的醉了,抓着她的手袋不放。她是他隆重介绍过的妹妹,没理由当着众人的面做出掰开他的手指拿回自己手袋的事,只能与他同坐一辆车。可他并不安安分分靠着座椅坐着,而是脱了鞋整个人蜷缩在后座。他霸占了大半的地盘,她便贴着门坐。   她觉得他的脾气虽然不太好,但酒品还不错,喝醉了不喜欢嚼舌根,也不会抡拳头打人,就是安安静静侧卧在那里。   路上的灯光很明亮,停在十字路口的时候,好多束光从不同的角度照进车里。   她小心翼翼的低头看了他一眼。他睡的十分安稳,眉角的位置有一块伤口结了一个小小的痂。她晓得这是她昨晚用日记本砸的,她从下午进会议室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她觉得下手的那一刻自己有种超乎寻常的勇敢,而这种勇敢是她清醒过来之后再也不会有的,并不是怕他会还手打她,而是不会忍心去伤害他,即便他已经恨她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在眼泪掉出来的前一刻让司机停车,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对他说爱。可如果她说她爱他,他会怎么回答她?他会说爱她吗?如果他不会,如果他爱的是别人,如果他觉得她痴心妄想,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永远不对他说,她爱他。   王洛令一直在车上睡到两点。   他这些年脾气越来越不好,车开到王家大屋门口的时候,吴管家要扶他下车,他哼唧了一句,没肯下车,然后就再没有人敢上去叫他。   最后是做了个噩梦,突然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还在车里,司机和吴管家坐在前排,轮流守着他。   他想起身,可一个姿势保持的太久,才微微一动就觉得浑身上下有无数只蚂蚁在满处乱爬,痒的不得了。   吴管家以为他是酒还没醒,可实际上睡了一觉,他已经清醒了很多,等身上那股麻麻的劲儿过去之后,自己上楼回了卧房。   身上的西装满是酒气,他脱了撂在小椅上,然后到浴室冲了凉。   这一折腾再躺在床上就已经快三点。   他身上的温度有些烫,冷气开得低也没什么作用,加上之前已经睡了一觉,是怎么也不可能再这么快入睡的。他在床上滚得心烦,干脆起身从抽屉里拿出梁京熙的日记本。   这日记本是带密码锁的,八个锁键错了一个都打不开。   昨晚梁京熙拿这个砸了他的眉角,他愣是半天没缓过神,也没太在意这个本子。还是晚上睡不着跑出去喝了两杯酒回来,上楼路过书房的时候才想起这日记本还落在边角的地方没被梁京熙拿走。   日记本是梁京熙的,可他却鬼使神差的把它从书房里拿了出来。   他坐在台灯下将所有可能的数字串都试了一遍,可都打不开。他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何况这又是梁京熙的日记本,他不晓得她在这里面记录了些什么秘密,越想越觉得烦躁,差点就要去拿老虎钳将这一排密码锁弄开。但手指挨到门锁,马上就要开门而出的时候他又觉得这样的行为十分无趣。她那么爱苏沪,那么坚持的要和苏沪在一起,他怎么还会这么傻的想要去看她的日记本里的秘密?他是闲得发慌了,才会想要往自己心里添堵。   王洛令将日记本放回到抽屉里。   卧房宽敞的有些空荡,他心里很孤单。他想起几个小时前他喝多了脚底发软倒在她身上,明明都是酒气,满满的酒气包围着他们,可他却闻到了她身上那种好闻的香皂味道,让人迷醉的味道。那一刻,他真的很想伸手紧紧抱住她,他想亲吻她,想与她一夜白头。   其实他并不想伤害她,他只是害怕她越来越远离他的生命。苏沪等了她六年,他何尝不是也等了她六年?可他晓得,她不屑于他的等待,因为她不爱他,所以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他爱她。    ☆、关于你爱不爱我(9)   梁京熙直到下午五点苏沪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才想起答应了晚上给他煎牛排的事情。   她昨晚回到公寓已经一点多,连澡也没洗,人往沙发上一窝就睡着了。要不是早上尤娜给她打电话,说是今天有事请假,有些工作请她帮忙完成,她大概会把这一整天都睡过去。   结果匆匆忙忙赶到公司,在整点前打了卡,参加会例会,才发现尤娜丢给她的可不止一些工作。她本来也忙,再加上尤娜这份,连午饭都顾得上好好吃,一个三明治到两点才吃完,所以她也成功的把答应了苏沪的牛排忘得一干二净。   苏沪嘴里虽然说理解,可口气摆明就是失望。   她觉得对不住他,但要忙完手头上的事肯定得到六点。六点再出门找餐厅,光是路上都得耗一个小时,她想想都累,只能征求他的意见:“不如我请你到楼下的流金岁月吃上海菜?”   他不挑食,几乎所有事情都是顺着她的意思,一边答应,一边提要求:“那我申请吃完饭去看电影。”   她有愧于他,于是答应。可手头上的事忙完已经六点过半,她急急赶去楼下的餐厅,一见他就不停的道歉。   他在她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起身,一点没在意她的迟到,反而是趁着她道歉的时候突地从身后拿出一束粉红色的洋牡丹送给她。   她惊了一惊,有些不太自然的接过花束,问他:“怎么还送花?”   他挪步帮她移开凳子,待她落座了,才笑看着她说:“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的约会,为了防止今后你挑我的错,我务必做到让你绝对满意。”   她有些羞涩,将花放到一旁,岔开话题问他:“点菜了吗?”   他将菜牌递到她面前,又招手唤来服务员,对她说:“我心里拟了几个菜,你点着,看我们是不是能想到一块儿。”   她没多想,点了柴把鸭子、清蒸鲥鱼、蟹粉烩豆腐和小笼包,然后将菜牌递给他,问:“你还想吃什么?”   他接过菜牌直接又递还给服务员,说:“再要个时蔬。”   她见他没点主菜,问他:“你不点了?”   他兴致极好的对她说:“你点的菜和我心里想的一样。”   她幡然明白他的意思,觉得过意不去:“说好了是请你吃饭的,结果还是我点的菜。”   他笑着说:“上半场让你做主,下半场你得陪我去看《不能说的秘密》。”   她问他:“是什么电影?”   他提醒她:“是你学生时代的偶像自导自演的电影。”   她蹙眉想了想,然后惊讶的挑眉:“他演电影了?”   他点头,叹气说:“看来你去了柏林之后就把他给抛到后脑勺了。”   她还处在惊讶之中,双手捂着半张脸看他:“你怎么还记得这个?”   他理所当然的自夸:“因为我记性好啊。”   她眯眼笑。   他忽然低声哼唱起来:“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   她听他唱起这首歌,心中忍不住有些澎湃,笑容也格外轻松自在。   他见她笑的开心,停下来坦白说:“后面的歌词记不住了。”   她对他竖起大拇指:“你让我瞬间回到了二十岁。”   他回忆说:“我那时并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的歌,你也知道的,我总觉得他吐词不太清楚,不过胜在风格独特,旋律也好,不好唱,但可以哼一哼。”   她笑嘻嘻说:“其实我是跟风,大家都在听他的歌,如果我不听,就好像被时代遗弃了。”   他认真点头:“难怪你后来把他忘了。”   她还在笑。   包里的手机响了,他提醒她接听。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是李康跃打来的,说给她带了山水豆腐花,问她什么时候回公寓,给她送过去。她说可能回去得晚,让明天再送来。李康跃猜着她是与苏沪在一起,便没多说。   她挂了电话,正要将手机放回包里,苏沪突然叫住她:“熙子。”   她并没有太认真的抬眼看他,但发觉他表情有些严肃,于是也不由得正式起来,问道:“怎么了?”   他嘴角微沉,但也不像是生气,仿佛有些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她十分疑惑,又问了声:“怎么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心里握着的手机上,缓缓问:“你没用我送给你的手机?”   她这才知道问题所在,摊开手掌,看着手机,蹙眉问他:“这不是你送的?”   他坚定的摇头。   她眉头蹙的有些厉害,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昨天下午走的急,尤娜似乎说她有个快递,她一直忙着,尤娜今天又不在,所以就没记起这回事。如果这只手机不是苏沪送的,那苏沪送的手机应该就是还没来得拆封的快递,可如果这只手机不是苏沪送的,那还有谁会知道她需要新手机?   她心里有些乱,像是一团毛线缠绕在一起,可再怎么乱也有一条清晰的金线横插在其中。她不敢再直视苏沪,顿了片刻,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办公室一趟。”   苏沪没有拦她,她很快离开餐厅,转搭电梯回办公室。   还有同事在加班,见到她,问她怎么又回来了。她心思不在身上,也没顾上答话,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四处找了找,最后在桌角隐蔽的位置找到了还没拆封的快递。   她心里急,也没找剪刀,直接用手撕开盒子。盒子里果真是一只新手机,也是白色,可款式与她现在用的不太相同。   她一颗心沉了一沉,无意识的瘫坐在地上。   知道她手机摔坏了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送来的人只有寥寥几个。王爱敏和吴管家不会有这样的举动,苏沪送的手机还在盒子里躺着,那就只剩下王洛令。   大宇集团有一间子公司在这栋大厦,有送手机的女秘书能正常出入并不奇怪,可王洛令为什么要送她新手机?他把她的手机扔出窗户的时候肯定是恨不得它再也不要响。难道他突然对自己的行为心生愧疚?所以送还一个给她?   她看着左右手两只白色的手机有些发怔。苏沪此刻还在楼下等她,她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将手机卡从现在用的手机中取下来,上到刚开封的那只手机上,然后找个合理的理由向苏沪解释。   她是这么想的,也决定这么做,只是刚打开手机的后盖,她的动作就停住了。她将手机翻过来,打开拨号键盘,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按下王洛令的号码。   她心中有疑问,必须要弄明白。   王洛令没有设彩铃,单调的嘀声通过无线电波传到她耳中,她的心跳随着这种并不绵长的音节跳动。她十分紧张,也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口气应该是温和的还是质问?她就是单纯的想要打这样一通电话,或许他会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   她等了许久,最后终于听到那边有人接听。   “喂?”是个娇俏的女声,她几乎是刹那间听出是任知晓的声音。   她慌慌的心情像是突然被一颗天外飞来的炸弹给炸的一团乱,但她的声音却比谁都要镇定,她说:“不好意思,拨错号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爱不爱我(10)   宋茉打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任知晓挂断电话。   她现在是无业人士,就算潘时良没邀请她,她也格外自觉的换好晚装在家里等着与他参加各式各样的晚宴聚会。不过她涉足此类活动不多,才与光鲜亮丽的男那女女胡乱瞎侃了一会儿就已经觉得累,加上潘时良不让她喝酒,她更觉得无趣,便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眯上一阵。结果一推门就与任知晓撞了个正着。   宋茉与任知晓在婚礼上见过面,晓得她与梁京熙是邻居,背后是崇明实业,又看到她今晚是与王洛令和王爱敏一同来的,所以待她十分客气,并没有在意她是不是有些慌忙的将手机放回黑色大理石桌面上,而是热情的与她打招呼。   任知晓身材高挑,穿着打扮又格外合体,就算有慌乱也只稍作休整就马上呈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眯着笑眼回应宋茉。   宋茉觉得任知晓肯定不是因为无趣才跑到这里休息,索性也不做扭捏假装,大大方方往沙发上一靠,放松了正副身心,瞥着桌上属于任知晓的高脚杯,笑着说:“听说是拿出了89年的R.D.香槟,可惜我酒品没过潘先生的关,没机会尝一尝。”   任知晓见她说的不痛不痒,颇有些逗趣,也笑起来表示:“香槟不太会醉人。”   宋茉十分赞同的点头,可也没有要出去这里拿上一杯尝尝的意思,反倒是那门又被人推开了。   宋茉侧头去看,发现是王洛令。   王洛令也没料到宋茉会在这里,看着她说:“方洪生在外面到处找你,说好久没见到你了。”   她从前因为宋钰人的关系与王洛令比较熟,但私下里也没有特别的往来,此刻见他推门而入,又说了这番话,恍然琢磨起自己是不是耽误了他与任知晓的什么事。想到这里,她就起身,但还没来得及开腔说退让,就听到王洛令已经转向去问问任知晓。   “有没有看到我的手机?”   任知晓连忙从石桌上拿了手机快步走到他面前递过去:“正想着给你送过去。”   王洛令拿到手机,浏览了一下,不见有人找,于是将手机放到西裤兜里。   宋茉看着这情景,突然想起刚才任知晓似乎也是在翻阅王洛令的手机。她没傻到将这些细枝末梢的事告诉王洛令,只是心中有些感慨。这世上的男人女人,但凡是爱着的,大约都会想知道对方的一切,查手机、查行程安排、查夜不归宿的原因,而她就从没偷偷看过潘时良的手机。   她没马上跟在王洛令和任知晓后边出去,才发了一会儿怔,梁京熙就给她打来电话。她正好不愿意出去应酬,高高兴兴接听电话。   梁京熙一点没绕弯子,直入正题:“如果苏沪问起你是不是送了手机给我,你一定要说是。”   这个正题入得太直接,宋茉一头雾水,只能向梁京熙提要求:“我能不能申请了解一些前因后果?”   梁京熙觉察觉自己说的太过简单,于是进一步说明:“之前我的手机坏了,我收到一个新手机,以为是苏沪送的,可结果刚刚我和他吃饭的时候才发现他送的那只手机还在我办公室里放着,我这两天用的手机不是他送的。”   宋茉疑问:“那是谁送的?”   梁京熙不想再解释,斩钉截铁的表示:“你送的。”   宋茉咯咯笑:“熙子,你有秘密追求者。”   梁京熙骂她:“秘密你个头。苏沪现在在楼下等我,我不跟你多说了。反正剧本我已经给你了,你要是演砸了,有什么后果都你担着。”   宋茉故意放出委屈的声音:“好怕怕的感觉,我能不能辞演?”   梁京熙哭不晓得:“不能!哎呀,苏沪应该不会打电话问你这种事,我只是以防万一。你别跟我装的那么纯真,以前愚人节的时候就属你的阴招最多!”   宋茉嘻嘻笑:“那你明晚请我吃饭。”   梁京熙答应了好,然后迅速挂断电话,将王洛令送的手机原封不动的放回到之前的盒子里,拿上苏沪送的手机急匆匆赶回餐厅。   她这一来一回差不多用了二十分钟,刚才点的菜都已经上齐了。   苏沪没动筷子,等她来了,也不问手机的事,就催她先吃:“小笼包子都要凉了。”   她一门心思将手机摆在他面前,解释说:“我刚问了宋茉,原来那只手机是她送的。她说要给我个惊喜,结果自己忙忘了,我也弄混了。”   苏沪见到她拿下来的果然是自己送的那只手机,顿了片刻,笑起来表示:“那你把她送的手机换下,她会不高兴吧?”   她刚才急,没想这么多,苏沪一问,她又觉得自己这换手机的做法实在有点掩耳盗铃的味道,但换也已经换了,她脑子一转,说:“所以我明晚得请她吃饭。”   苏沪似乎没有再太注意手机的事,看着她说:“天天都请人吃饭,你的荷包肯定扁的很快。”   她觉得自己算是将这乱乱的一篇翻了过去,稳了稳心跳,有意轻快的说:“你不是说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吗?既然是第一次约会,我想应该有人会主动掏腰包买单。”   他本来是有些沉着脸色笑,但听她说出‘第一次约会’这几个字,心情马上好起来,笑道:“你快点吃,不然赶不上电影开场了。”   结果两人去到电影院,还是没赶上电影的开场,只能借着大屏幕的光亮找到自己的位置。   梁京熙许多年不曾看过电影,而这部电影本身的题材也算吸引人,她看的十分认真。   苏沪本想与她说话,可见她看的那么专心就没打扰她。电影结束后他问她:“我见你这么认真,看完之后有什么感想?”   她扬着头想了好一阵,最后看着他说:“我逻辑思维不太行,看这种爱情加玄幻加穿越加剧情的电影其实有一定的难度,所以我很认真的想要了解这个故事的意思。”   他见她像是真的很费脑子的模样,笑着说:“其实故事挺契合它的片名,‘不能说的秘密’。”   她十分赞同,看了一眼手表:“哇,已经十一点多了,难怪困了。”   他蹙眉看她:“原来你的生物钟这么有规律的?我还想说带你去喝粥呢。”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   他明白的点头:“好吧,砂锅粥留到下次。”   夜深了,路上的车不多,十来分钟就到了公寓楼。   她记性还算不错,解开安全带就回身去拿他送的花。   他看她抱着花的样子,笑起来说:“我觉得这束花的待遇比我好。”   她下意识闪开他可能会往下说的话题,笑咯咯说:“苏先生,比起粉红色,我更喜欢香槟色,所以下次送花记得送香槟色的哦。”   他认真点头:“我记住了。”   她打开车门,一边下车一边朝他招手:“晚安。”   他也向她招手:“晚安,好梦。”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柔和,伴着夜里有些温热的风一起拂过她的脸盘。有碎发飘起,来回荡在她脸上,她觉得有些痒,心里仿佛也有些痒。   她对他说:“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爱不爱我(11)   尤娜眼尖,一上班就发现梁京熙又换了新手机,趁着泡咖啡的休息时间八卦的追问她原因。   她因为尤娜的误导差点办坏了事,这会儿一点不想理尤娜,随口说:“那个款式不喜欢。”   哪晓得尤娜越发误解她的意思,连着“啧啧”了好几声,感慨道:“那只手机好贵呢。连财务总监都是考虑了好一阵子才买的,你觉得不好看就换掉了?”   她没想到尤娜会引申出这一层意思,觉得自己越解释越乱,干脆不应声。   尤娜不肯罢休,继续感慨:“难怪她们都在传,说你是大宇集团王明扬董事长的继女。我本来还不信,哪有千金小姐每天挤地铁上班的?可现在不由得不信了。我就说吧,哪有那么多灰姑娘嫁给王子的故事,所有灰姑娘的真身其实都是达官贵人的女儿。”   她面对尤娜哭笑不得:“你也说了,我只是继女,不是千金小姐。”   尤娜不同意:“继女怎么了?你那位哥哥对你就很好啊,一听说黄一震企图对你不轨,立马就动用雷霆手段把他给收拾了。”   提到这个,她有些无奈,但黄一震被调到到江门厂区已成事实,她实在不想再蹚这趟浑水,免得越搅越乱。   尤娜以为她是默认,接着问她:“有一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又有一个这么护着自己的哥哥,你生活的应该很无忧无虑吧?”   她蹙着一张脸看向尤娜,反问:“你觉得我像吗?”   尤娜认真看了她一分钟,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你黑眼圈有些浓,脸色有些暗沉,精神一般,初步诊断是快要来例假了。”   鉴于尤娜的诊断以及身体的真实状况,梁京熙十分认真的挡回了宋茉关于要吃日料的提议,改为吃火锅。   宋茉坐在喜宫火锅里指着自己额头上冒出来了两颗小痘向梁京熙抗议:“我上火上的这么严重,你居然还请我吃火锅!”   梁京熙睁大眼睛看了看宋茉的额头,慢条斯理的笑道:“你回家多和潘先生沟通沟通,那些痘就会消失了。”   宋茉晓得梁京熙的意思,朝她做了个鬼脸,然后从包里拿了封包装的十分精美的卡片给她。   梁京熙接过卡片,边拆开边问:“什么东西?”   宋茉正襟危坐的告诉她:“我结婚两周年泳池party的邀请卡。”   梁京熙翻开卡片仔细看了看,不可思议的惊呼:“你有这样的闲心?”   宋茉正式通知她:“我已经辞职了,现在是无业人士。像我这种有时间又有金钱的阔太太,隔三差五的蹭别人家的聚会,好不容易逮着个正当名目,怎么也得显摆显摆我家那个超大的泳池啊。”   梁京熙不太敢相信:“潘先生同意了?”   宋茉耸肩:“我早上醒来突然决定的,还没来得及和他说。”然后强调:“你可是第一个收到邀请卡的人。”   梁京熙觉得不那么可靠:“我不会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收到邀请卡的人吧?”   宋茉十分自信的表示:“到目前为止,潘先生没驳回过我的任何要求。”   梁京熙见宋茉说这话时有意半扬起笑脸,乍一看去还真像是被老公宠爱坏了的小女人,可她心里却闪过些许的难过。这样的难过并不是汹涌的波涛迎面而来,就如同小溪般缓缓流淌而过,有种不动声色却又百般无奈的伤感。她将邀请卡收好,转而笑问:“为了应景,是不是必须成双成对才能入场?”   宋茉十分夸张的点头:“没有预长辈,所以我的潜意思就是你要和苏沪一起来。”   梁京熙清楚宋家父母对自己的成见,宋茉有意将话说白也是不想她为难,于是故意开玩笑说:“或者我有别的神秘嘉宾呢?不一定非要是苏沪吧?”   宋茉突然记起昨晚手机的事,一本正经的追问:“我差点忘了。那个冒充是我送的手机到底是谁送的?”   梁京熙瞒不过去,坦白说:“王洛令。”   宋茉大惊:“王洛令是你的秘密追求者?”   梁京熙无奈朝她翻白眼:“他把我的手机摔坏了。”   宋茉好奇心更重了:“他为什么要摔坏你的手机?”   梁京熙将整个故事掐头去尾,有意笑起来说:“因为他恨我咯。”   这次轮到宋茉朝她翻白眼:“因为他恨你,所以把你的手机摔了,然后又买了新的给你作为补偿,还悄悄的不留名?然后你担心他恨你恨到送新手机给你的事被苏沪知道了,苏沪会为你们之间恨来恨去的关系而头疼,所以就拉我出来顶事?”   梁京熙故意对她竖起大拇指:“你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强。”   宋茉呸她,但对整件事的兴致还在,又挑着眉问她:“王洛令会干摔手机这种事?”   梁京熙不想再提这事,端着杯子喝水,沉默以对。   宋茉见她这样的态度,只能耸肩表示放弃此问题,转而提起苏沪:“你昨晚和苏沪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梁京熙不好意思总让宋茉碰冷钉子,于是开口说:“我们去看了场电影。”   宋茉兴致也起来了,笑眯眯问:“在电影院里牵了小手还是亲了小嘴?”   梁京熙斜眼看她:“潘先生是这样对你的?”   宋茉回答的一派正气:“我们从没看过电影。”   梁京熙起初惊了一惊,但转而又平静下来,改为拿起菜牌塞到宋茉手里:“不是来吃火锅的嘛,请你把精力放在点菜上。”   晚上李康跃给梁京熙送山水豆腐花。   李康跃家离梁京熙住的公寓十分近,梁京熙觉得自己刚挂完电话没多久,李康跃就已经在门外按铃了。   她去开门,头一句就对李康跃表示感谢:“难为你拎了这么一箱来,真是礼重情义更重。”   李康跃熟门熟路的帮她把盒装的豆腐花从箱子里拿出来逐一摆进冰箱,笑着解释说:“本来这一箱是给你和宋茉的,可自从上次去了她家,我心中一直有些阴影。”   她大笑:“你该不会是发觉自己爱上潘时良了吧?”   李康跃斜眼瞥她:“你可真够瞎编乱造的。”   她笑咯咯的从包里拿出宋茉派给自己的邀请卡,一手打开来给李康跃看:“结婚party,你就算一颗心上全都是阴影也得参加,不然宋茉肯定会拿着长枪短炮天涯海角的追杀你。哦,顺便通知你,宋茉辞职了。”   “辞职?”李康与将冰箱门关上,转身蹙眉看着梁京熙:“干的好好地为什么要辞职?”   她拿起李康跃留在厨房台子上的一盒豆腐花,撕开塑料盖子,吃了一口,反问:“你不是一直挺希望她不要和姜瑄一个公司的吗?”   他神情明显有些紧张:“她发现什么了?”   她耸肩:“以她的性格,如果发现了什么,你的姜瑄肯定早被整趴下了。”   他坦白说:“我觉得自己活得很罪恶。”   她点头赞同:“是挺罪恶的。大晚上还给我送这个,明早起来称秤肯定要多好几两肉。”   他的关注点没被她转移,继续说:“如果宋茉知道我一直瞒着她,她肯定会恨死我。”   她认真纠正他:“是会恨死我们两个。”   他苦中一笑:“所以你的意思是就算下地狱也有个伴?”   她脑子里一瞬间晃过许多的画面,许多张脸,许多个并不想知道却无意中了解到的故事,她深吸了口气,又纠正他:“谜谜,其实我早就已经在地狱了。”   在地狱也好,天堂也罢,此刻我们的身体都存活在人世界,忍受的煎熬,同样也接受着快乐。   梁京熙抽出时间来与苏沪吃一顿简单的午餐已经是一点过半。   她觉得自己总是在进入餐桌前向苏沪表示歉意,到这一回,她索性说:“下次约一点吃饭,你定记得一点半再出发。”   苏沪一边朝服务员做了上菜的手势,一边对她说:“其实我就比你早到了五分种。”   她不太信他,笑着端起玻璃杯喝了大半杯水。   他见她喝得急,于是提议:“如果你跳槽到我们公司,我保证给你留足喝水休息的时间。”   她没将他的话当真,随口说:“我们公司的待遇很好的。”   他随即表示:“据完全统计,我们公司是整栋大楼里福利最好的。”   她觉得他有些认真,一时没接上话。   他很快理会她的意思,又笑呵呵说:“不过我们公司禁止员工之间谈恋爱。所以如果你跳槽到我们公司,我就得另谋出路了。”   她笑了一下。   他趁机问她:“所以我们现在应该算是男女朋友吧?”   她顿了顿,然后对他说:“这周六宋茉在家开结婚两周年纪念party,她让我一定携你参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爱不爱我(12)   梁京熙与苏沪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已经两点多。   公司四五个人约好了去大宇集团谈事,其中的肖经理见她晃晃荡荡走过,就把她也一起叫上。   她半路被编入了这个合作案的小组里头,原本借由着手头上的事没干完还可以遁逃,可上午她将‘结案陈词’都上交了,肖经理认定她现在是空闲的,她再没有理由推辞。   大宇集团也处在城中繁华的地段,有自己的大厦,虽然不比梁京熙公司所在的大厦那样高耸的鹤立鸡群,但因为所有权属于自有,装修设施又走的欧洲风格,所以更显得自信独立。   梁京熙是头一回踏进这里,大概是因为和王家有着还算亲密的关系,她心里有种说不来的感觉,或许做个假设,没有宋钰人的意外,她可能也会是这里的一员。   迎接他们的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于志海,由大堂去到十六楼的会议室,从开始到结束,整个过程王洛令都没有出现。她心里有些庆幸,庆幸之中又有些失落,觉得自己像是电视剧中的路人甲一样来这儿打了个酱油,连一句台词都没有,就已经到了退场时间。   她跟在大波人马后边走出会议室却正好遇到王爱敏。   那日她与王洛令发生争执,王爱敏闻声赶到书房的时候她心中一股气冲到了头顶上,不但没有和颜悦色停下来在王爱敏面前打圆场,甚至连离开王家都没和王明扬说一声。冷静下来一想,她做的的确欠妥当,所以此刻见到王爱敏,她这一声‘四姐’唤起来格外气短。   王爱敏对她的出现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她是合作方的一员,于是表现出一种‘不计前嫌’的宽大气度,笑着说:“乍一看,还以为你到公司来上班了呢。是来谈合作案细节的吧?看来你是你们公司的中坚力量啊。”   她没跟上大部队,停下来与王爱敏说:“我完全是凑数来的,不拖后腿已经是万事大吉。”   王爱敏就她的话思索了两秒,然后邀请她:“晚上有空吧?去吃日料?”   她自觉之前对王爱敏不够礼貌,没有一口拒绝。   王爱敏很快又说:“我约了知晓,人多热闹嘛。听她说你们是住隔壁的?”   王爱敏的话说到这里,她要是再拒绝肯定是不妥当,只能承认说:“我们是住隔壁。”   马上要到下班时间,应了王爱敏这种半路来的约,梁京熙只好乖乖坐上王爱敏的跑车前去与任知晓吃饭。   任知晓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所以到的十分早。包间都是走的日式改良范儿,一眼看上去像是跪在矮桌前,其实矮桌下面都是掏空的,腿脚伸到下面十分自如。   任知晓坐在里面喝茶,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王爱敏事先没有提过梁京熙也会出现,她见到梁京熙的时候明显有些意外的神情。   梁京熙因为之前任知晓接听王洛令电话的事情,见到她也有些许的不自在,挥手打招呼的样子很有一点僵硬。   王爱敏像是完全没发现两人的异样,兴致勃勃的说起:“今晚大家可以放肆吃,一会儿有金主过来买单。”   梁京熙一下子就猜到是王洛令要过来,心里越发后悔应邀前来。   任知晓也没有王爱敏预想中的那么高兴,但两秒之后就恢复了该有的神态表情,笑呵呵说:“三个美女陪他吃饭,他赚了。”说着将菜牌分别拿给王爱敏和梁京熙,主动与梁京熙说:“我最喜欢这里的金枪鱼寿司拼盘和喜知次鱼臼西京烧,牛油果寿司卷和北极贝也不错。”   梁京熙礼貌的点了点头,然后一页一页翻起菜牌。其实她生理期刚到,不能吃生冷的东西,翻遍了菜牌也就只属意牛柳铁板烧和手打乌冬面。   王爱敏是常客,三两下就将点了许多,又综合了梁京熙和任知晓的意见,最后她核对完菜单,连自己都忍不住感慨:“我好像点的太多了。”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播王洛令的电话:“赶紧给金主打个电话问问到哪儿了。”   结果电话刚拨出去,深蓝色帘布外就传来手机响。   王爱敏立马挂断电话,笑看着入包厢的方向,等领着王洛令入店的服务员掀开门帘,看到王洛令本人,就说道:“刚给你打电话,你就到了。”   王洛令对于梁京熙也在这里并不意外,表情也是一贯的淡然,但还是礼貌的朝任知晓点了头表示问候。   王爱敏是与梁京熙坐一边,所以留下给王洛令的位置是在任知晓旁边,也就是与梁京熙面对面。王爱敏一边示意王洛令落座,一边说:“我们已经点了很多,你的工作除了买单之外就是吃。”   王洛令的心情还不错,坐下之后笑了一笑,反问王爱敏:“所以我要谢谢你通知我过来买单吗?”   王爱敏是家中与王洛令关系最好的,也是王洛令性格大变之后仍然能与他像从前那样嬉笑交谈的人。她故意白了王洛令一眼,然后挑起与任知晓的话题:“你看他这个样子,浑身上下没见有哪一点是讨人喜欢的。”   任知晓应景的笑道:“他那只腕表我就很喜欢。”   王爱敏瞟了一眼王洛令的袖角,笑说:“那是钱砸出来的限量版。好看也是和钱有关系,和他本人无关。”   任知晓仿佛是有些感慨:“钱也不是能买到所有东西的。”   王爱敏追问:“怎么?”   任知晓说:“我现在住的那套公寓,人家说不租了,我只能住到月底,还得另找地方。”   梁京熙听她提起公寓的事,集中了精力去听。   王爱敏说:“你翻倍给租金,肯定能续租。”   任知晓摇头:“我都出到四倍了,中介还是说业主不同意,可见也不是钱的问题。”然后问起梁京熙:“你认不认识我那屋的业主?我本想来通过中介找业主谈谈,因为我实在挺喜欢住那儿,而且搬来搬去也麻烦,可中介说业主不与租客见面。你要是认识,我就亲自去找找这位业主。”   梁京熙说:“我住的那房子是我一个朋友的。我不认识业主,没准他认识,我晚上问问他。”   任知晓觉得自己找到点希望,高兴起来说:“咱俩做邻居挺好的。”   梁京熙笑了笑。   王爱敏说:“熙子性格好,和谁都能处得来。”她提起一直沉默着没搭话的王洛令:“连阿令这样的臭脾气,两人一起长大,也从没见吵过架。”   梁京熙多少有些心虚,可王爱敏说的这样信誓旦旦,她只能默认。偷偷瞟了王洛令一眼,不见他有要反驳王爱敏这番关于两人相处融洽言论的意思,下意识又去看了任知晓,心中猜想大概是因为他不愿意在任知晓面前掀起任何不愉快的苗头。   任知晓一口羡慕的语气:“我虽然有亲哥哥,还有好几位堂兄表兄,可从我记事起他们就不与我亲近。逢年过节聚在一起扮西游记玩,还总让我演观音娘娘,好长时间都露不了一次脸的那种。后来我妈又给我生了个妹妹,她比我更惨,不是扮白骨精就是扮蜘蛛精。”   王爱敏听得十分投入,梁京熙也很专注的看着任知晓,可不晓得王洛令怎么就走神了,杯子原本端的好好的却突地滑了手,滚到桌面上。杯里的玄米茶迅速洒出来,又很快从桌边往下流去。   王洛令先是将梁京熙放在桌面下边的包提起来拿开到别处,然后将桌面上的杯子扶正。   任知晓从纸巾盒里抽了一大叠纸去吸桌面上的茶水。   王爱敏提醒梁京熙:“看看包里进水没。”   梁京熙那包没有正儿八经的拉链,开口也有些大,进水是难免的。   王爱敏用纸巾帮梁京熙把从包里拿出来的钱包等小物件擦干净,又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东西来,匆忙说:“看看手机淋湿没。”   梁京熙这会儿压根没顾忌,一下就从包里摸出手机来。   任知晓松了口气,重新拿了杯子给王洛令倒了杯水,说道:“还好手机没事。”   梁京熙也松了口气,可这口气刚刚松下去,她一侧头就看到王洛令的眼神不太对。她看出他明显开始不高兴起来,但现在是他把水弄到她包里,她都没生气,他干吗绷着一张臭脸?所以她也没好气,有些大力的将钱包一类的往包里扔。   王爱敏一见气氛不对,立马打圆场,拿起梁京熙还没来得及放回包里的手机,边看边问道:“这手机挺好看,速度怎么样?”   王爱敏这一问,梁京熙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抬了桌面下的腿,结果她腿这样一顶,原本就只是架在地板上的矮桌突然往王洛令那边倾斜,刚刚被任知晓填满的那杯茶水瞬间泼到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爱不爱我(13)   作者有话要说:  刚回头去看了看《花尽长安》,其实如果可以,我最想嫁给叶至曦或者孙海博,多好多低调多专情的两个男人啊~~~   这一顿饭开头就很不顺。   梁京熙因为正值生理期,生冷的东西一概没碰,又因为手机的事心中有了顾忌,连乌冬面也没好好吃上两口。   任知晓还沉浸在刚才丝毫不避嫌的拿了纸巾想去帮王洛令擦身上的水却被他抬手婉拒的尴尬中迟迟不愿意开腔。   当事人王洛令也一直冷着脸,仿佛和摆在面前的牛柳铁板烧有仇似得,钉着吃。   王爱敏没想过气氛会这么尴尬,只能拎出比较懂事的梁京熙来拉开话题,夹了切的很厚一块的三文鱼放到她的小碟子里,招呼她:“城中很难找到这么肥美新鲜的三文鱼了。”   梁京熙肚子有些不舒服,可王爱敏的好意在这个时候尤其不好拒绝,她只能沾着芥末酱油塞到嘴里。她今晚头一回吃芥末,不晓得店里的芥末酱竟然这么刺激,几乎是含着泪把三文鱼咽到肚子里。   王爱敏觉得她这是吃刺身的正常反应,还追问她:“好不好吃?”   她十分勉强的点头,应了声“嗯”。   王爱敏没看到她勉强的表情,又热心的要给她夹北极贝。   王洛令抬了碟子将王爱敏半路拦下,像是有意缓和气氛的说了句:“你的行为有失公允。”   王爱敏见王洛令开金口了,高高兴兴把原本要夹给王洛令的北极贝转而放到王洛令的碟子上,然后又马上给任知晓夹了池鱼,对任知晓说:“夏天吃池鱼最好了。”   任知晓也不是什么不识大体的娇惯小姐,立马就笑呵呵对王爱敏说了“谢谢”。   气氛渐渐好起来,王爱敏和任知晓都是比较健谈的人,王洛令不用答太多腔,梁京熙就更可以安心吃面。但天南地北的话题聊了许多之后不晓得怎么又被王爱敏转回到了男女朋友这件事上。   王爱敏的本意大约是想撮合王洛令和任知晓,可又不好直接入主题,于是先提起苏沪,笑笑的看着梁京熙问:“你和苏沪在一栋大厦上班,在一起的时间应该很多吧?”   梁京熙心中清楚王洛令十分反感自己和苏沪的事,没敢太抬头,随意应了一声。   王爱敏点头说:“所以说两个能走到一起的人,还是要有一些缘分的。分开这么多年,一回来就能碰在一起。”   梁京熙还是没发表什么意见,反倒是任知晓说起:“哎呀,今晚应该叫他一起来的。”   王爱敏仿佛十分懊悔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就是,我怎么忘了呢!”然后又笑看着王洛令:“要是苏沪来了,你就不算是弱势群体了。”   王洛令避开这个话题,反问王爱敏:“潘时良和宋茉结婚周年party你还参加吗?”   王爱敏看出王洛令是不喜欢刚才那个话题,于是配合他转移,回答说:“那天我正好要去趟江门,估计赶不回来。”   王洛令达到目的,不再接话。   王爱敏只能转问梁京熙:“你也要去的吧?”   梁京熙点头。   王爱敏于是说:“你们的感情一直很好。”   梁京熙又点头。   总结下来,整一个晚上,梁京熙点了十几回头。吃了两三个小时,对她来说,好像比一年还要漫长。   临散场,王爱敏拉住她,想给王洛令和任知晓创造机会,说什么姐姐妹妹的要聊聊心事,不能让第三人打扰。她十分识趣的站在王爱敏侧后方。   任知晓这时表现的十分大方,笑说:“我虽然也有个妹妹,可她叛逆的不得了,一句话都不愿意听我说。”   王爱敏担心王洛令会不同意,很快将梁京熙塞进副驾驶座,先一步走人。   引擎一发动,梁京熙就借着这一小点声音松了口气。   王爱敏问她想去哪里转转,她晓得不能够与王洛令他们同路,也清楚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心事可跟王爱敏聊的,于是说:“我想到前面超市买点东西。”   王爱敏说好,开了百来米路,又幽幽说道:“从前我担心阿令交太多女朋友,现在居然变成担心他交不到女朋友。任知晓已经算是很开朗活泼的了,可你看他,一个晚上就说了那么点话。我本来想着人多热闹点,结果人多人少他都是一个样子。宋钰人都过世这么多年了,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单着。”   梁京熙没想到王爱敏会突然说这些,但王爱敏说的都是实在的话,她心中颇有些感触,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宋钰人的事与自己干系太深,说什么都不对。好在超市也不远,她很快与王爱敏分道扬镳。   九点一过,超市的人已经不太多。她不想太早回去,于是推着小车漫步逛着。   李康跃给她打电话,很有些愤愤不平的向她投诉宋茉:“居然规定携伴出席party!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单身,这个时候上哪儿找个伴去?我说我不去了,她就拿二十年的情谊威胁我。最可气的是,她居然让提议让我带姜瑄去。你说这种事我能和姜瑄说吗?”   她从货架上拿了好几提抽纸放到推车里,表示:“这种事,你觉得姜瑄会不知道吗?”   李康跃哑了几秒,又说:“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带姜瑄去的。”   她接话:“或者我俩可以结伴。”   李康跃抬亮音量:“梁小姐,你把苏先生置于何地?”   她耸了耸肩,继续推车往前走:“我就是随口说说。”   这样的话,梁京熙当然只能是随口说说,且不论宋茉已经限定了她必须和苏沪一起,她自己也已经亲口要请了苏沪一同前去。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不说已经深入发展到了什么地步,至少关系上已经有了明确标签。   梁京熙在超市这一晃就晃到了十点,拎着大包小包连她自己在结账的时候都惊讶怎么会拿了这个、那个的五花八门的物件,一步一步走回公寓。   公寓楼下的安保人员向来积极热情,见她拎了这么多东西,老远去迎上去帮忙。   她本来身体就有些不舒服,负重走了这么远,突然一下子得了轻松,于是跟在后面慢慢走着。进到电梯里看着一早被安保人员拎进电梯里的东西,顿时觉得每个月高额的管理费交的还是比较值得的。   她靠在电梯后壁上满脑子想着管理费值得的问题。电梯很快到了她住的楼层,在电梯门开启的同时,她俯下身去提放在地上的袋子。其中一个放了许多瓶酸奶的袋子突然承受不起重量,在她走出电梯的瞬间从底部撕裂开来,七八盒酸奶滚了出来。   她心中十分庆幸这袋子坏的还比较是时候,也顾不上起身,直接就蹲下身子,去捡滚得到处都是的酸奶。她捡完左边的,转身去捡右边的,才发现右边站了人。   她是蹲着,而那人是站着,可她不用抬头也认得那双鞋。刚才在日料店,王洛令进包厢的时候,将鞋脱了摆在她的鞋子旁边。她觉得他肯定不知道那双墨绿色的凉鞋是她的,不然一定会离的很远。可她看到他的鞋挨着自己的鞋,毫无缝隙的挨着,那些柔和的光线洒落在鞋面上,就好像是寻常人家玄关处摆着的鞋,有种轻易不可触碰的遥远感。    ☆、关于你爱不爱我(14)   作者有话要说:  这真是一个虐心的故事!~   梁京熙怔了两秒,然后伸手继续去捡落在王洛令脚下的酸奶。   从前她与他嘻嘻哈哈的次数虽然不多,可也绝不像现在这样难以沟通,几乎没有一句话能对上盘。她不晓得抬头或是起身正式与他打招呼能不能得到他的回应,干脆装作没认出他,盼着快点把东西捡回袋子里然后杀回自己屋,不与他正面接触。   但等她将酸奶一一捡回袋子里,想要背对着他起身拎起所有东西遁走的时候,他却出乎她意料的先一步拎了她的那些大袋小袋,难得用平缓的语气对她说:“去开门。”   她蹲在原处好一阵没反应过来。   他疑问的声音再次响起:“忘带卡了?”   她摇头,缓缓起身,从包里掏出房卡,走到门口去开门。   她以为他只会帮她把东西拎到门口,没想到他拎着进了屋,还问她:“冰箱在哪里?”   她有些木讷的指了开放式厨房的位置,然后木讷的看着他走去冰箱那边,将酸奶和一些水果放进冰箱里。   她从没见过他做这样的事,从前在家中,他碰冰箱的机会也只是从冷冻柜里拿冰棒。他有时也会给她拿一支,可大多时候都是一本正经的教育她,女孩子不能贪凉,要少吃冰。她那时十六七岁,广州的夏天又格外的热,最喜欢就是嘴里含着冰棒,于是一门心思的认定他是要独占冷冻柜里的冰棒才这么说。可后来想,王家那么有钱,别说一冷冻柜,就是买一栋楼的冰棒也是九牛一毛的事情,他的谆谆教诲,应该是真心为她好。她有感于他的真心,尤其上了大学之后,宋茉一天三五支冰的吃,她劝阻不了,就自己忍着不吃。其实再到后来想起这些,又突然觉得她以为的‘真心’,或许只是他随口一说而已。   想起这些过往,梁京熙突然有些紧张,抬眼见到王洛令差不多将东西都放进冰箱里了,破口而出的问他:“喝水吗?”然后就去倒水。   他将冰箱门关上,徐徐转过身,看着她。   厨房的顶灯十分简单,但光线比其他地方的要明亮许多。有什么情愫在两人间隔的这两米范围内肆意飞速的流动着。   她觉得口干舌燥,很想将手中握着的这一杯清凉的水灌到喉咙眼里。可他纹丝不动,她也没敢乱动。   静默了一阵,他才终于问她:“你对我送的手机有什么意见?”   她怔了一下。虽然早就猜到手机是他送的,可听到他亲口承认,心中不免还有些波澜。   他没有立马得到她的回应,又问:“你还在生气?”   他这样心平气和的与她谈起那晚的事,她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很快摇头,说:“没生气。”   他不信她的话:“那为什么不用?”   她想了一想,笃定如果告诉他苏沪送的手机代替了他送的,他肯定会发火,于是继续抬出宋茉来救场:“我开始以为手机是宋茉送的,后来发现不是,我不晓得手机是谁送的,就没敢用。”   她本来就不太敢直视他,尤其还是讲大话的时候就更不敢看他。   他从她躲闪的眼神中察觉出异样,于是说:“你现在知道是谁送的了,可以换回那部手机。”   她第一反应是为难,而他抓住了她的第一反应,很快说:“不愿意?”   她好不容易在苏沪那边圆了这个场,现在又把手机换回去,显然不合理,只能向他解释:“换来换去挺麻烦的,要不等这个手机坏了再用那个。”   他不同意:“等那个手机坏了,你再用这个。”   她觉得他有些胡搅蛮缠,但又不愿意与他因为这件事再起冲突,便想了折中的办法:“我明天再办一个号,两部手机一起用。”   他的耐心似乎被耗光了,神态语气都冷峻起来,目光也不那么柔和了,一双眼睛微微上挑,沉着声音问她:“新手机是苏沪送的?”   她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又担心自己答‘是’会激怒他,于是选择默认。   他果然不高兴了,刚才流露出的哪一点温和完全被收敛:“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和他在一起?你们怎么不马上就去结婚!你怎么不搬去和他住?还住在这里干什么?”   她认为他的言论上下连接的很不好,可每次只要牵扯到苏沪,他都是这样没头没尾的乱发脾气。她晓得他是因为宋钰人的死所以憎恨她与苏沪在一起,便也不高兴起来:“你有认真谈过恋爱吗?你懂爱吗?还是你觉得男人女人在一起,除了满足身体需求之外根本不需要别的?如果是这样,请你出门左拐,那边有个青春靓丽的女人等着你去好好爱她!”   她扬着脸看他,目光带刺,刺得他眼睛发涩。   他想起下午接到王爱敏的电话。其实他的时间已经被排的满满当当的,晚上的饭局结束之后还要去见方家的人。王爱敏要请任知晓吃饭,他想也没想就要回绝,可王爱敏无意提到梁京熙,说她也在,他犹豫了一下,改口说好。   他才两三日没见到她,就已经格外想念,这样的想念让自己都厌恶自己。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没有哪里长得特别好看,脾气性格也与他处不来,从前还能偶尔开开玩笑,相互捉弄一下,但如今每次见面能好好说上十句话都是奇迹。他也想心平气和的与她相处,就算他对她的感情永远没有机会说出口,至少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兄妹,他对她好,能好的天经地义,他要宠她,也可以将她宠到无法无天,但他就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接受她和苏沪在一起。   可他从来不是她故事里的主角,他的不接受,他的不高兴,他的一切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他恨透了这种‘无关紧要’,也恨透了她每每提及苏沪时眼中透出的光亮,他最恨她不爱他。   苏沪又在这个时候打了电话过来。   梁京熙那一番话说完许久,王洛令都没有回声。她不晓得他又在想些什么恶毒的话来刺伤她,只是当电话响起,她本能的去拿手机,看到是苏沪的来电,心中突然疲倦起来。她真是鬼迷了心窍的才会答应王爱敏的去吃什么日料,她也真是傻到无边了才会以为王洛令刚才表现出的一丝温和态度是想要与她和好如初。他们从最开始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是她的痴心妄想将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他要推她下深渊,她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她转过身去接电话。   苏沪那边的饭局也是刚刚才结束,他大约喝了不少酒,说话的声音有些飘,问她晚上吃的怎么样。   她鼻子一阵一阵泛酸,眼泪也有些止不住,努力稳了稳声音,正要告诉他吃的挺好,身后的王洛令却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一手将她手中的手机夺过来,发狠的按下挂断键,又迅速关机,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她已经翻过身来的左肩。   她之前已经被他摔过一次手机,以为又要旧事重演,一双手抬起来想要推开他:“你有病啊!”   他不等她得力,迅速将她一双手反固定在她后背,这样一来,她整个人不得不向他靠近,一张脸几乎要贴到他脸上。她被他钳制在后背的手想要挣脱开,奈何他不但身手好,力气也很大,她左扭右扭都没得到利处。   他生着气,呼吸的幅度都很大,尤其那股热气喷在她脸上,让她心慌意乱的厉害,无奈之下只好冲他大吼:“王洛令,你放开我。”   他根本不理会她的要求,将手机撂到餐桌上,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许她动,逼迫她直视自己。   她努力的想要远离他的脸,奈何她越是挣扎,他手上的力气越大,她被迫与他对视。离的这样近,她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球,那里边全是自己,头发乱七八糟,表情也有些狰狞,可这或许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自己。她有些发怔,反抗的动作也没那么剧烈了,她听到他在说话,声音里透着不可化解的仇怨:“梁京熙,我恨不得你死。”   她一时失神,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嘴已经被堵上了。   她虽然被他折腾的发晕,但还不至于不知道堵住自己嘴的是什么。她虽然也从没与谁接过吻,可也清楚这种事应该是柔情蜜意,和他现在这种恨不得将她整个嘴封住,不让透出一丝缝隙、一个字来的情况完全不对盘。她的头一直往后仰,想要逃开他的控制,可他已经将她整个人钳制在怀里,她呼吸不上来,又躲不开他几乎野蛮的亲吻,情急之下咬住他的嘴唇。   她牙齿上用的力似乎是太重了,瞬间感觉到有血腥味渗入齿间。他吃痛离开她的唇,松开手,恶狠狠的看着她。她趁机往后躲,却看到他很快举起手,她以为他要打她,吓得闭上眼睛。   结果他的手落在她上衣领处,想要将她拉回来,可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无袖真丝上衣,他手里才用了一点力气,就被撕开了一大片,心口上白嫩的肌肤暴露在亮黄的灯光下,因为情绪激动的原因,上下起伏的有些厉害。   他大约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怔住没动。   她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急忙用手臂挡住乍泄的春光,眼泪簌的落下来:“你如果真的这么恨我,干脆杀死我吧。”   他恍然间回过神。她的上衣被撕裂了一大块,右肩那里掉了,她虽然用手挡住,但也没挡全。她裸在外边的皮肤在这个时候看起来格外的美好,但手腕处被他掐的有些淤青。他想起刚才吻她,她挣扎的那样厉害,他好不容易撬开她的牙齿,却被她狠狠咬了嘴唇。血腥味肆意,可他记得的却是她的美好,哪怕这一点美好并不是她所乐意的。   他又想起苏沪,如果是苏沪吻她,她应该会很配合吧?是会在苏沪耳边呢喃着说爱苏沪,还是会主动亲吻苏沪?他们两厢情愿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幻演,让他头疼欲裂。如果他真的可以就此疯掉,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   她已经泪眼婆娑,毫无忌惮的冲他大吼:“你到底要惩罚我到什么时候?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宋钰人死了你难过伤心,我理解你,所以我出国,消失在你眼前。可六年了,我妈生病,直到最后才敢让我回来。回来之后我对你处处避让,你给我脸色、对我说狠话,我都忍了。可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懂得体谅我?难道我一个人在国外漂泊就是活该的吗?难道我不能陪在我唯一的亲人身边就是活该的吗?你只顾着自己的情绪,你有考虑过别人吗?是,你是有钱,很有钱,可你除了钱,还有什么?你明白爱吗?明白所有的付出都被蔑视的痛苦吗?”   他头一次见她哭的这么厉害,整个人似乎都在颤抖。他缓缓走向她,想要伸手将她拥入自己的怀抱。他想要告诉她,他当然明白所有的付出都被蔑视的痛苦,也想要告诉她,这六年来,他每三个月都会飞去柏林。他清楚的晓得她住在新区花月街三十九号的二楼。她种了许多杜鹃,就放在阳台上,有次下了大雨,他坐在对面街的咖啡馆里,看着那些杜鹃被淋得很湿,他很想帮她把它们都收进屋子里,可他不晓得这样子出现在她面前开始的那句话应该说什么。就像现在,他并不晓得说了这一声“对不起”之后,他还能对她说什么。   她看到他靠近,心中反而不再那么恐惧,伸手抹去满脸的泪水,向他宣告:“王洛令,从今天起,我们之间一刀两断。”    ☆、关于你爱不爱我(15)   梁京熙躺在沙发上给苏沪回了个电话,她的说词是刚刚在泡澡,一个没留意,手机就跌到浴缸里了。   不晓得苏沪是不是被人灌多了酒,思路并不太敏捷,听她说了没事,也就没多问。   李康跃隔了十来分钟来救场,一开门见她衣衫不整的横躺在沙发上,有意笑着惊呼:“好歹我也是男人,你就不能重视一下?”   她听话的拉了拉衣服,没正眼看李康跃,只问:“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很丑?”   李康跃走到沙发跟前,低头看了着她,认真说:“头发很乱,脸上的妆都花了,不过好在你没用太深的眼线,看上去顶多是变相的烟熏妆。”   她嗤嗤笑了笑,懒懒的抬手,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他十分贴心的扶住她的肩,才发现她肩膀后边有一小块淤青,他有意不去碰那块地方,将她扶正了靠在沙发上,笑着说:“我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   她斜眼看着他,笑说:“这辈子我一定找个机会伺候一回你。”   他见她上衣被撕开一大片,回身拿了另一个沙发上的抱枕让她抱在怀里,诚恳的提要求:“我是不是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深吸了口气,反问他:“你知道我最大的秘密是什么吗?”   他故意摆出倒吸一口冷气的表情:“原来你还有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吗?”然后又开玩笑说:“千万别告诉你也喜欢潘时良。”   她一笑,示意他坐下,然后才幽幽说:“谜谜,我心里有个喜欢的人,我喜欢他喜欢了十四年。”   他已经猜到是谁,心中不由得一怔。他看她神情哀伤,却又努力做出淡然的姿态来,便哈哈笑起来,仿佛是要故意调节气氛的说:“原来你暗恋我这么久了。”   她明白他已经知晓,只是都不愿意说的太透,便也不说穿,而是继续说:“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看过的一部叫《偷偷爱你》的电影?是刚上高中的时候看的。我一直很喜欢那部电影,尤其是结局,梁朝伟装回盲人去找邱淑贞。王子和灰姑娘在一起,是真正的灰姑娘,不是什么伯爵的女儿。我每看一次,就在心里暗自高兴一次,其实我很清楚都是我在痴心妄想,可年少时爱上的那个人,会成为心头上永远也抹不去的一点红,偷偷想起都会觉得格外甜蜜芬芳。”   他点头,回忆说:“那个时候宋茉最喜欢的明星就是梁朝伟,我被她胁迫看了三遍。”   她被他勾起对过往的美好回忆,也笑道:“我在家看了十几遍,连台词都能背下来。”   他对她笑:“你记性一直很好。”   她大叹气:“记性好是这世上最悲惨的事情,你会记得所有高兴、不高兴,快乐、不快乐的事情,想抛都抛不掉。”又忽然问他:“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   他连忙摇头:“你要是不回来,这房子留给谁住?”   她被他的话提醒了,问他:“你知不知道对方那套房的户主是谁?”   他摇头:“你问这个干吗?”   她说:“那个户主可能是想自己住,不租了,偏偏任知晓又很想继续住。”   他脑子里迅速将王洛令和任知晓的关系串在一起,有些惊讶的问她:“你想任知晓住你对面?”   她认真摇头:“不想。所以我要是知道户主是谁,就砸大把钱不让任知晓继续租住。”   他故意笑的东倒西歪,她也有意笑的花枝招展,可两人将这段笑过去,屋里反而静的越发尴尬。   他考虑了一下,还是问她:“苏沪知道吗?”   她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摇头。   他又问:“那他呢?”   她继续摇头,可这回却开口,自嘲的说:“他恨我入骨,要是知道,没准会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非让我发誓不再对他有此等桃花邪念不可。”   他配合她笑了一下,想象说:“也许他也喜欢你喜欢了十四年。”   她完全当他是玩笑:“瞎子都清楚他有多喜欢宋钰人。”   他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只能转问:“如果他不喜欢你,干吗把你折腾成这样?”   她很快回答:“恨我咯。”   他也很快笑道:“有爱才会有恨。他一定十分爱你,才会恨你恨到这个地步。”   她抬眉看他:“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他摇头:“其实在他们两人之间,我比较偏向苏沪。”   她无奈笑道:“我刚才已经和王洛令一刀两断了。我没得选,他从来就不在我能选择的范围内。”   他蹙了蹙眉,仿佛很有兴趣:“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她反问:“这是我的决定,不需要他做出任何回答。”   他点头:“原来他没同意。”   她心里有些烦,抱怨说:“谜谜,我找你来,不是让你给我添堵的。”   他改口:“那说说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她不想说。   他只能举手投降,看着她说:“其实我也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   她眯着眼看他:“别告诉我其实你喜欢的是苏沪。”   他严重抗议:“能不能别每次给我安排一些同性?我是个非常正常的男人。”   她扑哧一笑:“你说。”   他又在心中斟酌了一下才说:“我刚才进车库的时候看到苏沪的车停在楼下。我不晓得他有没有看到我,或是看到王洛令。当然,我个人认为他看到王洛令也不见得就会有什么想法,毕竟任知晓也住这里,但如果看到我这么晚还来找你,就难保他不会误会了。”   她惊住。   他耐心对她说:“熙子,其实我们看到的世界,看到的别人并不是全面的,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每个人也都做着一些别人并不一定会知道的事情。我不晓得苏沪为什么会在楼下,但他不上来找来,肯定有他的原因。光明正大的爱一个人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是偷偷的爱?你说和王洛令一刀两断,可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觉得你们真的有可能完全切断关系吗?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再沉浸在过去的伤痛中,你大可以全心全意投入苏沪的怀抱。你受了那么多伤,吃了那么多苦,为什么还要自己折磨自己呢?你要知道,这世上从来就不是你爱谁,就能和谁在一起的。”   她静默了一阵,缓缓翕动还残留着王洛令血迹的嘴唇:“从明天起,我会学着去爱别人。”   他会心一笑,看着她说:“我以为你会说从现在开始。”   她朝他一笑,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对从前说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心底最深的秘密(1)   宋茉精心策划了五六天的泳池Party被一场大雨打的七零八落,好在潘时良永远都有第二套方案,屋外忙着撤东西,屋里的人也已经开始另作装扮。   梁京熙到得早,坐在偏厅的沙发上,看着被雨水浇的满当当的泳池,笑问立在窗前表情很是沮丧的宋茉:“应该不会有人做了来游泳的打算吧?”   宋茉身上还穿着宽大的睡衣,摇头晃脑外交扭动身子表示不满意:“老天爷对我不好!”   梁京熙抬手拿了沙发边小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大口,十分悠然自得的歪了歪身子:“如果有栋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大的泳池,这么多人伺候还叫‘老天爷对你不好’,我真希望老天爷也能对我不好。”   宋茉正不高兴着,转身反驳梁京熙:“你早点嫁给苏沪不就行了!”   梁京熙笑呵呵摇头:“潘先生可比苏沪有钱的多。”   这话宋茉没法反驳,只能噘嘴问起:“苏沪呢?我不是说了要成双成对才能参加party吗?”   梁京熙十分认真的点头:“所以我为了能让谜谜顺利参加你的结婚两周年party,忍痛把苏沪借给他用来进场。”   宋茉扑哧一笑,走到沙发跟前,一屁股挤在梁京熙旁边坐着:“他带姜瑄来不就是了。”   梁京熙手里端着果汁,被宋茉这么一挤,晃出来好几点在小礼裙上。她正好绕过宋茉上一句话,改为惊呼:“我这条裙子是苏沪选的。”   宋茉赶紧回头去看她身上那几点污渍。   因为裙子是浅紫色,红色的果子映在上面还是十分显眼的,梁京熙不依不饶的缠上宋茉:“你得负责。”   宋茉立马将梁京熙从沙发上拉起来,领去卧房里间的独立衣帽间。按下门边的按钮,左右两排柜子全部自动打开,她十分豪气做了个手势:“please.”   梁京熙不晓得宋茉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爱好,抬起手一件一件摸过去,眼睛却没注意那些琳琅衣物,而是反过头问她:“这么多,你穿的完吗?”   宋茉倚在第一个衣柜前,高兴的说:“都是这几天才买的,基本都没来及开封,你喜欢哪件就把哪件带回家。”   梁京熙故意摆出一脸花痴样:“我有种傍到大款的感觉。”   宋茉点头笑,也慢慢沿着衣柜走,边寻找与梁京熙身上那件差不多的裙子,边问她:“也不一定非要你那个款吧?”然后挑出一件桃红色和橘黄色拼接的连身裙在她身上比划:“我觉得你穿这件肯定也好看。”   梁京熙摇头:“这件和苏沪穿的西装不搭。”   宋茉一脸惊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视他了?穿个衣服还考虑和他搭不搭?梁小姐,现在是我的结婚两周年纪念party!又不需要伴郎伴娘,你们穿的那么登对,是想要抢我的风头吗?”   梁京熙不理她的投诉,笑嘻嘻挑了件白色交叉绑带的长裙,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嗯,就这件了!”   宋茉噘嘴看她,突然问:“你和苏沪会不会闪婚?”   梁京熙想了一下,回答他:“如果他向我求婚,我应该会答应。”   宋茉满脑子的奇思异想:“你们是干柴烈火,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天呐,他一直没谈女朋友,一下子被点燃了,会不会没完没了?你扛得住吗?对了,你们做了安全措施没?”   梁京熙朝她翻白眼:“这么重要的事,如果发生了,我一定会和你这个□分享的。”   宋茉不信:“这种事怎么好和别人分享?”   梁京熙顺便批评她:“是啊,这种事你的确没和我分享。”   宋茉脸一红,伸手要打她,潘时良这时站在衣帽间外边笑起来问:“还闹啊?都快六点了,该换衣服了吧?”   宋茉没回身,也没回头,梁京熙见她是不好意思的模样,便替她说:“马上就换。”又顺口问还穿着休闲衫的潘时良:“你今晚是穿什么颜色的西装?”   潘时良不挑,说:“我都可以,看宋茉穿什么。”   宋茉被点名,没好意思再背对着潘时良,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由深紫色到浅紫色渐变的贴身缎面抹胸长裙:“我穿这件。”   潘时良看了一眼,答了个“好”字。   梁京熙见她选了条不好驾驭的裙子,笑嘻嘻说:“你应该没有小肚腩吧?如果有,穿出去可能会有人以为你怀孕了。”   宋茉抬手要打她,她急忙闪开,提醒说:“女主角,你该去对镜贴花黄了。”   宋茉完全是素颜,纵使化妆师技艺再高超也不可能在梁京熙换个裙子的时间里打扮好,梁京熙接到苏沪的电话之后就溜下楼。   聚会没有长辈参加,来的又都是名流望族,即便还记得宋钰人那场意外,也不可能会当面说是非,所以梁京熙并不担心会出现类似于张祝尧的人。   苏沪的西装是白色条纹,甚少有人能衬得住这样的颜色,全场也没找到还有第二人,梁京熙很快认出他和穿了深灰色西装的李康跃。下到一楼去找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人,很有一副前来捉奸的架势,伸手不停点着李康跃的肩窝:“只是把他借给你用一下,不许离的这么近。”   李康跃哭笑不得。   苏沪发现她换了礼服,正要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她很快又看着苏沪说:“裙子被宋茉弄脏了,我临时找了她的来穿。”   苏沪认真看了她周身,笑着说:“这条更衬你。”   李康跃找到机会反击梁京熙:“你俩穿的这么搭,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一对吗?”   梁京熙体谅李康跃的形单影只,伸手挽住他的胳膊,一点不含糊的靠在他身边,笑道:“我和你也很搭啊!”   李康跃不与她玩笑,示意她去刚进大屋里的王爱敏和任知晓:“你亲戚来了。?”   梁京熙见到王爱敏和任知晓并没有马上动,等有相熟的人凑上去与她们说笑了,她才确认王洛令并没有来。她想起那晚王爱敏说有事来不了,而现在是王洛令没来,大概是两人调换了。她松了口气,却又觉得自己这口气松的莫名其妙,都已经说了与他一刀两断,他来或不来都不应该对她再产生什么影响。   苏沪十分主动的牵住她的手,询问:“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她点头,又看着李康跃,像是在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李康跃识趣的摇头,玩笑说:“你都说我和你也很搭,要是三个人去,很容易让人误会的。我口渴了,听说男主人今晚把酒窖里的珍藏的香槟都拿出来了,我赶着去尝一尝。”   李康跃说着就与两人分开。   端着酒水饮料四处服务的侍应生不少,他随手就拿了杯香槟,寻了个不那么多人的地方坐着。他不是商贾家庭出身,虽然父亲在军中官职也不小,可甚少与生意场上的人打交道,在场几乎就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但好在他性格沉静,也不是什么非要被众星捧着的人,能真正安下心来坐着等候主角出场。   可他想静下来,也不见得各色名媛淑女们愿意放过这么一位一表人才的挂单男青年,前脚走了刘小姐,后脚又来位孙小姐。他虽然被宋茉封为‘妇女之友’,可也不是什么情况都能招架得住,被问了三两回近身情况之后就有些坐不住了。正预备着另寻个更僻静的地方,却被突然从身后伸过来的手按住了肩膀。   他以为是梁京熙过来解救自己了,没想到一回头却是看到了姜瑄。   他明显被吓住,猛地转身站起身,差点把一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姜瑄给撞倒。   姜瑄稳了稳身子,蹙眉笑看着他:“我又不是怪物,你反应这么大干吗?”   他闭了一下眼,似乎是在期望自己看错了,可再开张眼,姜瑄还是保持着原姿势站在那儿。她穿了一件火红的吊带连身裙,脸上的妆也化的十分浓烈,嘴角一直保持着上扬的幅度,让人看不出是藏了什么心思。他几乎要背过气去,难得严肃的问她:“你怎么来了?”   她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笑了一下,然后异常认真的说:“你的好朋友宋茉给我打电话,说你一个人,让我来给你惊喜。”   他不信:“她没和我讲。”   她明白他的震惊,慢条斯理的表示:“如果不是她邀请,你觉得我是翻墙进来的吗?”   他渐渐接受这个事实,但还是不接受:“你可以拒绝她。”   她很快挑眉反问:“我为什么要拒绝?”   他十分警觉:“他不会同意你在这里胡闹。”   她咯咯笑了笑,故意凑到李康跃耳边,轻声说:“他甚至都不知道我会来。”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提醒她:“别乱来。对你没好处。”   她并不挣扎,由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腕,继续在他耳边低语:“你别紧张,我只是来看看他们有多幸福,没别的意思。”   他心里很乱,低声道:“她怎么能请你来!”   她笑笑的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揽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干脆贴到他身上。她身上的香水味十分迷惑人心,他完全惊住,只听到她说:“李康跃,你以为她永远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吗?她当然会请我来,她更希望我闹出点什么事,可我不会,我不会让她得逞。”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心底最深的秘密(2)   梁京熙想到李康跃一个人可能会无聊,四下找他的时候正好看到姜瑄抱住他的画面。她没经住,身子立马紧绷起来。   苏沪一手轻轻落在她后背靠手臂的位置,感觉她的变化,很快岔开与别人的谈话,顺着她的视线望向李康跃。他对姜瑄印象并不深,一时没认出她来,也对梁京熙的反应有些不解,只能风趣的在她耳边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伴儿了。”   梁京熙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可能有些失常,勉强笑了一笑,对苏沪说:“那是宋茉大学同学,我过去看看。”   苏沪点头:“我陪你过去。”   她心中没底,也觉得自己这样贸然过去不好,有苏沪陪着,多少是个依靠,于是同意。   她步子有些急,还没等完全走到李康跃面前,就打断两人的拥抱,说着:“姜瑄也来了。”   姜瑄听到是梁京熙的声音,笑着从李康跃肩头起来,另一只手顺势挽住李康跃的胳膊,俏皮的说:“我要是再不来,他就要被瓜分完了。”   梁京熙瞥了一眼李康跃,见他脸色不太好。   苏沪这时正面看清姜瑄,已然认出她。而姜瑄对苏沪的印象就深刻的多,没等他说话,就先示好:“我还在想谁能把白色西装穿的这么好看呢,原来是苏总。”   苏沪见她把话说得这么好,便也说:“我还奇怪谜谜条件这么好,怎么一直没找女朋友,原来是有女神压阵。”   姜瑄轻盈的笑起来。   梁京熙趁机将李康跃拉过来,迅速低声问他:“她怎么来了?”   李康跃简单回答:“宋茉请的。”   梁京熙感到惊讶,还想再问,大厅的灯却在这时被熄灭了大半,只余下环绕在周围的一些小水晶灯发出并不那么耀眼的光亮。   在场的所有人都十分识趣的安静下来,目光一致投向铺着湛蓝色地毯的宽阔扶梯。   很快,潘时良与宋茉就出来了。宋茉穿的是那件紫色渐变长裙,头发蜿蜒的十分复古,潘时良搭配的是黑色西装,因为聚光灯全都打在两人身上,所以即便有些暗沉的礼服在这个时候看起来也格外的亮眼。   大厅响起掌声。   李康跃本能的想去抓住姜瑄的手,可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又觉得这么做实在多余。他看到潘时良与宋茉的目光都十分礼貌的扫过大厅,他不晓得他们有没有看到姜瑄已经来了,如果看到了,此刻的他们又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宋茉还是潘时良,在这个时候唯一会做的就是扮演好丈夫与妻子的角色。   眼前的潘时良与宋茉已经走下楼梯,站在搭建的稍高的平台上,潘时良在致词,言语大方幽默,赢得一片又一片掌声。言毕,很快有人呈上珠宝盒。李康跃看到是一条紫宝石项链,切割面十分剔透,那些被折射的光亮刺得他眼睛发疼。他又去看宋茉,她脸上一直挂着笑,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妆化的太厚,他觉得自己看不出她是真的在高兴,还是装出来的高兴。   他突然觉得有一丝难过。看到宋茉在台上主动去亲吻潘时良的时候,他在想,如果真如姜瑄说的那样,宋茉早已经知道潘时良和姜瑄的私情,那她现在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如果姜瑄真的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事来,她是不是会很高兴?她为什么会高兴?是想结束这段婚姻,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潘时良置于道德线下的境地吗?可她不够了解姜瑄,越是这种时候,姜瑄越是不会轻举妄动。   他脑子里被各种猜想搅得乱七八糟,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了都没有发觉。还是宋茉亲热的挽着潘时良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才恍然惊醒。   宋茉闪着脖子上的项链笑嘻嘻的看着李康跃和姜瑄:“姜瑄,我们谜谜穿西装的样子也很帅吧?”   姜瑄点头,笑着说:“他一直很帅。”   宋茉趁机说:“那你好好考虑考虑他呗。”   姜瑄点头说好。   宋茉一副高兴的模样,继续说:“那等你们结婚,我和我老公送一个超级大礼包给你们。”   姜瑄又说好。   宋茉意犹未尽:“如果你们不是太赶,说不定我可以生个女儿给你们当花童。”   梁京熙见宋茉笑的像朵花儿,姜瑄表现中规中矩,又见潘时良神态自若,只有李康跃表情凝重,心中乱成一团麻。   苏沪仿佛与她心意相通,大有解围之意:“潘总,方不方便帮我引荐叶先生认识?”   潘时良正好开口却被宋茉半路拦住,她十分不满意的向梁京熙投诉:“现在是我的结婚纪念party,你怎么能把我老公拐走?”说完还往潘时良身上靠了靠,仰头问他:“是吧?”   苏沪没想到会碰到这个钉子,有些尴尬。   潘时良十分尊重宋茉,抱歉的向苏沪表示:“叶先生下周才回北京,我改天约个时间,大家一起吃顿饭,要谈什么也比较方便。”   宋茉心满意足的点头。   音乐声响起,众人合力邀请男女主角跳第一支舞。   李康跃有些木讷,被姜瑄拉到外围。   潘时良与宋茉已经在中间一大片空地起舞,姜瑄怔怔看了一会儿,对李康跃说:“我从来不知道宋茉的舞跳的这么好。”   李康跃心平气和的问她:“你看着不难受吗?”   她嘴角淡淡一弯:“挺难受的。”   他向她提建议:“那为什么不离开?”   她抬眉看了他一眼:“她还没演完,我怎么能走呢?”   他问她:“你希望他松开宋茉的手,过来牵你吗?”   她摇头,无奈的笑:“他不会。”   他苦笑:“你有自虐的倾向。”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舞池中的两人:“我会想象与他跳舞的那个人是我。”   他也将目光锁定在宋茉身上。   宋茉今天穿的礼服剪裁的格外合身,可他记得她从前最不喜欢就是被束缚的感觉,一到夏天,更是恨不得每天穿着睡衣上学。放学之后,总要去光顾校门口卖鱼蛋阿姨的生意,还美其名为促进经济发展,其实她就是喜欢无拘无束举着鱼丸大摇大摆走在路上。   可他们没有办法永远停留在十六岁,宋钰人死了,她从默默无闻的二小姐一跃成为父母手中唯一的筹码。她从没对任何人说过不愿意嫁给潘时良,可他一直都清楚,她不愿意做被人圈养的金丝雀,她应该是一只麻雀,小小的、不起眼的,却拥有着广阔的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心底最深的秘密(3)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这一章,如果有条件 ,可以搜一搜 原声带最后的爱 这首曲子   宋茉几乎一个晚上都在跳舞,觉得累了,就喝两口小酒,带着晕眩的感觉在舞池中移步,仿佛离自由无限接近。   宾客渐渐离场,最后走的是梁京熙和苏沪。梁京熙怕她喝多了,说留下来陪她,她笑嘻嘻将梁京熙推到苏沪怀里,向她宣告:“这可是我家啊,你还怕没人照顾我吗?”   梁京熙见她高兴的有些过头,心里担忧。   潘时良送完一拨客人折回来,扶住宋茉,向梁京熙保证:“你们回去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宋茉难得配合潘时良的话,示意苏沪:“还不赶紧把你女朋友带回家去?”   男女主人都下了‘逐客令’,梁京熙没理由再留着。   宋茉与潘时良将他们送出门,回身看到佣人们忙在收拾。   雨已经停了一个小时,宋茉一眼瞥见泳池里波光粼粼的水,趁着潘时良没留神就拐出屋子,向着泳池走。   潘时良很快跟上去,从后面拉住她的胳膊。   她瞬间甩开他的手,有些厌恶的说:“别碰我!”   她甩手的力度很大,不但甩开了他的手,自己的身体也不由得晃了几下。她慌忙中站稳,索性脱掉高跟鞋,赤脚沿着泳池边走。   他没再试图拉住她,而是紧紧跟在她后面。   她并不排斥他跟着,自顾自的沿着偌大的泳池走了两圈,然后忽的俯身从长裙最下边开口的地方往上使劲一撕。缎面的裙子很快被撕开一道口子,她的双脚得到很大自由,高兴的坐到泳池边,将两条腿没入水中。   他没有阻止她,只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她抬头看他,要求:“我想喝香槟,你帮我去拿好吗?”   他怕她会落水,并没有亲自去拿香槟,而是招手叫佣人送过来。   她也没有不高兴,接过他递来的香槟酒还礼貌的说了谢谢。   他没答话,将藤椅挪到泳池边,坐下之后,看着她没入水中的双腿,问她:“冷吗?”   她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回答道:“刚刚放下去的时候有点冷,现在觉得很舒服。”她喝了一口香槟,仰脖子的时候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她有些难受,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跳舞跳得太久,已经筋疲力尽。   有风从开阔的草坪地吹过来,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掠过水面,轻轻吹起她已经十分凌乱的青丝。她深吸了口气,心平气和的对他说:“你知道我从前有个很喜欢的人吧?”   他没答腔,她也没回头看他,顿了片刻之后,她又继续说:“我那时觉得这辈子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和他去看遍着世间的美景,最后在丽江终老此生。可我现在只能在泳池里泡泡脚,一旦下了雨,就得躲到屋里去。今天是我们结婚两周年的日子,我没准备什么礼物送给你,而你送了一条这么贵重的项链给我。项链很漂亮,我相信在场的女人都很喜欢,可你知道吗?这条项链太重了,我只能把它锁在保险柜里。”   他仍旧没答腔,她的眼泪已经开始往下落:“潘时良,不如你和我离婚吧。现在公司的生杀大权都已经掌握在你手里,你向我提离婚,我爸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他这次没有再沉默下去,而是明确告诉她:“我不会离婚。”   她心里清楚他不可能这么轻易答应,所以情绪并不太起伏。   他很快起身,再次强调:“你爸才是真正手握重权的人,在没有完全接管公司之前,我不会提离婚的事,你最好也不要提,免得惹你爸生气。”   他说完这些,没再碰她,临走时将香槟拎着,并敬告她:“水很凉,泡久了关节会痛”   她没理会,双脚还在水中来回荡了几下,引出粼粼波光。   他停住脚步,没有回头,静了一会儿,才说:“宋茉,狂风暴雨来的时候,屋子才是真正的避风港。”   她似乎流了很久的眼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都被风吹干了,黏黏糊糊的印记留在脸上,一张脸像是被胶住了,想有个什么表情都很费事。   天空开始飘起小雨,她终于觉得有些冷。   管家过来叫她回屋里,她没动,管家于是撑了伞帮她挡雨。   她又忍不住落泪,颤颤巍巍的抖动着身体,却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潘时良看到宋茉还坐在泳池边,心里有些烦。   他明明是商人,正儿八经唯利是图的商人,可现在就好像哪根神经出现了错乱,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自己陷入这种胶状的境地。   当初宋善毅暗示他应该去追求宋茉的时候,他眼里看到的只有‘机遇’二字。他并不是富贵家庭出身,父亲早逝,母亲是老师,母子二人靠着并不太丰厚的工资糊口。他比一般人要了解生活的艰辛,也比一般人要明白成功的重要。所以领回了宋善毅的意思之后,他很快对宋茉展开了追求。   其实在这之前他也是认识宋茉的,但印象并不深刻,只晓得这位二小姐不怎么爱出风头,即便参加了宴会也很难发现她的身影。他觉得这样的女孩一定很好追,而事实也的确很如此。他甚至不用费劲心思去想一些合理的理由出现在她面前,随便问问她有没有空吃饭,她的回答都是‘有’。他那时突然就明白了,宋毅善不但暗示了自己,也已经暗示了她,不同的是,他可以选择接受或拒绝,而她只能点头答应。   他当然不会因为这种‘不同’而放弃一跃龙门的机会,况且对她而言,潘时良也好,张时良也罢,应该都没有太多的不同。   结婚前一个星期,他借着回老家看看亲戚朋友的理由空出四五天时间与姜瑄去苏梅玩。姜瑄因为他要娶宋茉的事闹了两个月的脾气,他哄了一个多月,耐心几乎都没了,动了与她分手的心思。她也是小姐脾气,一听他要分手,又乖乖将所有的不高兴收敛起来。   他们在某个饭局上认识,后来又在酒吧遇上,那时男未婚、女未嫁的,自然就走到了一起。姜瑄各方面都十分出众,追她的人一打有多,他没想着禁锢她,也从没当着谁的面承认什么关系。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多金帅气,风华正茂,有个女人是极平常的事情,他只是没想到姜瑄会真的爱上他。   姜瑄在酒店能看到海的泳池里泳了好几个小时。他给宋茉打电话保完平安,她才从泳池里爬出来。她整个人被泡的有些发胀发白,一双眼睛红红肿肿的,头发像海藻一样黏在脸上,可依旧美丽动人。她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抱住他。她的身体很凉很凉,但眼泪的滚烫的吓人,一串一串落到他脖子上。他差点就要动摇,但最后还是稳住。   他那时觉得自己是很喜欢姜瑄的,可也只是喜欢。他不会为了她放弃既得的大好江山,因为他爱的始终都是自己。   与宋茉的婚礼十分顺利。他高兴的很像个新郎,她高兴的也很像个新娘。她那天一滴眼泪都没掉,最后是两人要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了,她躲在洗手间哭。其实他本来也发现不了她在哭,因为她开了水龙头,水哗啦啦流着,早已经淹没了她的哭声。他就是凑巧接到姜瑄的电话,想在洗手间里接听,却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她穿了一件很卡通式的睡衣,蹲在马桶盖上,卸了妆的脸十分干净剔透,因为眼泪流的太多,被灯照着,还有些反光。   他活了三十一年,从来没像那一刻那样不知所措的有些紧张。   她匆匆抹掉眼泪,又着急的从马桶盖上跳下来,但她蹲着的时间太长,腿早都麻了,这一跳却正好歪倒到他怀里。   他扶住她,竟傻傻问了句:“是不是害怕?”   她也不傻,接话说:“怕疼。”   他们从开始谈恋爱到结婚连三个月都不到,在那九十天的时间里,他做过最逾越礼数的事情也只是亲了亲她的脸颊,他于是觉得她这个理由十分合理。   结果那晚他异常耐心,也异常温柔,可进入的那一刹那,他还是感觉到了她的躲闪。他俯下头去亲吻她眼角溢出来的眼泪,咸的发苦。   他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恍然明白,原来那一刻他动了最不该动的恻隐之心。    ☆、关于你我心底最深的秘密(4)   梁京熙的心绪一直没能理平整,苏沪与她说话,她也都是敷衍的吱一两声。   苏沪没打扰她,直到回到公寓楼下,他才推了推她胳膊,将她从神游的状态拉回来,然后笑着问道:“想什么呢?精气神都飞走了。”   她在并不够宽敞的车里伸了个懒腰,又眯了眯眼,对他说:“原来参加有钱人的party竟然是这么累的。”   他看着她没动,十分坦白的说:“你知道吗?你一旦说大话,就不敢看对方。”   她也清楚自己瞒不过,但还是很有些不服气的向他表示不满:“你应该假装没看出来。”   他凑到她面前,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如果我假装没看出来,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说我不关心你的喜怒哀乐?”   她还有些不太习惯与他面对面靠的这么近,一边靠回到座椅上,一边问:“你都看出什么问题了?”   他耸肩:“问题很多,不知道你指的哪一条。”   她觉得他是聪明人,也觉得把话说得太明白没意思,于是跳过一大截,只发表感叹:“我突然觉得每个人都有很多秘密。”   他十分赞同的点头:“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而我们应该尊重别人想藏在心底里的秘密。”又若有所指的表示:“或许他们相安无事,活的很好,我们并不一定要将我们觉得正确的想法和做法强加在他们身上。”   她反问:“即便她并不快乐?”   他也反问:“你不是她,怎么知道她究竟要怎样才是真正的快乐?”   她叹气:“你好像知道很多。”   他笑着说:“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不过是说些大道理,而这些道理套用在什么事上都说得通。”   她笑着看他:“所以你是在诓我吗?”   他故意认真的摇头:“我就是开车开的有些累,想你给我一点奖励。”   她明白他意思,小小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伏过身,预备亲一下他的脸颊,可他突然调转了姿势,她的吻刚巧落在他十分温热的嘴唇上。   她惊了一下,他却不容许她退后的吻住她的唇瓣。   他的吻十分轻柔温和,她一下子想起王洛令那晚的吻,激烈的、愤恨的、还充斥着血腥与不甘的气味。   她几乎僵住,他没有深入这个吻,只是离开她嘴唇之后又有些依恋的吻了吻她的嘴角,呢喃的说:“熙子,这个吻我等了六年了,你能感觉得到我的心都在颤抖吗?”   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进到电梯才感觉到一双脚发软,有些无力的靠在冰冷的钢板上。电梯内壁能清楚的照出她的样子,可她并不太能看得清楚自己的那个倒影。   这真是一个累人的晚上,即便泡了澡躺在床上仍旧解不了周身的乏意。梁京熙手里拿着枚红色的手机把玩。   也不晓得是不是有些话说多了就会成真。她之前告诉苏沪手机是宋茉送的,后来也对王洛令说了同样的谎,结果苏沪送的手机不幸被她‘掉到了水里’,到头来,两只好端端的手机都没能用上,最后还真是宋茉买了这款颜色鲜艳的才压住阵。   她在床上滚了一阵,也胡思乱想了很久。手机有短信提示,她打开来看,是苏沪发来的,问她睡了没有。   她下意识要将手机放开到别处,但手抬开一半又重新折回来,手指有些缓慢的按下字母键,拼了两个字‘还没’回过去。   苏沪的反应明显比她要快许多,第二条短信紧接着问她‘明天一起喝早茶?’   她反问他‘你不是明早八点的飞机去新加坡么?’   他发了个沮丧的表情过来,写着‘要去七八天,很长时间看不到你。’   她正要答应他的要求,他又很快发了短信过来‘算了,你明天还是睡个懒觉吧。’   她比较偏向睡懒觉,但又觉得这样对他不够重视,想了想,向他许诺‘回来给你把上次的牛排补上。’   他连着发了好几个笑脸,又催着她赶紧睡觉。   她回了好,然后将手机开到静音,将它放在远离枕头的地方。   她这一夜睡的不算太好,但睡的时间挺长,快九点才揉着发朦的眼睛起床。   苏沪乘坐的航班早已经起飞,他给她发了短信,说十分期待她做的牛排。   她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儿怔,然后决定先去超市买些回来练练手。   她慢腾腾洗完漱,吃了些面包牛奶垫了肚子,再下楼去到附近的超市都已经快十一点。   任知晓正好也在超市,推着小车从老远的地方赶过来与她打招呼。她穿了件宽大的白色T恤,配上牛仔裤和凉拖,长发被随意挽了几道挂在头上,与任知晓随时随地出现都是女神的范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唯一是好在她还够高,不至于比任知晓矮一大截。   任知晓见她拿了好些牛排与酱料,很有兴致的问她:“准备烛光晚餐?”   她坦白说:“练手用的。”   任知晓很不客气的笑道:“我愿意当白老鼠。”   她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于是答应。   结账的时候,任知晓就买了几包女性用品,她一边买单一边向梁京熙解释:“没能和业主碰上面,过两天就得乖乖搬走了,但女人一来这事,一个小时也等不得。”   梁京熙被她点了一下,想起来告诉她:“我朋友也不认识你那户的业主。”   任知晓耸肩:“算啦。我已经买了马路对面那条街的房子。”   梁京熙惊讶:“这么快?”   任知晓点头:“那边房子的主人赶着出国,什么东西都有,我只用付钱就行了。”   梁京熙不由得感叹:“有钱真好。”   任知晓笑嘻嘻摇头:“自己有钱才是真的好。像我这样向家里一开口就要几百万的,总得受批评教育。”   梁京熙说:“现在房价涨得快,你可以当做投资。”   任知晓其实并不太在意钱,说道:“以后也是要住的,买了就安稳点。那边除了不靠江,其他都挺好的。”   梁京熙听到她说‘以后’这两个字,心里起了些波澜。   任知晓没留意她的表情,又说起:“你和潘太太是很好的朋友吧?”   梁京熙回了神,将银行卡拿给收银员,说:“我和宋茉、李康跃,我们三个人是初中到高中的同班同学,后来我还和宋茉读同一所大学。”   任知晓一脸欣羡:“可惜我就没有这么要好的男女闺蜜。”   梁京熙笑了笑,拎着装好袋的东西,与任知晓往出走。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心底最深的秘密(5)   作者有话要说:  贪凉跑去游泳,水凉风凉的,好像有些头疼,但愿这章写的不是太乱。   李康跃很少在大白天接到姜瑄的电话。这个女人总是习惯在夜间活动,平日里要上班,到了周末,时常要睡到下午,等到快六点了才火烧火燎的催着去指定的地点共进晚餐。   但今天不同,他刚在水龙头前把手冲干净预备下厨做饭,她就打了电话,态度十分端正的邀请他一起吃午饭。他昨晚把她送回家,因为怕她一时想不开又做出什么伤人伤己的事情,等到她睡着了才走,他以为她怎么也得睡到下午一两点才醒,却没想到这会儿就恢复正常了。   李妈妈对李康跃临时被撬走很不满意,非要问他对方是谁。   他虽然与姜瑄纠葛了这么些年,但因为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家中并不太知晓,加上他也清楚父母肯定是不会喜欢姜瑄,所以也没提起过。他告诉李妈妈是梁京熙叫吃饭,李妈妈有些高兴的暗示他:“我还是很喜欢熙子的,她还没谈男朋友吧?”   他哭笑不得:“妈,熙子的男朋友等了她六年,没准不定时就要请您去喝喜酒了。”   李妈妈满脸失望的叹了声气:“你说你从小和熙子、茉茉一起长大,怎么就没能把她们其中一个讨回来给我当儿媳妇?”   他十分好脾气的承认错误:“这辈子没可能了,等下辈子我努力努力。”   出了门就是大太阳,白花花的挂在天上,就算是开车吹着空调,那日光透过挡风玻璃照在手臂上也格外的灼热。   李康跃去接姜瑄,他以为她还在忙着妆扮,正预备将车停好后从后备箱拿水出来喝,结果离她公寓楼百米外就见到她穿了件明黄色的连身长裙站在烈日下。   他加快了车速,开到她跟前,见她开门上车,忍不住问她:“你站在大太阳底下做什么?”   她今天没化妆,眼睛有些浮肿,但因为五官生得好,加上脸颊被晒得发红,半干的头发披在肩上,更有一种清新自然的美。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再不晒晒太阳,人都要发霉了。”   他等她系好安全带才放松开刹车,问她:“想吃什么?”   她早已经有了答案,只等着告诉他:“纸包盐焗鸡。”   他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一只鸡摆上餐桌,因为怕长胖,只吃两三口,没想到她今天的胃口特别好,焗饭都吃了三碗。他起初以为她是在吃东西发泄,可她表情和言语都十分正常,并不像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忍不住问她:“一会儿去哪儿?”   她停住筷子思考了一下,说:“不如去唱歌?”   他自认为唱歌唱得十分难听,提前向她坦白:“除非你想开个人演唱会。”   她看着他咯咯笑了笑,说:“我小时候有个梦想是当歌星。”   他见她像是真的好心情,便说:“那今天我包场,做你最忠实的粉丝。”   她很高兴,催着他:“那你快点吃。”   两人找了家音效好的KTV,要了间最大的包厢。灯光五颜六色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她身上,她拿着话筒站在中央,对着偌大的屏幕,开场就唱了林画的《海市凝光》。   这歌动静相宜,李康跃坐在点歌台前一会儿看看MV,一会儿又看看姜瑄。她这样正常的唱歌,反而让他不安心。   不过慢慢他也觉得自己太多心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一直都是在安安稳稳的唱歌。曲风不定,唯一确定的是一旦他困意来袭想窝在沙发上眯一小会儿,她就会找出一首最闹的歌,在台上蹦蹦跳跳的点他的名:“下面那个粉丝,认真一点,我这儿开演唱会呢!”   他很佩服她的嗓子,唱了三四个小时也不见破音。他以为她这演唱会得无限时延长,便说点些吃的来补充能量。   她像是这才反应过来时间已经溜走了,连忙拦住他:“再唱一首歌。”   他早就想出去透气,走到点歌台,问她:“想唱什么?”   “许美静的《明知故犯》。”   他听到这歌名怔了一下,然后一个字一个字输入,并选取成功。   是首粤语歌,前奏十分平缓,他见她整个人都静下来对着屏幕,也不由自主的停下一切别的想法,专心听她唱。   她的声音不尖细,很容易就触到人心,平日里白话讲的也很好,所以吐词更不是问题。她是投入了全部感情去唱这首歌,因为他满脑子都是那两句‘谁也知,夜夜与她那内情,甘心做你的布景,得到你的爱情。’的歌词,因为他是那样清楚只有用心用情的歌声才会让人格外难忘。   但她没有落泪,一曲唱罢很快从各种抽出身来,笑嘻嘻问他:“唱得好吧?”   他点头。   她满口惋惜的告诉他:“许美静的歌都很好听,可惜她精神出了点问题,很久没有新作了。”   他不太晓得娱乐圈的是非,有些茫然。   她一笔带过的向他解释:“是感情上出了问题,受了很大的刺激。”   他点头,转口问:“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烧排骨?”   她也点头:“我申请喝一瓶啤酒。”   姜瑄的酒量很好,隔三差五泡酒吧的人早就练出了本事,可她今晚要了一瓶啤酒却有些难下咽。   李康跃开了车不能喝酒,见她喝啤酒的模样像是喝砒霜,于是收起剩下的大半瓶:“不如留给我带回去做啤酒鸭。”   她难得没闹着要喝酒,顺势将杯子推到一旁,一手拿起烧排骨吃了两口,有些感慨的说:“也不知道下次吃烧排骨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他终于认定她这一天轻松自得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很快说:“虽然这地方有些偏了,但你只要不是临到饭点才打电话给我,我都可以带你来。”   她看着他笑了一笑,说:“那你得先等我飞回来。”   他一下子怔住。   他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她沉了口气,但又觉得没必要把气氛搞得这么伤感,便还是笑起来说:“你提心吊胆了两年,现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他有些木讷的问她:“你要走了?”   她认真点头,认真告诉他:“我被放逐了。”   他觉得不可思议:“你昨晚。”   她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难以言明的疼痛:“他昨晚正式向我提分手了。”   他还处在震惊之中,仿佛除了震惊,无论再去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她努力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像是要给自己寻找可以支撑的点似得,又咬了一口烧排骨,细嚼慢咽的吃下去。   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了风,穿过竹木搭建的台子,在耳边嗡嗡的响。隔壁桌是一大家人来吃饭,说说笑笑十分热闹,与他们这桌的静谧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眯了眯眼,有滚烫的东西从眼眶里溢出来。她有些尴尬的瞥过头伸手拭去泪水,缓缓说:“我以为我会大哭大闹,会拿自杀来威胁他,可他站在我面前,那么认真的对我说分手,我那时除了软在地上,别的什么都干不了。我和他在一起三年,他从来没说过爱我,我知道,他只是喜欢我,像别的男人那样喜欢我,他爱的始终都是他自己。我从来不怪他,爱本来就是这世上最不公平的事情,我只是觉得心里很空,空的发慌。昨晚看到他和宋茉跳舞,你问我难不难受,我当然很难受,可我难受又能怎么样?我如果直接破坏他和宋茉,只会让他恨我。可他和宋茉结婚,他们两个人就是在完成一项任务,宋茉不爱他,他也不爱宋茉。”   她说到这里,声音突然激动起来,但顿了片刻之后,又唉沉下去:“也许是我高估了自己,也许是我低估了宋茉。总之我输了,我也累了。每天都提心吊胆怕他对我提‘分手’这两个字,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他看着她的侧脸,有晶莹的东西顺着她的脸颊跌落,他一直觉得她是个近乎完美的女人,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她其实就是个平凡的女人而已。她渴望爱,渴望被心中深爱的男人疼惜。她现在落泪、痛哭,都是因为这种疼惜将不会再存在。   或许他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他在发现姜瑄与潘时良私情之后马上就告诉宋茉,也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可他那时看到宋茉和潘时良在人前亮出了和谐感情,他突然就不忍心了,生活已经给宋茉带去了太多的苦难,如果她愿意活在自己编造的世界里,他怎么能那么残忍的破坏?    ☆、关于你我心底最深的秘密(6)   姜瑄撤离的速度很快。   梁京熙盯着屏幕确认了航班已经起飞,才松下一口气,但仍带着些不敢置信,狐疑的追问李康跃:“她走的那么急,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李康跃向她投了个无奈的表情:“你这么闲,不如多陪陪男朋友。”   她认真说:“我是来机场接他的啊,只不过半道被通知珠海那边台风刮的太猛,飞机过不来,又折回去了。不然你以为我是专门跟踪你和姜瑄的吗?”说起来,她又抬手拍着李康跃的肩膀:“你也真是挺能守得住秘密的,要不是被我撞见,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她出国的事?”   他故意委屈的看着她:“我这几天一直沉浸在伤心难过中,没空想别的。”   她斜眼看他:“所以你这几天一直在想办法把她留下来?”   他摇头:“那倒没有。”   她十分满意的点头:“所以在友情和爱情之间你选择了前者。”   他微微笑了笑,顿了片刻,又说:“如果姜瑄爱的是我,大概我就会选后者了。”   她纠正他:“如果姜瑄爱的是你,你压根不用做这样的选择。”   他耸肩,趁机向她提要求:“看在我这么惨的份上,你是不是应该请我吃顿大餐?”   她说:“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我本来是应该请你吃大餐的,但问题是我刚接了个电话,老人家找我回去有事商量。”   他有意笑道:“不怕和王洛令吵架?”   她瞪他:“我和他通常情况下都是进水不犯河水,而且他不一定就在家。就算在家,我也不会再和他发生任何争执。”   他见她说的十分严肃,忍不住笑起来:“你现在看起来很有活力。”   她继续瞪他。   他很快改口,仰头望着晴空万里的天机,胡扯道:“哎呀,这台风好像要刮过来了。”   台风会不会刮到这边来还是未知数,但王洛令在家却是不争的事实。   梁京熙才刚一进屋,吴管家就告诉她:“令官和老爷闹了些意见,老爷心情不太好,回房了。”   王明扬五个子女里面也就只有王洛令敢忤逆他的意思,从前梁京熙也是经常能看到两父子意见不合的情况,但隔了这么些年,她以为三十岁的王洛令应该已经看明白与自己父亲对着干实在没有一丁点儿好处,尤其王明扬年纪越来越大,涉及到数百亿财产的分配,没想到他这些脾气还是没改。   吴管家担心她到王明扬面前会碰钉子,好心建议她:“要不你先回房里休息一会儿。”   她自认没那个本事能哄王明扬别再生气,况且王明扬没准偷偷在房里改遗嘱,她要是冒冒失失去打扰,还不晓得会不会惹他更不高兴,于是乖乖上去二楼。   她离开王家三个月,中间也有回来过,但自己的卧房是再没有进过的。房间的格局十分简单,进门右边是洗手间,左边是浴室,空间不算太大,但阳台往外延伸的面积十分广阔。她打开门一眼就望尽了房里的一切,也看到了坐在阳台纱帐外藤椅上的王洛令。   他背对着她坐着,整个人就只有后脑勺和一只搁在藤椅边的手被她看到。他手指间夹了根烟,也不见得用了什么力气在夹,松松垮垮的,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外面在刮风,将白色的纱幔吹得十分舒展。她想起他从前很喜欢她这个阳台,因为风景好,入夜又凉快,他总是一坐就是半个钟以上,抱着电话哄着他那些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完全将她才是这间房主人的事实抛到脑后。她偶尔会壮着胆子向他投诉,他总是把她赶回房间,然后将阳台的玻璃门拉上,教育她不要耽误他的正事。后来他不常在家,她反倒觉得阳台看上去总是冷冷清清的,晚上睡不着,也学着他一样坐在藤椅上。她没有人需要哄,就只能仰头看天上的星星。   在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因为宋钰人而崩盘之前,他有天喝了酒回来,她正好回来拿东西,当晚住在家里。他跑到她阳台坐着,她以为他又要开始打电话,于是拿了手机给他,他接过手机看了她许久。她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只好笑着问他是不是被人甩了,他突然从藤椅上起来,她被吓了一跳,往后退的时候差点摔到地上。他很迅速的抓住她的手,拉了她一把,几乎将她拉到他怀里。   她那时已经二十岁,全身上下都被他的气息包围住,早已经心猿意马。他低下头吻她的时候,她虽然颤颤巍巍,但心里却高兴的不得了,连呼吸都要忘了。他的吻十分柔软,夹杂了浓厚的酒气,从嘴唇到脸颊、从眼睛到耳根、从下巴到锁骨,他的手带着灼热的触感,仿佛要燃尽她每一寸皮肤,她整个人酥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在躺下床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的美梦终于得以成真,可他却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逃离。她躺在床上没动,明明是夏天,可身上的热度很快消散,她渐渐觉得冷,于是蜷缩成一团,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一行一行跌落在枕头上。   他们之间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尴尬,因为第二天宋茉咬着冰棒告诉她,他和宋茉表哥几个人组了个团一同出国度假去了,那团里美女妖娆。   她觉得他果然是喝多了酒,将她当成了宋钰人。   前几天在公寓,他失了心疯强吻她,她是那样贪恋他的气息,可她要的不是他的恨,可她也要不到他的爱。她对他说‘一刀两断’,其实那更像是对她自己说的,她在他的仇恨中转身走向苏沪,也该在他的仇恨中远离他。   她终于将门轻缓的关上,像是从来不曾开启过。   吴管家正好端了点心上来给她,她转身接过他手中的托盘:“我去看看爸。”   王明扬的房间在三楼,梁京熙小心翼翼上了楼,又小心翼翼敲门。   王明扬在里面应声,让她进屋。   她推开门见到王明扬正在练字,她叫了声“爸。”王明扬抬头看了她一眼,说:“过来看看我这个字写的怎么样。”   她将茶和点心放到沙发边的小桌上,走过去看字。   王明扬写的是个‘和’字。他练字也就这两三个月的事,用的又是较大号的毛笔,加上年纪大了,手免不了发抖,整个字的形态看起来有些散。她有些不好做评价,王明扬也清楚自己的水平,便叹着气笑道:“这字写不好,这字也不好写。”   她想了一下,说:“这字有精气,多写几遍神就能出来了。”   王明扬搁了笔,示意她去沙发那边坐。   她喝了口茶,又吃了块点心,听到王明扬说:“阿瑶去年和我去云南的时候,我们商量过出资建希望小学的事。结果这事安排下去没多久她就病了,那边已经动工,可她身体不好,我也没太放心思到那上面。昨天秘书说是快要建成了。你也知道,你妈妈最喜欢就是人多热闹的聚会派对,慈善舞会是参加了不少,但实打实建学校就这一次。我准备下个月去参加开学典礼,你要是有时间,就和我一起去一趟,算是完成她一个未了的心愿。”   她忽然听到王明扬提起丁双瑶,心中颇有感触,眼圈禁不住有些发红,答应了“好。”   王明扬也沉吟了片刻,然后抬头看着她,很有些认真的说:“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回想过去的事情。我听阿敏说苏沪现在对你很好,很照顾,我就想起当年你不得已出国的事。那时也是我这个继父没当好,本不该随随便便就让你远走他乡,和你妈妈分开了这么多年。如今你们还能走到一起,就是天赐的缘分。我已经和苏金培谈了你们的事,苏家是不会给你们任何阻力的。”   她又是一惊,看向王明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与王洛令发生了矛盾,还是真的已经上了年纪,他看上去比丁双瑶在世时老了许多。她心中有些不忍。   他又说:“找个时间带苏沪回来吃饭,他从前和阿令好的像是两兄弟,今后别的不说,成了姻亲,也能帮着劝劝阿令那个倔脾气。”   她实在想象不来王洛令和苏沪和谐共处的画面,又不好在王明扬面前表现的太直接,只能点头,挑起别的话题说:“等五哥找了女朋友,肯定会听女朋友的话。”   提及这个,王明扬一脸头疼的表情:“我倒是希望任知晓做我儿媳妇,可他不配合,我也不能硬逼他。”   她听王明扬直接点了任知晓的名字,心里明白王家上下已经内定了任知晓。   她没说话。   外面的天色风云突变,还真是台风来袭来的前兆。   王明扬留她吃晚饭,她本来是做了回来吃晚饭的打算,但临到这时又改口说还有些事要办。   王明扬没强留她,她直接从三楼回到一楼。   吴管家见天色很暗,风也刮得嗖嗖的,要给她安排一辆车。她没要,也没再多停留,想着快些走出去打车。   天空已经开始响雷,闪电一道连着一道,路两边的高大树木被刮得往一边倒。她走得急,脚上踩了一双新买的高跟鞋,鞋带有些硬,勒的发疼,再被大风一刮,整个人像是被风催着在走。出了小区很长一段路都没见着空车,大雨很快就落下来,她刚把包挡在头上,预备先找个地方避雨,后面开上来一辆车一路朝她按喇叭。   她回身去看。虽然大雨落得密集,她还是认出那是王洛令的车。   她一下子杵在原地,他已经开车追上她,车窗早已经放下,他喊她上车。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转身就往前跑,可她哪里跑得过他。他加速冲上来直接将车压到人行道上拦住她的去路,然后马上下车抓住她,像是拎小鸡一样把她扔上副驾驶座,按下锁车键,等自己走到驾驶座那边,才又将车锁开启,然后上车,朝她一顿乱吼:“你没看见打雷闪电?!还往树底下跑?你有没有常识!”   他脸上、身上都被淋湿了,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像是恨不得一口将她吃到肚子里。   她心情也不好,朝他吼回去:“你不是恨不得我死吗?!”   他被她的话揶揄住,但只片刻,便重新说:“你想寻死也别死在我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心底最深的秘密(7)   王洛令把车上了锁,梁京熙出不去,而事实上她也没想着出去。外边风大雨大,骑单车的少年刚被刮倒在地,又有两辆私家车因为看不清路撞在一起,下水道盖子不晓得怎么被掀起来了,滚滚雨水像洪流一般涌过去。比起这样危险的外部环境,梁京熙觉得王洛令那张冷脸实在算不了什么,况且也许是因为外部环境十分恶劣,王洛令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被雨刮器不断扫刷的挡风玻璃上,一时没空搭理她。   她就是觉得冷气吹在被淋湿的衣服上,身上忍不住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要关掉冷气,又怕这样闷湿的空气会让玻璃蒙上雾气而看不清前路。她想着这些,突然听到王洛令打了个喷嚏。她一下子僵住,他紧接着又打了两个喷嚏。   她忍不住侧头去看他,他正好抬手揉了一下鼻子,感觉到她的目光,没头没脑的就说:“你对我打喷嚏有意见?”   她抬手将对着他那边的冷气关掉,软下语气问他:“你要去哪里?”   他见她口气好了,于是也平缓下来,反问她:“你要去哪里?”   她如实回答他:“我回公寓。”   他便说:“我也回公寓。”   她以为他是要去任知晓那里,但又觉得任知晓前两天已经搬走了,他口中的公寓,应该是任知晓新住的地方。她想起王明扬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只怕王明扬并不晓得自己这个倔强的儿子对任知晓已经算是十分好的了。她心里有些难过,鼓起勇气对他说:“我觉得我们一刀两断有点难,毕竟见面的机会不少,闹得太僵不好,也让家里担心,不如各自退一步?”   他没有马上给出回应,她以为他又要发火,却听到他十分挑衅的问道:“退到什么程度?”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思考了片刻,说:“退回到继兄和继妹的关系。”   他难得爽快的回了个‘好’字给她。   她听得他这样干脆,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整座城市都因为台风来袭陷入无边的压抑与黑暗之中,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像是急切的要寻找到一个突破口,可那道光再亮也只有一瞬间,什么也挽救不了。   他将车开入地下停车场,她下车时礼貌的对他说谢谢,他拖着浓重的鼻音礼貌的回了句:“不客气。”   她见他往电梯方向走,还以为他是假装客气的帮她按电梯,可他却跟着她一起进了电梯。于是她好心提醒他:“任小姐前天搬走了。”   他掉转头看她,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哥哥到妹妹家吃顿饭不行吗?”   电梯门已经合上,她与他处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脑海里浮现起那晚他气极了强吻她的画面,她心里紧张,借口说:“我不会做饭。”   他笃定说:“你会做西餐。”   他看她的目光完全是不容再多做解释,她一时气短,接不上话。   他又带着玩味的口气问她:“你不是说要退一步吗?我现在退了一步,你又不愿意配合了?”   她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可话已经说出去,再想收回来是没那么容易的。   他大大方方登堂入室,大大方方坐在沙发上,真像是哥哥使唤妹妹似得让她找两片感冒药来。   她听他说话的鼻音越来越重,本来也打算给他找药,结果拿出李康跃准备的药箱,别的药一大堆,唯独感冒药只有‘白加黑’。她从没吃过,不晓得药效如何,按照说明书拿了黑片和温水给他。   他也不看,接过来就吃了。   她没来得及拦他。   他抬头看她:“有什么问题?”   她许久没见过他这样带着些公子哥气息的举动,差点就要开玩笑说是毒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正经说:“只用吃两片。”   他嘴角几乎是在抽搐,沉着脸问她:“所以你给我吃四片是想让我直接睡过去,你就不用做饭了?”   她十分好脾气的向他承认错误,并且立马拿起电话说要让楼下的餐馆送餐。   他不同意,直径走到开放式的厨房,拉开冰箱,扫了一眼,然后指着里面的牛排和配菜:“今晚就吃这个。”   这牛排本来是为苏沪准备的,结果他没能飞回来,反倒要成为王洛令的盘中餐。   她还有些犹豫,他已经走回客厅:“我先眯一会儿,你做好了再叫我。”   她一贯不会拒绝他,尤其他现在还同意了与她和平共处。不过是煎牛排而已,并不是太为难人的事。   她将牛排和配菜从冰箱里拿出来,又找出围裙给自己洗上,利利索索干完前期准备工作之后忍不住往客厅看了一眼。   大概是因为药效太好,他真的躺在沙发上睡起了大觉。她去卧室拿了毛毯出来盖在他身上他穿的是件深蓝色的棉衫,淋了雨还未全干,不晓得这样黏在身上会不会不舒服,不过他睡得十分安稳,眉毛舒展的很开,嘴角也一点没往下沉,应该是做了什么好梦。   她想起十六七岁那会儿,班上的女孩子聚在一起数学校历届的校草,也不知怎么就有人提了王洛令。说他虽然不比苏沪那么文质彬彬,但胜在活力十足,笑起来也是很迷人的。其实她一直觉得,王洛令最好看的时候并不是他笑,而是摆出一副‘你真的很欠教育’的姿态数落她。她并不是真的喜欢被人批评,她就是觉得他每次批评她的时候,总带着一种无可奈何又不得不妥协的关心在里面,即便这种关心带着几分她自以为的牵强感。   煎牛排不需要太多时间,可王洛令却是真的因为药片吃的太多,一直睡着。   梁京熙见他睡的正好,没有执意叫醒他。   她坐在斜边的沙发上看了他一阵,她不太记得这个‘一阵’是有多久,只觉得脑子跳了白,最后她回房给苏沪打了个电话。   苏沪心心念念着没吃成的牛排,又说起今年的天气很奇怪,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腔,并没有太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   她将眼下的情况说给李康跃听。   李康跃沉吟了一下,十分有感触的表示:“我现在明白了一件事。其实对于当事人来说,别人的一切劝说都是没用的,因为不晓得事情会在什么时候发生转角。就好像姜瑄这样,突然就离开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既然你们不可能一刀两断,干脆就顺其自然吧。也许有一天你会在一瞬间变了心,也许最后的最后你既没有嫁给苏沪,也没有和王洛令在一起的机会。爱一个人,是很难长久的,什么海枯石烂、天长地久,原本就是个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心底最深的秘密(8)   作者有话要说:  去了趟银川,那边真心凉快。去看了《大话西游》拍摄的地方,但感觉场景被缩小了很多,不过影视城里到处都是《大话西游》的声音片段。多日未更新,今日有两更,另一更晚些再来看吧。明天要去海南,希望能在那之前写出第三更。   李康跃最近有点烦。   宋茉不晓得从哪里得知姜瑄已经出国的消息,三两天给他介绍对象,比李妈妈还要积极。他先是配合的去了两三回,可每回都能发现宋茉竟然乔装打扮成各种路人出现在相亲现场。他终于有些忍不住,在宋茉第四次让他去见某家的小姐时提出:“不都是你给介绍的吗?你还跑去现场偷看,算怎么回事?”   宋茉在李康跃面前一贯最是理直气壮,噼里啪啦说:“你一直跟清心寡欲的神仙似得,没什么情爱观,二十好几年就只对姜瑄动过凡心。那些姑娘虽然我是先审阅过了,可现在化装成良家少女的小妖精太多,我不放心你啊。不然你以为我真的闲成这样,大热天的不在家里享受跑去跟踪你们?”   李康跃一本正经的拆穿她:“我觉得你真是因为闲的。”立马换来宋茉唧唧哇哇一顿投诉。   他没办法,只能投降:“好吧好吧,你要来就来,但别像上次那样打扮成广州老太,你白话讲的不够好,一下子就穿帮了。”   她这会儿还挺安静,说:“今晚我有个慈善晚会要参加,去不了你那儿。你要实在怕被小妖精们吃掉,我就让熙子去。”   他笑的十分无奈:“你都知道是小妖精们,干吗还介绍给我?”   她思考了一会儿,认真说:“我估摸着你大概喜欢这一型的。”   他重提旧事:“你估摸的水准一直不行,每次考试你蒙哪道题,我和熙子就不复习哪道题。”   她一口愤恨:“今晚我还非得让熙子去‘照顾照顾’你了。”   他提出:“人家苏沪出差一个多礼拜,好不容易回来了,没聚上两天,你就让她跑来‘照顾’我,你是盼着苏沪把我当成假象情敌吗?”   她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郑重交代了他诸多事宜,像是真的怕他被小妖精们吃掉。   她刚挂断电话,管家会差人上来提醒,已经五点了,她还有一个半小时梳妆打扮。   她整日在家耗着,除了早上因为要进食,所以刷了牙、洗了把脸,一直到现在连睡衣都没换下。对着镜子一照,整个人就跟营养不良、无家可归的少女一样。她觉得时间还挺多,干脆放了热水,贴了张面膜在脸上美滋滋的去泡澡。   这房子上下都是大间,主卧有百来平,浴室大的出奇,圆溜溜的浴缸摆在里面仍有很大的空间。她十分有闲情逸致的将早上佣人摆上来的红玫瑰从花瓶里拿出来,一片一片撒到浴缸里,然后开启音响,把自己泡在温热的水里。   她住进这房子两年,也就这两个月才发现闲着无事时泡个澡是十分享受的。尤其潘时良是个注重生活品质的人,连浴室里的音响都是立体环绕,轻柔舒缓的音乐一直那么放着,她有次都在浴缸里睡着了。要不是被水凉醒了,她泡上一整晚,估计整个人会像被泡发了的饼干。因为那次的教训,她也不敢随随便便在浴缸里眯眼,生怕没人叫醒她,就会那么一直睡过去。   她开了电视机,挑了部电影看。   是许多年前拍的《偷偷爱你》,她那时十分喜欢梁朝伟,所以拉着李康跃和梁京熙看了好些遍。十五六岁的年纪,也不是不晓得这样的爱情片最后的结果一定是美满团圆的,可看到邱淑贞在宴会上被人赶走,心里还是特别担心梁朝伟找不到她。每回看完就嚷着说希望自己是电影里的女主角,梁京熙总说她家那么有钱,成为电影里女主角的先决条件都没有。其实她就是向往这种‘我爱你,而你也刚巧爱我’的爱情,有付出,然后得到回报,不会谁欠谁,不是谁恨谁,也不掺杂半点功利。   她看的十分投入,没注意到有人开门进房。   屏幕里外公对东东说:“偷偷爱一个人是很快乐的,那个人根本不会知道,所以你永远不会失恋。那个人开心你也开心,这是一种很高超的情感。”   她听着这话,不自觉的掉了眼泪,眼泪缓缓流到已经干了的白色面膜纸上。她撕开面膜纸将它放到浴缸边上,双手抱住蜷起来了的腿。   潘时良敲门进来,见到她整个人缩在浴缸里,脸上挂着两行泪,眼睛盯着屏幕。他第一反应是说着对不起然后回避,可转过去还没走出浴室,他又改了主意。折回来坐到浴缸边上,看着宋茉。   宋茉有些尴尬。虽然他们夫妻做了两年,但此刻她光溜溜的缩在浴缸里,即便他的目光一直是停留在她脸上的,可她仍旧觉得窘迫,带着些催他的口气:“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没空吗?我很快就好了,你出去等我一下。”   他没动。   她心里紧张,向他解释:“我在看电影,没太注意时间。我化妆很快的,十五分钟就好。”   他抬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笑了一下,问她:“看什么电影,都看哭了?”   她没好意思说电影的名字,便说:“梁朝伟演的,很老很老的电影。”然后再次强调:“你下楼喝杯茶,我马上就下来。马太太不喜欢别人迟到的。”   他没有顺从她的意思,反而忽然俯下头,吻住她的双唇。   她本能的往后一躲,但水里浮力不准,她重心把握不到位,差点翻到。他立马伸手负住她后背,将她往自己面前捞了一捞。她刚才两只手急着去扶浴缸边的手柄,这会儿在他面前完全算得上是坦诚相见。她急的脸都红了,胡乱指了他身上的西装说:“你衣服要湿了。”   他见她一张脸不晓得是因为泡澡还是因为害羞而涨得绯红,不由得笑了两声,一只手扣住她后脑勺,然后整个人前倾,再次吻住她的嘴唇。   他吻得十分细心,她的经验浅薄的可怜,又是在这样让人脸红心跳的浴缸里,等她反应过来应该推开他的时候,他的西装早已经被解开撂在了浴室地上。   她看到他跨进浴缸,一边往后面缩,一边提醒他:“要迟到了。”   他并不理会,抓住她的脚将她拉回到自己面前,强迫她坐在自己身上。他眼里透着一种灼热的光,烧的她全身上下都在发烫,他附到她耳畔私语:“宋茉,我们有多久没这样了?”   她像是被他的声音蛊惑了,人也渐渐酥软下去。纤细的手掌张开按在他胸口心脏的位置,她主动亲吻他的嘴角,很快得到他热情的回应。他像是一团火,要将她烧成灰烬。   她并不太记得后来的事情,又或者是因为太过于梦幻,她害怕将它们与现实拉扯在一起。她只记得他那样柔软的对她,就像是结婚那晚,她害怕的躲在洗手间里,他小心翼翼哄着她,就好像他是真的把她当成了想要呵护一生的妻子。   潘时良有事后抽烟的习惯,每次姜瑄趴在他身上,都会贴心的帮他把烟点燃,然后笑骂他:“事后抽烟的男人都是没良心的。”   他从来不反驳,因为他觉得姜瑄说的没错,但与姜瑄摊牌那晚,姜瑄却苦笑着对他说:“潘时良,其实你也不是没有良心。”   他给了姜瑄一大笔钱,其实他晓得姜瑄在乎的从来不是钱,可除了钱,他觉得自己没有别的可给她。   他不是个好情人,也不是个好丈夫。他没想过做一个好情人,也以为自己不可能做一个好丈夫。直到结婚周年纪念那晚,他陪着宋茉在泳池边站了一会儿,他让她进屋,她不理他,还向他提离婚,说她爱的是别人。   他那时有种后悔的感觉,后悔娶她,后悔因为宋家而娶她。他那时想,如果他仅仅是因为喜欢她而追求她,因为想每天醒来都能看到她而娶她,那她会不会在心里给他留出一小片位置?可惜他们相遇的时间不好,他最初的骄傲不允许他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过一辈子,她不爱他,那也别怪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可现在他才终于明白,或者说他早就明白,只是到了现在才肯承认。原来爱一个人即便得不到回应,也还是爱,原来爱一个人是会上瘾的,那种感情就像是最致命的罂粟,除非死才能得到解脱。    ☆、关于你我心底最深的秘密(9)   李康跃不是喜好四处寻找美食的人,常去光顾的那些餐馆大多都是宋茉和姜瑄领着去的,就好比相亲这种事,他能在同一家牛排店反复进行,次数频繁到素质高超的服务员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他倒是坦然,因为这样的环境相对安静,餐前沙拉,浓汤,主菜,甜品和饮料这么一样一样上上桌,并不会让两个不熟的人吃起饭来因为没有话题可聊而显得太尴尬。唯一不好的是他几乎把菜牌上的都是都尝了一边,尤其打头牌的全熟牛排,光是闻到那个味道都有些反胃,如果宋茉继续给他安排这样的相亲活动,他大概真的得另择去处了。   梁京熙体谅他,说如果他实在没兴趣大可以退掉宋茉的好意。他向来不习惯拒绝别人,尤其对方还是宋茉,他当是满足她的爱好,也当打发打发自己空出来的时间。有回宋茉带着金色假发装成欧洲人对他的相亲进行全程监控,事后他将人家姑娘送上私家车,自己站在灯火辉煌的街边等着宋茉显出真身。宋茉一脸不好意思的出现在他面前,问他:“姜瑄刚走,我紧锣密鼓的给你安排这些活动,你会不会觉得烦。   他本来是想郑重告诉她不要再有下次,可看到高大明亮的路灯下她一脸诚恳认错的表情,他又有些下不了口,终于只说:“下次介绍个普通话说的稍好些的,不然没办法沟通。”   结果她立马高兴起来,拉着他去逛丽柏。他自问是个正常的男人,对香包衣裳肯定是不怎么感兴趣的,所以就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一会儿拎着好些衣服飞过来让她参考,一会儿又背了四五个包过来问他哪个好看。她身上堆了七八种颜色,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冲突,像是春日里明艳的花园,有种向上的勃勃生机。   他如实告诉她,他觉得她今天很高兴,又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她明显是思考了一下才笑着对他说:“因为你终于能脱离姜瑄的魔掌了啊。”   他觉得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并没有掺假,笑起来的样子也十分认真。他想起姜瑄对他说的那些话,或许她是真的知道些什么,或许她早已经不是十六七岁那阵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她永远都是宋茉,是他希望永远能开心快乐的宋茉。   李康跃最后去了‘四月小馆’。   华松溪正好在,端了冻柠过来给他喝。   他口渴,饮了大半杯,问华松溪:“丽江好玩吗?”   华松溪点头:“都不想回来了。”   他眯眼笑着说:“听说那边艳遇的机会很多。”   华松溪又点头:“差点就和一个女孩好上了。”   他将剩下的冻柠喝掉,问:“我该为你可惜还是为那个女孩可惜?”   华松溪耸肩,满不在乎的笑道:“她家在丽江,也许我下次去还能再遇到她。”   他继续问:“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去?”   华松溪又耸肩:“也许明天,也许明年,也许再也不回去。”   他懒洋洋靠在沙发后座上,看了华松溪一会儿,然后指着墙上一幅画黄花梨木相框:“她来过这儿吗?”   华松溪摇头:“一次也没有。”   他缓缓放下手,问:“觉得失望吗?”   华松溪顿了片刻,然后摇头:“如果她来的时候心情很沮丧,我会难过,如果她来的时候特别高兴,我也会难过。所以她不来挺好的,所谓触景伤情,其实最伤的是再次相遇。”   他笑着说:“你这么文艺,挺难想她当初是怎么爱上你的。”   华松溪丝毫不吝啬的告诉他:“有次我去他们学校找人,她赶着去上课,我骑了单车,正好送了她一程。她说我单车骑的挺好的,我说我的歌唱得更好,然后就哼了几句梁朝伟的《偷偷爱你》。”   他有些惊讶,但又很快平缓下去,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你这歌选的不错。”   华松溪不可置否的笑,然后主动问他:“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也学着华松溪刚才那样耸了耸肩,伸手拿着空杯子摇了摇,先说:“能不能先解渴?”   华松溪亲自给他做了杯冻柠。   已经快十点。店里的人散的七七八八,有一片区域的灯已经关了,尤其显得他们这一方的光亮十分醒目。   李康跃这回没有大口喝,而是象征性的饮了一口。他说:“你这里刚开张的时候,她说过想来尝尝,后来我问过她两回,她又说不想来了。我知道她从前谈过一个男朋友,不过她没告诉说是谁,连照片我们都没见过。其实我也不肯定就是你,不过我刚进来看到你墙上那张照片,我就晓得应该是你了。我问你丽江好不好玩,是因为她之前有次喝醉了跟我说想去丽江玩,但后来我问她去不去,她又说不去了。”   华松溪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颤颤抖了一抖,努力平缓着笑容说:“我知道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李康跃认真点头:“我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华松溪还想再说点什么,梁京熙去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的问他相亲的情况。   他很有些无可奈何,斜斜靠在沙发后背。   华松溪没有再打扰他的意思,起身离开。   他对着电话问梁京熙:“熙子,为什么你就不喜欢我呢?”   梁京熙起先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反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有些赖皮,揭底说:“你喜欢王洛令,我干嘛还喜欢你?”   她恨恨骂他:“那你干嘛喜欢姜瑄?”   他一时答不上话,眼波流转向餐厅外两栋大厦之间的空隙。那里能看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但因为夜有些暗了,车流不那么多,更有种镜头被放慢了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戳到他的痛处了,只能许别的承诺来弥补:“你要不喜欢这种相亲,我明天和宋茉好好说话,让她别再瞎操心了。”   他终于答了声“好。”,也终于觉得有些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心底最深的秘密(10)   作者有话要说:     梁京熙一直没和苏沪说自己要和王明扬去云南参加新建小学开学典礼的事情。   其实这事说来与苏沪并没有一丁点儿的利益冲突,也绝非难以开口,只是扯上王家,她心中总有些异样的情愫。直至苏沪要出国一个月亲自去盯梢一个项目,她才不得不提了一提这件事。   苏沪没有不赞同的理由,尤其这事还与丁双瑶挂了钩。而他这会儿更不愿意的是与梁京熙分开一个月那么长时间,重心全都放在邀请她去国外度假,顺便探他这个亲上面。   宋茉一听苏沪邀请她到异乡相聚,满脑子都是桃花邪念:“异域风情最是迷惑人的,你小心掉到他的温柔乡里出不来。”   她花了三四天做好的计划被上头打了回来,心里正烦着,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温柔乡?”   宋茉饶有兴趣的问她:“你和苏沪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还是说你已经掉进他的温柔乡了?”   她恍然大悟,一张脸立马就红了,像是做贼似得望了眼四周,不见有人特别注意到她这边,才捂着电话小声斥道:“你瞎说什么呢!”   宋茉立马笑道:“好吧好吧,你们是纯情小男女,约会就只拉拉小手、亲亲小脸颊,行了吧。”   她一时没气,这话就没再往下接。   其实她与苏沪也不是完全像宋茉说的那样。毕竟大家是成年人,苏沪都三十岁了,他早结婚的那些同学,家里孩子都有两三个了。她很容易就能感觉到他每一个吻背后抑制住的激情。也不是没有意乱情迷的一刻,只是一旦他想要进一步,她就会不自觉的抗拒。他十分尊重她,就算心里那团火烧的再旺盛,也会停下所有动作,然后抱着她,苦笑着对她说:“熙子,我该拿你怎么办?”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离开的前一晚,他在梳妆镜前抱着她,说等他回来之后带她去见父母。她能清楚的看到镜中自己的眼睛和他的后背。他真的是个很好的男朋友,专情、细心、大度、宽容,长得好看还有钱,她不晓得自己究竟还在犹豫什么。   柔和的光线将镜中的一切映衬的十分温情,是在外漂泊了多年之后一看到就会双眼温润的那种温情。她将脸埋在他肩窝,终于对他说:“我最不会挑礼物,你帮我把送伯父伯母的礼物挑好,我就去。”   梁京熙被宋茉一个电话扰的没什么工作的心思,眼看着就要下班仍然没有什么新的思路出来。她觉得烦,索性下楼买了杯冰淇淋,坐在店里吃。   落地玻璃窗外行人一点不间断的流动着,如同这座城市一样给人一种湍急的感觉。她整个人有些恹恹的,配极了这燥热的天气。冰淇淋溶的快,她没赶上吃,看着盒子里软的像奶昔一样的液体,更没心思再动它,于是打算重回办公室。   推门的时候,她看到公司的人送王洛令几个人出电梯。   她往门边闪了一下,不由得轻声叹气,低头的时候看到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站在她脚跟前,扬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她看。她整颗心都软下去,抬手摸了摸那小女孩粉嫩粉嫩的脸颊,还没来得及夸上小女孩一句,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她觉得大概是尤娜提醒她记得打卡下班,结果一看屏幕却是王洛令的来电。   她心虚的转头想看看他走了没有,可才刚一转脸就看到王洛令笔直的站在门外,与她仅隔了一道透明的玻璃门。   他脸色不算太差,但兴许是刚才那个会议太冗长,明显有种疲倦感。他挂了电话看着她。   她怔了一下,但很快就缓过劲儿来,急急打开门,问他:“找我什么事?”   他非常直白的问她:“晚上有没有空?”   她本能的告诉他:“要加班。”   他原本没太多表情的脸突然弯起嘴角笑了一下,说:“那正好,你请我吃宵夜。”   她十分震惊,但心心念念的却是:“为什么我请?”   他回答的很认真:“我帮你交了两年的管理费。”   提起这个,她就觉得头疼。他那晚吃了感冒药之后就一直睡着,她没叫醒他,等她第二天早上醒过来,他人就不见了。她没大胆到打电话问他去了哪里,结果下楼去上班于是物业公司的人告诉她,她哥哥早上帮他交了两年的管理费。   她早上醒来脑子还是懵懵的,去查了记录才知道是王洛令帮她交了。于是她教育业务公司的人不能随便接受这样的款项,人家业务公司的人很有些支支吾吾的向他解释:“王先生有您的房卡。”   她立马顿悟。难怪早上起来找不到一直放在玄关处的房卡,还是另拿了一张,原来是被王洛令拿走了。她平白无故接受了王洛令的好意,更重要的是房卡还在他手上,所以只能挑了个上午茶的时间毕恭毕敬的给他打电话,拐弯抹角的问他怎么突然帮她交管理费。   他就回了两个字给她:“顺便。”   她听口气觉得他心情像是不错,借机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能‘顺便’把房卡还给我?”   他似乎是考虑了一下,然后说:“你晚上请我吃饭,我就‘顺便’把房卡还给你。”   她很想问问他是不是中邪了,如果真的中邪了,就赶紧找一打巫师回来看看,别干这种可能会刺激到她心脏的事。当然,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想法很大,做法很少。就算是为了两年的管理费,她也该请他上最好的餐馆吃一顿。不过临到饭点,他又打电话来说有事,改期再请。   她如释重负,突然觉得那张房卡也不是一定要亲自问他拿回来,反正他又不会随随便便到她那里。可她以为是一回事,王洛令的行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时常发现自己冰箱里的东西不翼而飞,起初还以为是自己什么时候吃了不记事。可有次她前一晚买了两个椰子回来,第二晚与苏沪吃过饭回来想说一人喝一个,一打开冰箱,连椰子壳都不剩了。   她实在没忍住,等苏沪走了就给王洛令打电话,问他干嘛大老远的来拿她的椰子。   他像是换了一种折磨她的方式,波澜不惊的说:“本来想给你留一个的,但我口渴了。走回去的路上就把一个喝完了,所以又回来拿第二个。”   她有种满脑子被黑线塞满了的感觉。晚上躺在浴缸里泡澡,又自我安慰式的豁然开朗起来,他这样折磨她总比之前那样让人稍微好接受一点。   欠债还钱,平白无故受了别人的好处,吃一顿夜宵再顺便把房卡拿回来,梁京熙觉得自己还是要尽量表现的大方一些,就是光冲着王洛令刚才提醒她那句‘你自己说要恢复友好邦交的’,她也得请。   地方是王洛令定的,因为是犄角旮旯的砂锅粥铺,并不好找,她九点钟出门,十点钟才到,街市的夜生活刚起。   人声喧哗,又是黑压压的一大片脑袋,要不是王洛令穿的浅灰色西装太扎眼,她还真是得费神才能找到。   王洛令却是看到她了的,等她一走进就问她想吃什么。   她晚上只吃了早上剩下的小块面包,早已经饿了,一想反正是自己请客,于是点了虾蟹粥、烤生蚝、卤水鹅翼、方鱼炒芥蓝和烤茄子。   他斜眼瞥她:“我以为你们女孩子家家的只会要一碗红豆沙。”   她并不像从前那样畏惧他,和颜悦色的看着他说:“我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他边点头边给她添茶。   他这样客气,她认为十分适合要回自己的房卡,于是摊开手问他:“房卡。”   他看了她一眼,一点不含糊的说:“忘带了。”   她觉得他说的十分轻巧,心中不免有些不悦,沉了嘴角。   他见她是这样的反应,也不太舒畅,挑眉看她:“怕我哪天突然进屋坏了你的好事?”   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又觉得他的眉目里含着一丝讥诮,当即说:“我要干什么事那都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他马上就不高兴了,绷着下巴没说话。   她见他黑脸,心里也不好受,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服软只会让自己今后在与他交锋的时候处于劣势,于是她狠着心没再说话。   两人一直僵着,最后是烤生蚝端上来,他主动拿了一只给她,说任知晓向王明扬申请一也去云南,算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   她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怎么惊讶。王明扬一门心思想让任知晓做自家儿媳妇,任知晓主动提出要去,王明扬肯定是高兴的。她兀自想象起任知晓嫁到王家后的情景,邻居变姑嫂,真是不浅的缘分。   王洛令以为她是在意房卡的事才胃口淡淡,宵夜回去没多久就给她打电话,说房卡已经塞到她房门下了。   她赶忙去看,那房卡还真是从门缝里塞了进来。她拿起房卡,觉得自己回来之后在沙发上没躺多久,他这么快就送还,显然刚才是带在身上的。   他不愿意将房卡还给她,肯定还是不想让她宽心,可如今房卡回来了,她这颗心又宽的有些空荡荡的。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1)   作者有话要说:  旅游归来,可以正常更新了.   Chapter 5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   (1)   天气反复无常,稍稍不注意就会着凉。王明扬上了年纪,才一点伤风睡了一夜起来就变成了发烧感冒。   梁京熙在去机场的路上得知王明扬无法前往云南玉溪市九溪镇某村出席希望小学的开学典礼,心中还没来得及烦恼完和任知晓的单独相处,一入安检口,又看到王洛令坐在贵宾室正对着入门的位置。   她近来与王洛令的关系时好时坏,而这一次碰面之前刚巧是不欢而散的。她不记得计划中有王洛令的参与,所以一门心思期望他只是刚巧也在候机。   任知晓正与同行的工作人员dodo说话,见到梁京熙来了,很快迎上去,热情的帮她将行李箱拖到一旁,笑看着她说:“一个不好的消息,飞机晚点了。”   她配合的摆出失望的表情,说:“本来还想着中午能吃上一碗过桥米线。”   任知晓心情很好,指了坐在沙发上的王洛令:“晚上让阿令请我们吃,明早还可以逛花市,那边的花品种特别多,还新鲜漂亮。”   她一听这话,就晓得王明扬自己去不了,让王洛令代替去。她顿时觉得自己像只巨大的电灯泡,真该识相的自灭才对。   王洛令看了梁京熙一眼,又正经的对任知晓说:“我们是去参加明天的开学典礼,今晚必须赶到县里。”   任知晓在王洛令那里碰到的钉子不算少,大多数时候都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梁京熙在,这回她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梁京熙很清楚任知晓家族的实力,也私心认为王明扬这样的安排多少有些撮合两人的意思在里面,万一任知晓发起大小姐脾气来不去了,指不定她得背这个黑锅,所以她笑笑的凑到任知晓耳边说:“等把正事办完,咱俩一块儿去转转,别带他。”   兴许是最后那句‘别带他’说起来的感觉很有些小孩子闹脾气的味道,任知晓咯咯笑起来,对着梁京熙点头说好,然后拉着她坐下说笑。   梁京熙并没有多大心思说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应和任知晓,心中就盼着航班能快些起飞。可这一班机一晚就是四个多小时,他们吃过午饭,快三点才正式登机。她前前后后差不多与任知晓聊了五个钟头,早已经筋疲力尽,一上飞机就拉住dodo与自己坐。   任知晓还以为梁京熙是故意让自己与王洛令坐,投了个笑嘻嘻的表情给梁京熙。   梁京熙有些尴尬的回了个笑脸给任知晓,正好瞥见王洛令在瞪自己。她以为他还在为房卡的事情生气,顿时也不高兴起来,把脸转向另一边。   四点起飞,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快七点。   王家在昆明也有一些生意,早已经安排了人来接。   因为王洛令决定晚上住到县里,所以在昆明市的晚餐从简,路边找了家看上去还不错的过桥米线吃。   梁京熙吃东西不挑,但任知晓大约很少光顾路边摊,吃了两口就有些面色难看的动不了筷子。梁京熙偷偷去看坐在隔壁桌的王洛令,他倒是吃的十分好,还在喝米线汤。她觉得是指望不上他了,于是临走的时候去隔壁的小超市买了些零食上车。   Dodo十分惊讶看着她拎的一袋子零食:“刚才没吃饱?”   她坦白承认:“我胃大,晚上一定要吃过宵夜才睡得着,怕一会儿到县里太晚,商店都关门了,所以就先买上。”   王洛令看了她一眼,她被他这一眼看的都不好意思把东西转交给任知晓了,只能一直放在自己旁边。   往县里的路不太好走,加上昨天才下过一场雨,司机不敢开的太快,十一点才到招待所。   县里和村里都有领导在招待所等着他们,梁京熙不惯与他们打交道,打了个招呼便与任知晓先回房间休息。   她先送任知晓回房间,将那一包零食拿出来,说:“你晚上没吃什么,肯定饿了。”   任知晓没想到这一大包零食都是买给自己的,又惊又喜,拉着梁京熙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不是不喜欢吃米线,我好像是来例假了。”   梁京熙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问道:“带了卫生棉吗?”   任知晓摇头:“我例假一向不太准,没想到这次提前了一个星期。”   梁京熙见她脸色的确不太好,于是说:“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买卫生棉。”   任知晓拉住她:“这么晚了,去哪里买?”   梁京熙拍拍她的手:“总有商店开门的。你喝点热水,我去去就来。”   梁京熙说完就拎着包出门。   下楼去到大堂,王洛令与那班领导刚话完别。他见到她急匆匆走过来,停住步子问她:“十一点多了,还去哪儿?”   她本想悄悄买完回来,可被王洛令撞见,只能说一半,留一半:“去买点东西。”   他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又买零食?”   她没法进一步解释,胡乱点头,绕开他往外走。   他却很快跟上来,不拦她的去路,只与她一并往出走,嘀咕的说了句:“晚上的米线有那么难吃吗?”   她侧头,借着招待所大厅昏暗的顶灯看了他一眼。如此的语气配上他略有些不高兴的神情,就像是个没得到应有嘉许的大孩子。她心里一颤,对他说:“挺好吃的。”   他不信她的话,但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反倒是问她:“想吃什么?”   她愣了一下,支支吾吾说:“泡面。”   他瞥她:“招待所的房间里没有吗?非得跑出来买?”又指了黑漆漆的马路两边:“店铺都关门了。”   她左右张望了一阵,发现街角边有一家不知道是什么店铺还亮着灯,她决定去那里看看,于是婉拒他的陪同:“我自己去买。”   他嘴上不说话,行动上却是扎扎实实表明了不同意,陪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了,才故意随口说起:“你以前没这么爱吃的。”   她一门心思想看清楚那个亮着的店铺是卖什么的,王洛令这问话刚一出口,招牌上‘成人用品’那几个大字就映入她的眼帘。她一下子停住脚步,一直跟在她左侧方走着的王洛令没留神,胳膊撞在她后肩上。   他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情况,急急忙忙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结果赶上店铺的小老板出门来抽烟。   小老板见是一男一女,又走到自己店铺门口停住,便理所当然的以为是来做生意的,笑逐颜开的看着王洛令,一口乡音极重的普通话说道:“小兄弟,我这儿什么都有,快带你的小娘子进来看看。”   王洛令活了三十年,女朋友交了不少个,这样的事也不是没遇上过,可他从来没像此刻一样尴尬,一张脸刷的就红了。好在是晚上,路灯十分暗,不凑到跟前看,并不会被人发现。他只怔了片刻,就转身拉着梁京熙赶紧往回走。   梁京熙也尴尬的要命。   小老板认定两人是害羞,一个劲儿的在后面喊着:“哎呀,别不好意思啊,谁没个第一次,我算你们便宜点。”   王洛令越走越快,梁京熙几乎是被他拖着往前飞。她穿了高跟鞋,步子换的没那么好,一不小心就在凹凸不停的石块上崴了脚。   他立马将她扶到一旁店铺边的台阶上坐着,然后蹲下身子脱掉她的高跟鞋,在她脚踝周围按了几下,仰头问她:“哪里疼?”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十分迅速,要不是他握住她脚背的手掌热度太灼热,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愣了一下才说:“没事没事。”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失常态,松开她的脚,站起身。   她包里的电话正好响起来,她第一反应是苏沪打来的,整个人不由得紧张起来,半晌没从包里拿手机。   他以为她没听到,提醒她:“手机响了。”   她只得从包里找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任知晓,顿时松了一口气,接起来说:“我就快买回来了。”   任知晓噼里啪啦说:“刚才我问了总台,他们那个服务站就有得卖,只不过要叫醒管钥匙的人。他们现在已经去叫了,一会儿就能拿到。你赶快回来吧,外面这么黑,遇到什么坏人就不好了。都怪我,自己生理期自己都不能掌握好,害得你东奔西跑的。”   街道空荡荡的,四处都十分安静,任知晓的声音从无线电波中传过来,显得尤其突兀。   梁京熙回了任知晓好,然后很快挂断电话。   王洛令有意站在她两米外的位置。他刚才也以为苏沪的电话,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一些事情,可也明白那些事、那些关系并不是他不想承认就可以不承认的。结果是任知晓打来的,说了那么一些话,他才晓得原来她并不是想吃泡面。他心里如释重负,但又忍不住觉得难过,他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些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难过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完结。   小县城的夜风很有些凉意,他本来是想背她回去的,但最后也只是随意的问她:“能走吗?”她点头,他便不再向她伸手,而是独自往前迈步。   街道的路灯似乎又暗了一些,可前方的路就在那里,不由得人不继续走下去。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2)   九月初的天,胡乱下起了雨,先是七零八落的打在车窗上,渐渐就成片成片的遮住了原本开阔的视野。从县到村里还是黄泥巴路,大巴车有些摇晃的爬过一个又一个山头。   王洛令在与人交谈,似乎有拿钱出来修路的打算,而任知晓因为痛经一直安安静静窝在前排。   梁京熙觉得车里闷,悄悄坐在最后一排,开了些窗来透气。路两边的树木很繁盛,伴着早来的秋雨,散发出阵阵树木独有的清香。她有些迷恋这种清香,不由得眯起眼。她想起丁双瑶,想起两母女相处的那几年,一个忙着读书,一个忙着应酬,真正在一起交心的日子少的可怜,鼻子又不由得发酸。   算命先生曾说她命运多舛,克身边的人,现在看来,大抵都是一一应验了的。   路况不好,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村口。   雨小了些,不少村民撑着伞站在有些窄的路边迎接,牌坊下还有好些人在敲锣打鼓放鞭炮,场面十分热闹。   王家新建的学校规模不小,配套设施也十分完善,远近好几个村的小朋友都能来这边上学。村干部领着大家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小朋友们老早就背着书包来了,因为下着雨,都乖乖站在屋檐下,等着剪裁开学。   王洛令干事不喜欢拖拉,只在台上简单讲了几句实在话,反倒是县里、镇上的几个干部轮番讲了一大串。任知晓指了被挤到一边的老村支书和老校长凑到梁京熙耳边私语:“我看那个村支书和校长人还不错,其他那些什么干部都是想上镜头的。”   梁京熙无奈一笑。县里电视台的确来了不少记者和摄影师,一等剪裁完,就十分有秩序的走向事先拟定好的采访对象。   采访王洛令的是个穿着打扮很艳丽的女人,采访地点又是安排在校长办公室,私密性很强。这惹得任知晓十分不悦,但又不敢紧紧跟着王洛令,只能站在教室外头生闷气。   梁京熙想去劝她,老校长半路将她拦住,十分和睦的问她:“你是丁女士的女儿吗?”   她刚才与老校长打招呼的时候就对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很有好感,听得他这么一问,连忙点头:“我是。”   老校长眯起眼笑道:“我就觉得你和丁女士长得十分相像。去年她和王老先生过来,我听她说过有个女儿在德国。”   她点头,说:“我四月份回国的,那时我妈妈身体不太好。”   老校长也缓缓点头,语气低沉下去:“丁女士是个热心的人,这所学校如果没有她的支持也建不成。她这么早去世,对我们来说是个巨大的遗憾。”   她抿了抿嘴,也不晓得再说些什么。耳边传来朗朗读书声,每一声都是鲜活生命的证明。   中午在村里吃饭,因为是全村的大喜事,所以在村支书家前开阔的平地上摆了二三十桌。遮雨布拉了一大片,有时被风一吹,还呼啦呼啦作响。   梁京熙小时候随父亲回过好些次乡里,也吃过这样的流水席,虽然具体的不太记得,但现在重温,十分有亲切感。她不与王洛令、任知晓以及那些领导坐一桌,而是同村支书和校长同座,整个人很放得开,气氛也融洽,没少喝村支书自家酿的酒。   校长拦了她两回,说这酒好下口,但其实很醉人,要少喝些。   她见到学校开学,心中高兴,想起丁双瑶,心中难过,再瞥见王洛令和任知晓,心中又泛着些苦意。太多种感情掺杂在一起,说不来是什么滋味,倒不如喝了些酒,脑袋混沌了,大概心也能清净一阵。   最后梁京熙喝醉了,dodo扶她上车,因为路滑,差点两个人一起摔到田里。   王洛令在她们后头,急忙把两人拉住,当即决定:“休息一下再走。”   结果浩浩荡荡一行人又得四处找些条件较好的村民家借房子休息。   梁京熙醉的连眼睛都睁不开,被王洛令扔到老校长家的床上就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她迷迷瞪瞪从床上爬起来,dodo正好端了茶进来,她问:“我们怎么没走?”   Dodo把茶递给她,一边看着她喝,一边说:“你醉的差点压倒一大片水稻。”   她将空茶杯还给dodo,揉着太阳穴说:“那酒实在太厉害了。”   Dodo与她开玩笑:“我见小王先生喝的比你多,他就没醉。”   她睨了dodo一眼:“你怎么知道他喝得比我多?你又不和他坐一桌。”   Dodo指了木头窗户被山遮住大半的房子:“他现在还在村支书家喝着呢。”   她蹙眉:“他们也没走?”   Dodo点头:“我觉得任小姐是挺想走的,这会儿的条件这么差,她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受得了?小王先生与村支书谈聘用村里的人当劳工的事,让她先回县里她又不肯,一定要跟着。”   她不意外任知晓的行为,只沉默了片刻。   Dodo于是壮了壮胆子问:“任小姐到底是不是小王先生的女朋友啊?他们没住一间房,可任小姐跟的这么紧,也不像是普通朋友。”   她拿捏不准,索性将问题挡回去:“你倒挺八卦的。”   Dodo摸清了她的脾气,并不害怕,反而笑嘻嘻说:“八卦老板的私事是每个公司成员都会干的事。”   她没答话,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Dodo像是这才想起正事来,告诉她:“我就是来叫你去村支书家吃饭的。”   她想了一下,又缩回床上,说:“我的酒还没醒,不想吃晚饭。”   Dodo没多想,只笑道:“那村支书家比这里还要破旧,万一有个地震肯定塌。你再睡会儿,我看有什么好吃的给你带上,一会儿上了车再吃。”   她说了好,但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摸约着dodo已经走远了,干脆下床。   老校长的儿子女儿都出去打工了,只有两老带着一个三四岁大的男娃娃在家。两老口见她下楼,又听她说不去村支书家吃饭,便问她晚上想吃些什么。她没什么胃口,但也不好直接拨了人家的好意,就说喝点白粥。   因为穷,留守的又都是些老人和孩子,一入夜,整个村里就已经看不到什么星火。   雨一直没停歇,下的大了,噼噼啪啪打在瓦片上。   她站在屋檐下给苏沪打了个电话。   苏沪那边忙的不得了,但也没忘记请她过去‘探亲’的事。   凉飕飕的风穿过她的身体,她不禁打了个冷颤,稳了稳身子,告诉他:“总要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吧?”   苏沪得到这样的回答十分高兴。她仿佛也是有些高兴的,只是分不清这样的高兴究竟是真的高兴,还是因为他太高兴,所以传染了她。   她在屋檐下站了一阵,兴许是雨声太大,也有可能是出神的太久,她一直到转身要进屋的时候才发现王洛令在身后。   王洛令的精神似乎也不那么集中,但见到她回身,他很快拿起手中的充电器,解释说:“手机没电了。”   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充电器,点头“哦”了一声。   屋檐有些窄,她站在边上,有风带着雨吹过来,总有好几点要落到她身上。她觉得雨水格外凉,但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气息那样浓烈,她连半步都不敢往里面挪。   他看着她怔了片刻,又很快问她:“我看村支书家的菜准备的还不错,要不要过去吃一点?”   她本来是想告诉他不去,但他这样看着她,她一颗心像是被千万只蚂蚁撕咬。   他察觉出她眼底的犹豫,心里竟有些紧张。   她沉吟了片刻,终于说好。   老校长翻箱倒柜找出一把伞给梁京熙,才刚刚撑开,支架就断了两根。她倒也不是非要伞的造型好看的人,但没走两步就发现伞漏雨,完全挡不住越下越大的雨。到头来只能和王洛令共用一把伞。   王洛令那把黑色伞还算大,可两人之间隔得稍稍开些,就必定有一人要淋雨。王洛令撑伞,几乎有大一半的身子都在伞外。   梁京熙见他身上都湿了,猜想他这个时候应该也不会太过矫情的非要和自己保持距离,刚准备抬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拉近一些,整个人却在瞬间往右倾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随着脚下滑坡的泥土硬生生的往下边的山地倒去。   王洛令反应极快,立马就扔了伞去抓她,可他自己站不稳,扑倒在地上也只抓住了她几根手指。他一边喊她,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想将她拉上来,可雨越来越急,像是冰雹一样重重的拍打在他手上。他好不容易两只手都抓住了她的手,大声安慰她:“别怕别怕,我马上拉你上来。”   梁京熙吓的整颗心都在颤抖,脚下的泥土还在打滑,她费劲了力气想要蹬住一块能依靠的石头却无法成功,只能靠王洛令的力量才不至于继续往下掉。她的头一直往上仰着,雨水那样大,她根本看不清王洛令的脸,但她晓得这一方泥土不稳固,这样一直往下滑,不但她上不去,连王洛令也要被她拉下来。她急的流泪,一边试着挣脱开他的手,一边朝他大喊:“你放手,快放手。”   王洛令本来还只有脖子以上的部分悬空,但泥土流失的速度十分快,转眼他上半身都已经处在危险之中。他整个人像是伏在悬崖边拉扯着梁京熙,而她想要挣开他手的动作又让他手上的力气更加不好使出来。   梁京熙见王洛令很快会被自己拉扯下来,挣扎的力度越发大,几乎是发了疯似得想往下坠。王洛令渐渐有些抓不住她,心中十分害怕,忍不住朝她吼:“梁京熙,你要是敢松手,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风大雨大,还有泥土滑坡巨大的声响在耳边环绕,可王洛令这句话却清晰的传到梁京熙耳中。她想起那一年,他对她说这一辈子都不原谅她,她那时难过的不得了,而今,她心里也难过的不得了,可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如果,她好希望她有机会、有时间让他继续不原谅下去。   身后的山谷不知道有多深,这么伴着泥土而落大概是凶多吉少的,她从来都是怕死的人,到这一刻却格外的勇敢。她一直晓得人的一生总伴着苦笑酸甜,也存留着或大或小的遗憾,有些话错过了时间即便重遇也难以开口,不是害怕被拒绝,只是害怕一旦说出来连亲近的机会都不再有。但她现在有些庆幸,如果爱一个人注定只能是自己固守在心里的秘密,那她希望这个秘密王洛令永远不会知道。   她已经将右手从王洛令掌心挣脱开,然后用右手去掰开他紧紧抓着她左手的手指。她怕自己会哭出声来,用尽力气说着:“告诉苏沪我对不起他。”   他趁机抓回她的左手,说:“你有什么对不起他的自己跟他说。”   她见自己刚才的努力成了徒劳的事,又见王洛令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一颗心沉了又沉,发狠的说道:“你不是恨不得我死吗?你现在放手,就可以如愿了!”   他整个人有四分之三都已经倾斜下去,他也清楚已经没有将她拉上来的可能性,而她对他说了这样的话,他心中那些害怕突然之间全都消散不见。如果不能救回她,那就一起死吧,活着的时候他们差了那么多缘分,等过奈何桥的时候,他一定不要喝那碗孟婆汤,下辈子,他一定要比任何人都先找到她。   他双脚勾住泥泞地面的力量渐渐散去,唯有一双手一直死死抓着她不肯放,身体几乎是直直往下垂着。雨水早已经模糊了他双眼,而他眼前出现了很多个她,每一个她都是他无法靠近的。   那方土地又重重往下滑了许多。   她身下已经没有可栖息的土地,身体的重量顿时增加了许多倍,一双手也慢慢从他的手中滑掉。她不想最后留给他的画面太不堪入目,朝着他狠狠笑了一下,故作轻松的说:“记得要恨我一。”   他不等她把话说话,松开她手的同时整个人突然从旁边滚下来,十分敏捷的抱住她的后背,下颚抵在她头上,一同随着泥土滑向山底。   她十分震惊,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他的怀抱是真的,他身上的热度也是真的。   在这生命随时可能终结的一刻,她终于能不再有任何顾忌的去猜想,或许他是爱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3)   梁京熙是被王洛令叫醒的。   她头有些疼,身上仿佛也有几处在流血,可因为小半个身子刚被王洛令从泥巴里头拉出来,还只觉得有些黏糊,意识也没有完全恢复过来。雨势虽然小了些,但敲打在眼皮上还是很疼,她眯着眼,天色暗的无边,她很费劲才确认眼前的王洛令没有缺胳膊断腿,也没有哪里受了大伤。她忽然什么也不顾的扑在他身上,双臂抱住他的脖子,眼泪水马上就掉了出来。   王洛令被她突然一扑,差点倒在身后还在不断累积的泥巴地上。他以为她是吓怕了,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说:“没事了,没事了。”   她也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很快抹了眼泪,松开他的脖子,又仔仔细细把他全身上下摸了一遍,真没发现什么地方受了太重的伤,然后忽然骂他:“刚才那样滑下来,你是疯了吗?”   还在下雨,前景也不明朗,可他听到她这么有力气的骂声,心中不由得一热,抬手帮她擦了擦脸,无可奈何的承认:“我就是疯了。”   她最顶不住就是他温和下来的口气,眼圈立马红起来,声音也控制不住的带着哭腔:“要是摔死了,或者被活埋了怎么办?你不放手只会是两个人一起死。你就这么想死吗?”   他听出她语气里的关切,虽然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可他十分高兴,不由分说的将她揽到怀里,紧紧抱了一阵,才说:“我刚才想,死了就死了,不是还有你作伴嘛,但现在我不想死了。我不会死,你更不会死,我们的今后还很长很长。”   她情绪激动,刚才一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直到这时,她才恍然明白过来。整个人惊得一颤,抬头看着他,不敢置信的问:“你是什么意思?”   他飞快的亲了一下她的额角,然后将她拉起来,扶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的说:“这里太危险,我们先去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她完全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冲昏了头脑,由他说怎么走就机械的挪步往那个方向走。   山底几乎没有光亮,到处都是泥石流滑坡下来的大土堆,好在已经是最底下,他们能避开那些危险的地方,挑一些好走的路。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虽然没人开口说话,但他们都清楚那些压在心头的事已然清晰明了。   雨势渐渐没那么大,前路还开阔了些,似乎有人在不远处叫喊着他们的名字,还有几点昏暗的光从前方映照过来。   王洛令耳朵尖,听到声音之后立马告诉她:“有人来救我们了。”   她此刻半点害怕都没有,一直跟着他往前走。   王洛令试着给那些寻人的人一些回应,他们很快找过来。   七八个四十出头的大哥人人拎着手电筒将光照在王洛令和梁京熙身上,叽叽呱呱的问有没有受伤。梁京熙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抽回被王洛令牵住的手,王洛令却是不肯放,回了他们三两句话就说先走出山谷。   来找他们这七八个人中为首的人姓刘,一路上说起这突发的泥石流并不止他们这里一处,还有村支书那房子也被埋了大半。   梁京熙听的心惊肉跳,脱口问:“有没有人受伤?”   刘师傅实话实说:“其他人倒是没事,就是和你们一起来的一个小姑娘好像伤的挺严重。”   梁京熙心一紧:“哪个小姑娘?”   王洛令也着急:“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的?”   刘师傅想了一下,说:“长头发的。”   梁京熙整个人一紧,差点脚软站不住。   王洛令从后背扶住她的腰,追问:“伤了哪里?”   刘师傅说:“腿。”   梁京熙心里堵得慌,一句话说不出。   王洛令还比较镇定,又问:“送县里了吗?”   刘师傅摆手:“现在到处滑坡,哪里敢随处走动,暂时送到村医家了。”   梁京熙紧了紧王洛令的手,王洛令明白她的意思,对刘师傅说:“我们现在就去村医家。”   山路本来就不好走,又是这样动不动塌下一块土来,一行人走了二十几分钟才到村医家。   村医家的房子是新建的,在平路上,泥石流对它的影响不大,村里受伤的人不少,此刻屋里屋外都是人,声音十分嘈杂。   Dodo一见王洛令和梁京熙进屋,立马迎上去。她额头划了道口子,短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衣服上全是泥巴水,手臂也有几处受了伤。她几乎是哭着抓住梁京熙的胳膊,显然也是被这样的情况给吓住了,喘着声音说:“可算把你们找着了。”   梁京熙抱住dodo,拍了拍她的肩膀。   王洛令问:“任小姐在哪里?”   Dodo猛地从害怕中缓过神,指着里边的屋子,面色为难的说:“任小姐腿受了伤,只能躺在床上。”   梁京熙与王洛令急忙赶去房间。   任知晓并不是一个人躺在床上,还有一位受了伤的老婆婆与她并肩躺着。到处都是忙乱,村医没空照看她。她本来处在例假期,衣服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别人把她从泥石里捞出来的时候她右腿疼的揪心,虽然村医刚刚把仅剩的一记麻药打在了她腿上,感觉不到疼痛,但眼下的情况让她六神无主。她一见到王洛令和梁京熙,激动的差点从床上掉下来。王洛令赶忙过去扶住她,她顺势抱住王洛令,哭着说:“吓死我了。”   王洛令不敢随随便便松手,将任知晓安安稳稳扶回到床上,然后才拉开她箍在他背上的胳膊,看了看她被纱布乱七八糟抱住的右腿,问她:“医生怎么说?”   任知晓眼下可不管医生是怎么说的,执意要抱住他,脸面贴着他的耳朵说:“阿令,我刚才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害怕。”   梁京熙明白此刻任知晓需要王洛令的安慰,但她还是忍不住将头瞥向一旁。   村医从另一个房间跑过来,见到梁京熙和王洛令来了,也顾不上再打什么招呼,急急凑到王洛令耳边说:“她伤的很严重,必须马上送到县里的医院。”   王洛令站起来将村医拉到一旁,低声问:“有多严重?”   村医沉吟了片刻,说:“可能要截肢。”   梁京熙正好走过来,听到村医的话,整个人惊得一颤。   王洛令十分镇定,让梁京熙先陪任知晓说会儿话,他出去找车。   任知晓的心情明显比刚才好了许多,还有些害羞的和梁京熙说:“幸好腿伤了,流了些血,不然我例假那些肯定会被人看到的。”   梁京熙瞥了一眼任知晓腿下压着的床单,发现大片血迹,她下意识拉了拉被子盖住那些血迹怕被任知晓看到,夸她说:“你很勇敢。”   任知晓摇着头:“其实我怕死了。被泥巴埋住的时候,我吓的不得了,我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么恐怖的事情。那块大石头砸下来,我感觉腿上的骨头都要断了,他们拼命把我捞出来,我觉得自己身上特别的重,一点力气都没有。后来我就觉得腿很疼很疼,没法走路,被他们抬到这里来,医生给我打了麻醉针,才好些。”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人心慌乱,梁京熙觉得屋顶那盏黄色的灯也有些慌乱,一闪一闪的照在任知晓苍白的脸上。她心心乱七八糟的,干脆握住任知晓冰凉的手,说:“我们马上就去县里,你别担心。”   任知晓十分认真的点头,反握住梁京熙的手,说:“幸好我们都在。”   梁京熙有些难受的点头,忍不住掉了眼泪。   王洛令正好进来,还带了两个帮手,告诉任知晓:“大巴车是走不动了,找了辆小车,现在送你去县里的医院。”   任知晓见到王洛令在,一点不担心,由着他将她抱起来送进外边停着的车里。   梁京熙和dodo跟在后面,王洛令没同意她们上车。他将梁京熙拉到一边,严肃的说:“还不知道路能不能走得通,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滑坡,天太黑了,你留在这里,等安全了再出去。”   梁京熙不缠人,也明白眼下这个情况王洛令是一定要送任知晓去县里医院的。她亦认真的点头说好,又叮嘱他:“一定注意安全。”   王洛令朝她笑了一笑,又很快抱了她一下,说:“你也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4)   救援大部队是凌晨四点钟赶到的,各种大灯突然而至,将被泥石流搅得一团乱的小村庄照了个通亮。一切都很混沌,一切又都井然有序。   梁京熙一直坐在村医家能看得到通向村外那条路的屋檐下。那条路有好几处都被堆起来来的泥石堵住了,原本短短一节路,要绕许多弯才能走出去。不像现在这样有光亮,刚才只有车灯引路,也不晓得王洛令他们出去的时候受到了多少次惊吓。   Dodo以为她是在看王家捐钱建的学校,说起:“幸好学校没事,村民们实在没地方可住了,还能在那里将就一阵子。”   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Dodo叹气说:“手机掉了,也没个信号,电话打不出去,家里人不晓得会急成什么样子。”   她跟着叹了声气,苏沪在国外,不一定能马上得到这边出事的消息,但是宋茉和李康跃现在肯定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有王家,王明扬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肯定特别担心王洛令的安危。不过王洛令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县城,十有八`九是给王家报了平安。   Dodo想起任知晓,忍不住猜测:“任小姐那腿也不晓得保不保得住。”   她心中本来就在担心这事,被dodo一提起来,越发的惆怅。且不说任知晓背景如何,就算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却出了这样的事,也十分让人难以接受。她现在只希望村医诊断有误,任知晓是伤的不轻,但不至于要到截肢那一步。   天渐渐亮起来,梁京熙不觉得困,一直坐在原处。Dodo给她拿了救援队带来的外套披在身上,又给她拿了矿泉水。她喝了小半瓶,想起dodo也和自己一样是刚才大灾大难中走过来的人,便觉得自己太颓败了些,于是拉着dodo说些话。   Dodo是个好相与的人,兴许是刚才的经历太过于深刻,她并不遮掩的告诉梁京熙:“任小姐弄成这样,我总归是有责任的,我已经做好了被炒鱿鱼的心理准备。”   梁京熙有些惊讶,但见dodo眉宇之间并没有太多不甘愿,也就笑了笑,说:“你又不保镖,这样的天灾谁也预料不到的。”   Dodo很坚定的摇头:“自古以来,出了事就得有人担责任,虽然我也清楚这个责任我根本担不起,但总不能让小王先生在任家那边受太多气。”   梁京熙苦笑了一下。   Dodo见她愁眉不展,又自我安慰起来说:“现在医学那么发达,不一定就要截肢。万一真的截肢了,也可以上假肢的嘛。我觉得任小姐很喜欢小王先生,如果真的没了腿,有小王先生在她身边,她大概也是能接受的。”   梁京熙没答腔。   天空混沌不开,小雨淅淅沥沥下着,完没完了的感觉。   七八点的时候,有人从县里赶过来,找到梁京熙和dodo,说是王先生让来接她们回县里的。   梁京熙一听便知道王洛令他们安全到了,追着问:“任小姐在做手术吗?”   那人也不晓得具体情况,只将一部半旧不新的手机交给梁京熙,说是里面存了王洛令的新号码。   她心里焦急,但这边的信号还没有恢复过来,只能先上车往县里赶。走到一半,信号一正常,王洛令就打了电话过来。   她十分担心任知晓手术的结果,王洛令明白她,头一句便是说:“任家来了人,一定要回上海做手术,我们刚赶到昆明,飞机马上起飞了。”   她声音有些颤抖:“情况是不是很糟糕?”   他不想瞒她,但也不希望她太担心,便说:“全上海最好的医生都做了准备等她回去。”   她轻声叹气,怕再开口说话就会不争气的掉眼泪。   他告诉她:“我已经和李康跃联系过了,他坐早班机过来,你们直接去昆明,他会在那里等你。”   她说好,然后挂了电话。   路面不平,还伴着些石子从各处滚落,司机开的十分小心,遇到要进村救援的车便一一避让。   Dodo累了一个晚上,这会儿安心的靠在座椅后背上睡着了。梁京熙心里像是有一团被拉扯的乱七八糟的毛线,理不出个头绪来,更别说静下心休息。   从县里往市里走的路上李康跃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刚下飞机,问她情况怎么样。   她说不出眼下的情况究竟算是怎么样的,也不想开口说话。   李康跃一直在酒店等她。她们到了酒店,刚从车上下来,他立马迎上去,见到她全身上下没几处是干净的,还有些地方划破了皮,十分心疼,小心翼翼抱了她一下。   她也的确没有什么力气,整个人依靠在李康跃怀里,一直挂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直落在李康跃衣领上。   李康跃差点也要掉眼泪,伸手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慰说:“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   她机械的摇头,只觉得喉咙管里酸的发痛,说不出话来。   李康跃陪她回房间,催着她洗了个澡,自己到楼下买了能遮住那些伤口的新衣服给她换上,又叫了些吃的到房间。   她洗了个澡,人看上去精神了些,肚子也饿,可嘴上吃不下。   李康跃告诉她:“我没告诉宋茉,怕她担心,等回去了你再给她打电话,不然她那个性格,肯定是要飞过来的。”   她点头。   李康跃又问她:“你给苏沪报平安没?”   她怔了一下,这才想起给苏沪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些经过,最重要是告诉他,她已经平安无事。   李康跃觉得她整个人看上去不太对劲,怕她是因为这场事故在心里留下了什么阴影,试着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人死了吗?”   她摇头,有些无力的说:“任知晓的右腿可能要截肢。”   李康跃惊了一下:“这么严重?”   她缩着身子坐到沙发上,点头说:“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没了半条腿,肯定很难接受。”   李康跃将手覆在她手背上,正想说话,她的手机响起来。   是王洛令打来的,她有些紧张,接通后“喂。”了一声。   李康跃听不到电话那头的王洛令说了些什么,只听到梁京熙有气无力的应了两声,他看她面色很差,想必是不好的消息。果然挂断电话之后,她告诉说:“截肢了。”   李康跃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也不好过。   梁京熙满脸愁云,身子蜷缩的更紧。   李康跃并不认为梁京熙与任知晓的关系已经有这般亲密,琢磨着着其中肯定发生了些别的事情,也不能排除任知晓腿受伤和梁京熙有关。可他当下不好问,静默了片刻,问:“我们是晚上还是明天回去?”   梁京熙抬眼看了他一阵,说:“我想去上海。”   李康跃怔了一下,但很快点头说好:“你先吃点东西,我马上去订机票。”   李康跃很快订好了机票,晚上七点飞上海,但因为航班晚点,要十点才能起飞。   梁京熙在机场给王洛令打电话,王洛令不太同意她现在过来上海,但她很想亲眼看看任知晓的情况,王洛令拗不过,也怕她回广州之后不安心,只能答应。   李康跃听她与王洛令打电话时的口气,不免浮想联翩。他想弄清楚,又怕自己问的太突兀,给已经很憔悴的梁京熙增添心里压力,便一直将疑问憋在心里。直到凌晨一点下了飞机,见到王洛令亲自来接机,又见到王洛令并不避讳的抱住梁京熙,这才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王洛令从来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尤其这个别人还是李康跃,他就更没有什么尴尬的,光明正大牵住梁京熙的手,向他表示感谢:“辛苦你了。”   李康跃一向与梁京熙、宋茉三个人是一国的,突然被王洛令这样感谢,很有些被踹出局的失落感。但他见到王洛令虽然不似梁京熙刚出现在眼前时那样狼狈,可精神也是极度疲倦,心中又释然了,耸肩笑道:“谁让我是熙子的男闺蜜。”   梁京熙终于是笑了一笑。   李康跃见到她笑了,也放松了很多,转头问王洛令:“我们是去医院还是酒店?”   “酒店。”王洛令毫不犹豫的回答,又告诉梁京熙:“给她打了不少麻药,一是的确伤的很重,二是大家都没准备好怎么和她说。她一直睡着,医生说最快也要明早才能醒过来。你想见她也要等到明天。”   梁京熙十分理解,想必这个节骨眼上,无论是谁都很难让任知晓平静的接受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三人去到酒店。   李康跃十分识趣的不去打扰两人,但事实上王洛令与梁京熙这会儿心中都有太多的事情,又因为身体太疲倦,几乎没怎么说话,就是和衣躺在床上。   梁京熙的脸贴在王洛令脖子下方,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存在,可又觉得这一切都虚幻的不切实际。她很想狠狠掐自己一下,看是不是在梦境里,但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   王洛令三十个小时没合过眼,到这会儿已经是筋疲力尽,他眯着眼,声音十分沉,但丝毫不含糊:“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她往他身上靠了靠,也学他一样双手环抱住他的后背,说:“我也是。”   他似乎是笑了,口鼻间呼出的热气一阵一阵撩过她耳后。   她有些紧张。   他并没有动,是真的太累太累,他说:“我先睡会儿。”   她说好。没过几秒,就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那声音很轻,但因为就在她耳边,几乎是一声不落的传到她心里。她既高兴又难过,明明已经疲倦的不得了,却怎么也睡不着,也不敢乱动,怕一动就惊醒了他。   她从来不敢想象有一天会窝在他怀里。他说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她也一样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她心里晓得,那些从未说过的话,到了这个时候,也许并不再需要言明。我爱你,刚巧你也爱我,那么难得,那么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5)   天才刚刚亮了一点点,王洛令的手机就响了。   梁京熙首先被惊醒,刷的从床上坐起来,王洛令跟着起身,去接听来电。   电话那头异常的吵闹,梁京熙听不清说的什么,只觉得满耳都是东西摔在地上的巨大声响。她猜是任知晓醒过来了,王洛令挂断电话就告诉她:“去医院。”   她急急匆匆刷牙洗脸就跟着王洛令出门。   时间还很早,路上没什么车,司机开得快,眼前所有的景象几乎都是一闪而过。   去到医院才六点多,并不像白日里那样兵荒马乱的,四处还是十分安静。有人在住院部大楼下等他们,等王洛令一下车,那人就冲过来说:“二小姐在发脾气,谁也劝不了。”   梁京熙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从电梯里出来听到病房里传出来哭闹、摔东西的声音,仍是免不了忧心。   走廊里站了六七个人,大概都是任家的近亲,王洛令顾不上一一打招呼,只是飞快的点头。那些人也很识趣,见王洛令来了,都让出一条路,给他和梁京熙进屋。   病房外间也有四五个人,都是面色铁青的站着,梁京熙觉得这其中应该有任知晓的父母,果然王洛令就对其中两位老人喊了声伯父、伯母。   老爷子抬了一下手,满是疲累的脸上终于找到一点安慰,催着王洛令:“她一直在找你。”   老太太更是上前来抓住王洛令的手:“医生说她不能太激动,可她不肯让任何人进屋,这孩子弄成这样,实在太闹心了。她喜欢你,你说的话她大概还能听进去一些,你快去劝劝她。”   王洛令认真点头,回身看了梁京熙一眼,示意她等自己,然后走向病房里间。   梁京熙一颗心被吊着,但王洛令进屋之后,任知晓的哭喊声一下子停住。她既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惆怅。   任家的人见到任知晓不再哭闹,也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寻了个地方坐下喘息。梁京熙一个人站着,十分突兀,但她自己没察觉,还是一位穿着打扮十分时髦,甚至算的上是浓妆艳抹的漂亮女人走过来将她到小阳台那处坐着。   她有些尴尬,那女人倒是落落大方,自我介绍说:“我是知晓哥哥的前妻,我姓段。”   她听段小姐这样做自我介绍,怔了一下,又怕自己太失礼,赶忙说:“我是梁京熙,这次和任小姐一起去云南的。”   段小姐点头,说:“你们都是死里逃生,不过知晓没你那么幸运。”   她默默不语。   段小姐并不像任家别的人那样满脸愁云,大概是因为与任家关系都属于前尘旧事,她的出现更像是完成上级只派的任务,与梁京熙交谈了一小会儿,就有些原形毕露的感觉。悄悄对梁京熙说:“知晓脾气大得很,父母又宠她,家里没人惹得起,这回没了一条腿,不把老头老太太整个半死才怪。”   她没答腔,段小姐细细看了她一阵,然后从包里掏出烟来,问她抽不抽。她摇头,段小姐给自己点了一根,抽了两口,然后像是漫不经心的问她:“你和王洛令很熟?”   她一时有些紧张,只能说:“我是他继妹。”   段小姐点了点头,又抽了两口烟。   早上的风还算凉,一阵一阵吹过来,那些烟散的很快,只有一点点味道残留在空气中。   段小姐将一支烟抽完,笑笑的说起:“有个瘸腿、脾气又大的嫂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没想到段小姐说话这么直白,但也分得清段小姐这话并没有任何戏谑的意思。任家这样看重任知晓,未必不会倾尽全力达成宝贝女儿的心愿。   病房外有人推门进来,好几个人都站起身,她一眼看过去。进来的那人大概比王洛令年长两三岁,与任知晓长得有几分相似,但目光要冷冽许多。他身上的西装并不太舒展,像是从什么地方匆忙赶回来的,下巴上有一层胡渣,但并不让人觉得邋遢。她猜着是任知晓的哥哥任冀,片刻间,就感觉到任冀的目光扫过她们这边,让人觉得冷。   段小姐却是不怕的,笑嘻嘻起身,对梁京熙说:“我的任务完成了,该回去睡觉了。”   梁京熙一个人在这房里呆不住,见到任冀也去到病房里间看任知晓,也悄悄溜出病房。   李康跃正好找到这里来,跑到她跟前问:“苏沪到处找你,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她那手机没有充电器,早就没电了,早上出门放在酒店压根就没带在身上。   李康跃告诉她:“苏沪听说你到了上海,要直飞这边,我怕他来了更乱,跟他说我们很快就回广州,让他直接回去。”紧接着又问:“见到任知晓了吗?”   她摇头:“她情绪不稳定,王洛令在里面陪她。”   李康跃微微叹了口气,见她情绪十分低落,一手揽住她的肩往电梯方向走:“看你这精神,肯定没顾上吃早饭。泥石流没把你怎么着,反倒是被这些琐事把你打倒了。你干巴巴在这里等着,她也不会见你,还是先去吃点东西。”   她觉得这层楼闷,也想出去透口气,便答应。   医院附近的小餐馆生意向来好。李康跃找了两个座,点了好些东西,催着梁京熙多吃。   梁京熙确实是饿了,连着吃了好几个生煎包,差点被噎住。   李康跃给她端了完豆浆,手机又响起来。这回是宋茉,刚晓得泥石流的事,又找不到梁京熙,对着李康跃火烧火燎的说了一大串子话,李康跃压根插不上嘴,只能讲手机递给梁京熙。   梁京熙吃了东西,稍微有了些力气,给宋茉说了事情的经过。   宋茉急着就要飞来上海,梁京熙想了想,说:“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王洛令打了李康跃的电话,找来早餐铺。他也饿的很,吃东西再不是平日里的慢条斯理。梁京熙见他整个人累的像是瘦了一大圈,心中难过,没再问任知晓怎么样,只告诉他自己一会儿就回广州。   王洛令怔了片刻,也是同意她先回去。可他现在走开的时间长了,任知晓就要闹脾气,没人制得住,他只能送他们上车。   梁京熙识大体,理解他的处境,半句不高兴的话都没说。   他虽然疲累,也还有一大堆问题没有解决,但他心中是高兴的,反复告诉她,他很快就回去,有什么事等他回去之后一起解决。   她那个“好”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只能默默点头。   她在车上忍不住掉眼泪,李康跃拿了纸巾给她,有意笑说:“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折腾我的,明晓得我最不喜欢就是坐飞机,还让我马不停蹄的飞来飞去。”   她越擦眼泪越多,没心思回李康跃的话。   李康跃伸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继续笑道:“我知道你这是高兴的眼泪。本以为是单恋,结果突然发现是相互爱恋,这结局多好啊。苏沪那么有风度的人,一定会成全你们的。”   她哭的越发厉害,翻身搂住李康跃的脖子,眼泪鼻涕全擦在他衣服上。   他故意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我这衣服很贵的啊,被你这么当手绢用,你得陪我一件新的。”   她不管不顾,哭了好一阵,慢慢抽泣着问:“谜谜,你说他们会不会逼着他娶任知晓?”   他有些严肃的问:“要我说实话?”   她抬眼看他。   他耸了耸肩,笑说:“王洛令那种性格,有谁能逼得了他?”   她没再哭,静静看着他。   他拿纸巾帮她把眼泪擦干净,有些无可奈何的说:“你哭成这个样子,原来是怕王洛令娶别人。那你之前老给他丢白眼?动不动吵一架?还和苏沪谈恋爱?”   她拿纸擤了鼻涕,说:“我之前以为他恨我。”   他见她不再哭,略微宽了些心,半笑着说:“我突然觉得苏沪很可怜。他要是知道自己出了趟国,女朋友就没了,不晓得会不会后悔没把你一起带走。”   她一直有意忽略苏沪这个问题,可苏沪已经回国,他们马上就要见面,她连今天都避不过。她知道自己对不起苏沪,所以在以为要死去之前请王洛令转告苏沪,对不起他。她那时说的对不起,并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她一直以来都瞒了他那么多的事。她不是没有学着去爱他,只是爱本身就是一种让人无可奈何的感情,勉强不来,也很难舍弃。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6)   苏沪的航班比梁京熙和李康跃的要早半个小时,他一直在外面等着,见到梁京熙出来了,很快跑上去。虽然早已经知道她是平安的,可此刻见到真人无恙他一颗心才安安稳稳落了地。他紧紧抱住她,不断说着:“真是吓死我了,还好没事。”   李康跃晓得梁京熙有许多话要对苏沪坦白,与苏沪打了声招呼便十分识趣的离开。   苏沪一点没多想,就只觉得梁京熙面色很差,眼睛也肿的厉害,一看就是没休息好。他说送她回公寓。   她没反对。   本地是艳阳高照,强烈的光线照射在万物之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城市依旧繁华如昨天,可一切都又与昨天不再一样。   梁京熙近身的东西除了手机因为带在身上早已经不知所踪,其他那些都放在老校长家,还完好无缺。她掏了房卡出来开门。   苏沪体谅她疲累,让她半躺在沙发上,然后自己去烧水。   她见到他忙碌,心中越发难受,起身走到厨房。   他已经添了水在烧,见她走过来,急忙迎上去,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很有些家长在教育不听话的小朋友的那种口气:“你坐会儿,要不回房里睡一会儿,别走来走去的。”   她抬眼看着他,见到他眼里的细小血丝,忍不住喉咙发堵。她晓得他忙,干起工作来总是没日没夜的,她也记得他从来没有爽过她的约,现在一出事,他立马就飞回来。她累了几十个小时,他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从机场回来这一路,她都在想该怎么开口对他坦白,他的感情那么真诚,让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   “苏沪。”她静下心来唤他。   他温和的答应她,目光一点不偏离的注视着她。   她差点怯懦的开不了口,但最终还是迎上他的目光,她说:“我们分手吧。”   他一下子怔住,但很快反应过来,双手有些颤抖的抚摸她的肩膀,只当她是开玩笑:“这不都没事了嘛,你不要胡思乱想,也别说糊涂话。”说完就要拉她去房里休息:“你一定是累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她反手拉住他的手臂,异常认真的看着他:“苏沪,我对不起你,也配不上你。其实有很多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本来打算一直瞒下去,但现在已经瞒不了了。”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但他的自制力一向极好,硬是稳住没让自己太过于激动。他努力平和的看着她,甚至微笑的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可瞒的,你想说的我都知道,我不想听,也不想在乎。你是因为太累了才会想那些事,你听我的话,先去睡一觉。我去买菜,你醒了就能吃晚饭。你有什么一定要说的,等我们吃晚饭的时候再说。好吗?”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扭曲,就好像他真的知道她要说的一切,而他不想听,也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温和的对她说话,她看到他眼里那不容忽视的哀求,她几乎就要被蛊惑,但终究没有。   “苏沪,我一直爱的是王洛令,你也不介意吗?”   她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宽阔的空间里回荡,她也清楚的看到他终于无力的松开手。   一切都沉默下来,房中静的可怕,水已经烧开,呼呼作响。   他被刺耳的声音拉回现实,转身去关气,然后镇定的倒了一杯水给她。   她没接,他就一直端着杯子。   她的眼泪从眼眶里簌簌坠落,抱歉的说着:“我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我希望你和宋钰人分手,是想帮王洛令达成心愿。我没想到宋钰人会死,也没想到我们之间会变成这样。我对不起你,我这么自私的人,你骂我怨我一世我都接受。”   他看着她,眼里并没有半点怨恨。他将杯子放下,张开双臂抱住她。他抱的很紧,语气带着些讨好的味道,他说:“熙子,我不想怨你恨你一世,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从前喜欢阿令,没关系,我不在乎那些。我们今后的路还很长,我们可以好好的走下去。”   她没有推开他的拥抱,靠在他肩膀上的头摇了摇,说:“滑下山的时候我很后悔没告诉他我对他的感情,但又庆幸他不知道,如果他那么恨我,松开我的手,想必也不会自责太久。可他没有,他一直不肯放手,最后和我一起掉下去。我那时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即便马上就会死,我也是在快乐中死去的。这六年来,我从没离开过他的恨,开始的时候我总是难过,可后来我又觉得,他这样恨我也是好的,至少他从没忘记过我。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没完没了的恨,他的恨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而现在秘密解开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也知道我欠你的永远都还不清,可我不能和你继续走下去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不太听得清她说了些什么内容,只觉得她的声音很软,像是在他耳边飘。   那些强压下去的疲倦突然之间爬上他的脸,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坚持,那么多分分秒秒的思念,原以为已经筑起了一道高墙,将她深锁在他的世界里,却原来只是自欺欺人。她二十岁之前的日子不属于她,她二十岁之后的日子也不属于她,他只是偷来了一段短暂的时光,那些他至今为止都无法忘记的时光。   他早就该出国去找她,什么家庭压力,什么她不允许,都不应该是问题的。只有天知道他就是害怕,害怕千里迢迢赶去她的身边,换来她一句,从没爱过他。他并不是将感情看的很重的人,从前与宋钰人在一起,也不是因为有多爱宋钰人,可她一个小姑娘活生生闯入他的生命,几乎搅乱了他的一切,乱得他甚至能忽略她并不那么真诚的爱恋。   他迫不及待的告诉旅游归国的王洛令自己爱上了梁京熙,他不是想将这份心情拿出来与王洛令分享,他就是害怕他不先说出口会被王洛令抢先。其实真正自私的那个人是他,真正应该被怨恨的那个人也是他,可他就是个普通人而已,长了一颗心,想爱一个人,盼望着和那个人一世都厮守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7)   宋茉是个沉静不了的性子,听李康跃说梁京熙已经回到公寓了,就非要亲自去看看她是不是安好无恙。李康跃怕她去了给梁京熙和苏沪添乱,于是跟着一起去,结果两人压根没见着苏沪,只有梁京熙一个人在公寓。   宋茉不了解情况,噼里啪啦在梁京熙面前批评起苏沪:“这男朋友怎么当的啊?女朋友刚刚死里逃生,正是该好好安慰的时候,他千里迢迢赶回来,怎么就不晓得趁这个机会多献殷勤?”   梁京熙蜷在沙发上,一句话堵住宋茉的嘴:“我们分手了。”   李康跃倒是不惊讶,可宋茉不同,只差扑到梁京熙身上,抓着她的脸、胳膊、腿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蹙着眉说:“没有破相啊?他等了你六年,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和你分手?千万别告诉我其实他在外边有个六岁大的私生子。当年压根不是因为你才和我姐提分手,你实际上是个炮灰。”   梁京熙刚哭了一场,本来挺累的,被宋茉这么一搅和,十分哭笑不得,看向李康跃。   李康跃领会她的意思,做了回传声筒,将事情的始末大概和宋茉说了一遍。   宋茉一惊一乍的,听完故事后,重点全部放在:“你俩竟然瞒了我这么大一个秘密!”   梁京熙有些懒得理宋茉,李康跃也当她的抱怨不存在,转头问梁京熙:“苏沪什么反应?”   宋茉插话:“要是换做我,肯定恨不得拿把菜刀当场了结了熙子。”但话锋立马一转,说:“不过对方是苏沪,心理素质超一流,教养又好,肯定连半句骂人的话都没讲。”   李康跃询问的目光看着梁京熙。   梁京熙低眉说:“我还情愿他骂我。”   宋茉明白她心里不好受,便笑着点头:“你的确该骂,一点良心都没有,害得这么优质的男人等了你六年,结果你说不要就不要了,简直是浪费资源嘛。不过你也做了件好事,把王洛令那么臭脾气的人收到手里,多少算是为这个社会做了贡献的。”   梁京熙扑哧一笑。   宋茉见她笑了,高兴起来说:“你怎么会看上王洛令呢?他哪一点好了?从前女朋友一大堆,后来又把你折磨的死去活来的,你是有受虐倾向还是怎么的?我说那会儿学校好几个帅哥追你,你怎么不搭理人家呢!原来是偷偷藏了个人在心里。哎,你这秘密也藏得太好了吧?”   李康跃见宋茉说的很欢,气氛还比较轻松,便从冰箱里拿了饮料给两人。   宋茉说的口干舌燥的,接过饮料喝了一大口,又问梁京熙:“王洛令人呢?”   李康跃帮梁京熙回答:“还在上海。”   宋茉猜到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于是安慰梁京熙:“任知晓突然之间没了一条腿,确实很难接受。反正王洛令后半辈子都是你的了,就先借给别人几天,也不亏什么。”   梁京熙听她说后半辈子,不知为什么,心中并没有太多把握。   李康跃知道梁京熙忧心的事,可那些都是在王洛令回来之前想破脑子也没用的。他一贯觉得王洛令虽然没有苏沪那么好相处,但绝对是个一旦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既然王洛令牵了梁京熙的手,今后的路无论多么难走,他也相信王洛令会不顾一切的走下去。他现在反倒更加担心苏沪,不晓得梁京熙是怎么和苏沪坦白的,也不晓得苏沪究竟会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手。   他趁着梁京熙和宋茉说话的间隙悄悄给苏沪打了个电话。   苏沪没学那些失恋的人关机,接到他的电话,十分担心的问道:“是不是熙子又出什么事?”   虽然两人分手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可听到苏沪这样问,他心里也有些不好过,顿了一下,说:“想找个人一起吃晚饭,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苏沪说好,两人约了地方。   宋茉还以为李康跃会留下来做晚饭,一听他有事要走,嚷着说会饿死的。李康跃左哄右哄,她才同意吃楼下酒楼送的外卖。   李康跃耽误了些时间,比苏沪要晚到餐馆。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尤其是在梁京熙向苏沪和盘托出实情之后,单独见面的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苏沪整个人看上去还算理智,递了菜谱让李康跃点菜。   李康跃没推辞,胡乱点了几样,并要了瓶酒。   苏沪笑了一下,自嘲式的说:“这个时候的确需要大醉一场。”   李康跃到底还只是个旁观的人,说的太多容易惹人生厌,但一句话不讲又似乎太安静。服务员将酒拿上来,他很快打开,给苏沪倒了一满杯,说:“从来没和你好好喝过酒。”   那酒杯不算小,满满一杯有一两那么多。苏沪从不贪杯,更不会空腹饮酒,但现下早已经将那些抛开,端着杯子与李康跃碰了一下:“看看我们谁的酒量大。”然后一仰脖子灌到嘴里。可这酒很是辣口,一路烧到胃里,发狠的疼。他咬了一下牙,有些受不住。   李康跃的酒量明显比苏沪要好,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他怕苏沪这样喝伤胃,有意将酒瓶拿在自己手里,还笑道:“好酒要配好菜,不能这样干巴巴的喝。”   苏沪干干笑了两声,有些感怀的说:“熙子总说你好。你也真的个很好的人。”   李康跃给他添了半杯酒,笑说:“那是因为你们只看到我好的一面。”   苏沪摇头:“时时刻刻让别人看到自己好的那一面是非常难做到的。”   李康跃干脆承认说:“所以这个完美好人的角色我扮演的很辛苦,可我又不能半途弃演。”   苏沪趁李康跃没注意,又兀自喝了那半杯酒。   李康跃晓得拦不住他,也没想着拦住他,只能催服务员快些上菜。   菜点的都是下酒的,两人吃了些,又喝了两杯酒,说起做好人很难。   李康跃适时劝苏沪:“你对熙子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但缘分这种事,是人力所不能及的。”   苏沪已经喝的差不多了,说话也放的更开。一双筷子握在手里有些发颤,声音透着疲累与难过,他说:“没有人会觉得我缺什么,可我自己很清楚,我真正拥有的很少。其实我很羡慕那些家里给不了他们什么的人,因为给不了的同时也就给了他们无限宽广的自由与可能。你或许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等熙子这么多年,我有时也会问自己,她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我等待。可这个问题找不出答案,我只知道她是我真正想追求的。我已经打听过任知晓的情况,她在家里是公主,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虽然是天灾,但王家很难脱得了关系。熙子和阿令不见得有未来,我也不会这么容易放弃自己爱的人。”   李康跃劝不下去,也觉得那些劝人的话其实很伤人。爱情给予的伤痛,除了当事人,一切的旁人都是难以体会的。他无法完全明白苏沪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永远不会有人懂他的心情。   两人喝了一瓶多酒,苏沪超水平喝了六七两,最后歪歪斜斜倒在桌子上。他那样一个时时刻刻保持良好形象,一点油滴在衣服上都恨不得立马脱下来的人此刻却像个筋疲力尽的孩子,再也顾不上什么,只想抛去所有烦恼狠狠的睡上一觉。   苏沪虽然醉的一踏湖,但好在酒品不错,没有拉着人胡乱说话,也不会挥手找人干架。李康跃力气大,扛着苏沪去酒店开了间房让他休息。   李康跃差点想给梁京熙打个电话,但临到头又觉得这个电话打过去只会让她更不安心,终于只是在窗边站了一小会儿。   城市的夜景被无数盏霓虹灯撑起来,辉煌得夺目,可无论天空再怎么亮堂,总还有一些黑暗的角落。而在那些角落里,总藏着数不清的秘密。有些秘密终究会有曝光的一日,而有一些,从前、现在、今后都不会有人知道。   梁京熙睡不好,半夜惊醒过来,听到身边的宋茉均匀的呼吸声,一颗狂跳燥动的心才又稍稍平复了些许。   晚上王洛令往公寓打电话,她一开口就是问任知晓怎么样了。王洛令对此十分抗议:“任知晓长,任知晓短的,都不见你问问我怎么样。”   她机械的问:“那你怎么样?”   他有些哭笑不得,坦白告诉她:“我不太好,爸刚刚到上海,把我狠狠骂了一顿。不过我不是怕他骂,就是看到他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低声下气的向任家的人道歉、说好话,心里堵得难受。”   她没想到王明扬这么快就赶过去,想到老人家可能受到的白眼,心中不是滋味。可她也清楚,王明扬的姿态放得低,或许任家的怒火会稍微平息一些。   他没听到她答腔,有意开玩笑说:“听到我挨骂你心疼了?”   她没什么心情与他开玩笑,不经意叹气。   他听到她叹气,有些紧张,问她:“是不是苏沪?”   “不是。”她很快打断他,顿了片刻,缓缓说:“他没为难我。”   他停住没出声。   她心里一直难过,对他说:“是我对不起苏沪。我宁愿他为难我,可他一声不吭的走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应该讨厌我、恨我的,我骗了他那么多年,甚至还想过骗他一辈子。他那么好的一个人,被我牵连成现在这样,而我除了说对不起,再没有别的能补偿他。”   他静默了一会儿,声音透着些哽咽:“熙子,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不起你。我把你逼得太狠了才会变成今天这样。是我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不敢接受爱上自己妹妹这个事实。我想逃得远远的,以为跑到国外就能麻痹自己,可天晓得我做不到。我回国那晚想找你坦白,你不在家,电话也打不通,我睡不着,就去找苏沪喝酒。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把我心底的秘密告诉他,可他却先告诉我,他爱上你了。我不信他,跑到学校去找你,看到你们真的在一起。然后钰人死了,人人都说是因为你,我那时真的很恨你,但不是因为钰人的死,我只是恨你和苏沪在一起。我和宋家人一起逼得你出国,是因为我有私心,我不想看到你和苏沪在一起。知道你回国,我也从上海回来,在家里看到你那晚,我偷偷高兴了很久很久。我是真的很想好好和你相处,可一旦牵扯到苏沪,我就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对你发脾气,打断你和他的约会,跑到你家拿椰子,那都是因为我一想到你们在一起的画面,我就难过的无法呼吸。但我现在才知道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你受了那么多苦,都是因为我不敢向你坦白自己的感情,我是个情商为负数的人。熙子,我爱你,虽然迟了这么多年才告诉你,但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在今后的日子里加倍补偿你。”   她一直抱着电话哭。宋茉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坏情况,急急忙忙跑进房里来问她怎么了。她说不出话,那边的王洛令也着急。   宋茉只能从她手里把电话拿过来,一听那边的王洛令的声音,连忙说:“她是太高兴了,你别担心,给点时间让她平复一下。”   王洛令听到宋茉的声音,顿时放心了许多,说:“我尽快回来,让她别想太多,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   宋茉说好,然后挂断电话,抱住颤抖的梁京熙,上下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说:“大团圆结局,你怎么能哭成这样?”   她的眼泪流的满脸都是,胡乱擦在宋茉衣服上。她整个人都在抽泣,话也说不舒展,重复着那句:“我不该招惹苏沪的。”   宋茉摸不清情况,但也不敢追问,即便问了,梁京熙这个样子肯定也说不明白。她只能反复安慰道:“所有苦难都已经结束了。王洛令会很快回来,他那个人那么霸道,有他护着,今后肯定没人再敢欺负你。”   苦难已经结束了吗?苏沪对分手的态度不明确,任知晓抓着王洛令不肯放手,当他们之间终于不存在爱与恨的阻隔,接踵而至的究竟是彩虹还是暴风雨?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8)   王洛令这一觉睡到快十一点才醒。   昨天还未正式调到上海的王爱敏陪着王明扬从广州过来亲自探望任知晓。王明扬身体还没好,前前后后在任家人面前说了一大篓子好话,他从头到尾都跟在王明扬身边,心中很是不爽快,但也因此得以暂时从医院脱身,回家好好睡了个饱觉。   大屋上上下下的人都十分体谅他的辛苦,没人扰他的清梦,最后是王爱敏忍不住了,敲门叫他吃午饭。   他心情不错,开门就给了王爱敏一个好脸色。   王爱敏还有些不习惯,故意蹙起眉开玩笑:“一回上海,我们阿令的起床气都没了。”   穿着一身青绿色大袍子的王爱媛从花园里走进餐厅,毫不留情的揭王洛令的老底:“我跟他在这屋里住了五六年都没见过他哪天早上起床是高兴的。他肯定是做了什么好梦,才不是因为回到上海。”   王洛令从餐桌上短小的花瓶里抽了支洋牡丹别在王爱媛耳后,乖巧的讨好自己这位行事风格散漫不羁的文艺四姐:“姣花照美人。”   王爱媛呸了他一声,却也没有拿下耳后那朵花的意思,光是斜着眼睛瞪他:“你这劲儿要是去哄女孩子,还不晓得多少良家少女要毁在你手上。”   王洛令坐到沙发上一本正经的自辩:“我已经好多年不夸人了。”   王爱媛不理他,转头去向王爱敏求证:“小弟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王爱敏叹气声立马起来了,目光直直看向王洛令:“我希望他是有女朋友的,至少到了任家那边还能有个好借口,不然我们八成是要添个行动不便的弟媳。”   王洛令脸色立马沉下来,果断说:“我有爱的人,不可能娶任知晓。”   王家两姐妹闻言一怔,尤其王爱敏十分激动:“什么时候有的?为什么不早点说?你知不知道现在说出去,任家一定觉得我们是想推卸责任?觉得你是因为不想娶一个瘸了腿的老婆才随便找个人当挡箭牌?”   王洛令也有些激动:“这种天灾的事没人预料的到,为什么就一定非要我娶她?我又不喜欢她,也从来没和她谈过恋爱!”   王爱媛是作家脾性,从来看不惯商场上那些虚假的情谊,这时也帮王洛令说话:“小弟说的对,干吗要娶一个不喜欢的人当老婆?又不是买白菜!哪能那么随便!”   “家姐啊!”王爱敏朝王爱媛挤眉:“你是没去医院,不知道情况。任知晓从小被家里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能阿令从上海跑去广州,在任家人眼里,阿令就是他们的准女婿。何况现在她少了一条腿,一发起脾气来,除了阿令其他人根本劝不了她,任家上下都把他当救星。不信你自己问问他,他是有多难才从医院脱身的!”   王洛令也不是不明白任家人的意思,可他一直在医院安抚任知晓完全是出于责任和愧疚。如果要他因为愧疚而娶她,他绝对做不到,何况他刚刚才得知梁京熙的心意,更没可能娶梁京熙之外的女人。他心里清楚不能在这个时候将梁京熙拉进暴风雨中心,只能再三强调:“我只会娶我爱的那个人。”   王明扬从房里出来,正好听到王洛令和王爱敏的对话。   三姐弟见到王明扬来了,都有意收敛了情绪,涨红着脸向王明扬问好。   王明扬因为伤风感冒,身体有些虚弱,但目光矍铄,先是扫过王爱媛和王爱敏,最后落在王洛令脸上,似乎是波澜不惊的在问他:“你爱上谁了?”   屋里气氛突然凝重。   王明扬没有停顿多久,又问王洛令:“是不是熙子?”   王爱媛和王爱敏完全惊住,王洛令虽然也被王明扬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心惊肉跳,但他还是镇定,并不含糊的回答说:“是。”   王明扬随手就抄了小桌上的瓷质烟灰缸朝王洛令砸去。他瞄的是王洛令的头,但大约是力气不足,方位并不太正,烟灰缸只从王洛令额头边擦过,然后掉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王爱媛离王明扬近,急忙扶住因为生气而有些站不稳的老人。   王爱敏则快步走到王洛令跟前去看他额头伤的怎么样。   王明扬本来就在盛怒上,尤其看到额头被烟灰缸打中立马青了一块的王洛令一点不退缩、一点不服输的看着自己,更是生气,像是要耗尽全身力气似得朝他骂道:“这么多女人你不爱!你爱自己的妹妹!你懂不懂礼义廉耻!懂不懂伦理纲常!传出去,你让我们家的脸往哪里放?你怎么会有这么自私的想法!”   王洛令见王明扬气得浑身发抖,不想这个时候与他争辩。但王明扬心口的气未发泄完,继续骂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求从上海调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你是我儿子,就是到了四十岁、五十岁那一天,我也猜得到你想的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你爱熙子,那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你还不就是知道她爱的是苏沪,他们是两情相悦,根本没有你插足的地方!她从德国回来不是为了你,她现在的男朋友更加不是你!你马上就三十岁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像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又以为我还能活多久?你大哥在北京想自己发展,难道要我把公司的重担压在你四姐身上吗?你不是不知道我属意你来继承整个集团!之前你和任知晓的关系怎样我不管,但现在她因为参加我们家的活动而没了一条腿,你必须负起这个责任!她把你当成救命草,你如果抛弃她,她根本受不了!我已经和她父母谈过,为了让她安心养病,我们会尽快找个好日子给你们订婚。”   王洛令手握拳,指甲都要掐进肉里,他没有朝王明扬发脾气,而是狠狠冷笑道:“‘好日子’?是你卖儿子的好日子吗?怎么?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和任家合作开发南亚的海底能源了?利益分配算清楚了吗?还是你一早就和他们说结成姻亲,两家的钱就是一家的钱?”   王明扬没想到王洛令会知道这些,忽的怔住。王爱敏是这项合作案的主要负责人,听王洛令这样漫不经心的提起来,只能赶忙劝说:“集团之间的合作是很正常的商业行为,你不要将商场上的事和任知晓的事混谈。”   王洛令看向王爱敏,反问:“这两件事是没有关系的吗?”他的目光太灼人,王爱敏低头躲避回答。   王洛令底气渐渐上来,认真对王明扬说:“我知道商场上没什么是纯真的,和任家合作也的确可以赚很多钱,可我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娶任知晓。你生我养我,的确了解我,但有一点你猜错了,熙子她爱的是我。这次泥石流我和她差点没命,我们弄丢了六年时间,不想再浪费时间。我一定会娶她,无论你们同不同意。”   夏天已经快走到尽头,烈日像是不甘心就此退出舞台,张牙舞爪的覆盖在万事万物上,一切都是那样的浮躁,人心尤盛。花园里的花都开的那样好,阵阵芬芳随着穿堂而过的热风有些不合时宜的散荡在屋子里。   王洛令觉得迈出王家的脚步十分轻巧,前面的路是看得见的曲折,可他并不害怕,原来一个人一旦心中有了信念,所有的困难都只是通往最美好彼岸的小石子,那么微不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9)   王洛令在医院坐了两个小时。   任知晓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午觉睡了很长时间,任家爸妈累了几十个小时,也终于能回家喘口气,留下任翼在医院照看着。   王洛令和任翼认识的时间长,关系也不错。王洛令在上海那几年里,平日里大家虽然忙,但与任翼聚在一起的次数不算少。任翼很会做生意,虽然看上去不好接触,但就因为这样所以又不像一般生意人那样市侩,没什么花架子,也不会满嘴跑火车。他与王洛令说话十分真诚,开门见山的问他。   “改口叫我哥哥会不会让你觉得为难?”   王洛令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下,一点不掩饰的回绝道:“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任翼看了他一眼,低了低眉,似乎是弯着嘴角笑了一下,停顿了小片刻,悠悠然说起:“我之前和知晓说,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很难因为感动而产生爱情。她不信,千里迢迢追着你跑,居然还追到一条腿都没了。”   王洛令清楚任翼这些话没有任何讽刺的意思,但心中终有愧疚,认真看着他说:“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抱歉。她当时。”   任翼抬了抬手打断他:“阿令,我们都是成年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抱歉。”   王洛令并不逃避这个问题,反而坦诚的说:“你也应该知道我心里有别人。”   任翼缓缓靠在沙发后背上,耸了耸肩,多少带着些无奈的口气:“我知道是一回事,但除了我之外的人能不能理解,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知晓她喜欢你已经喜欢到整个圈子里没有人不知道,你觉得我爸妈,还有你爸会同意你娶别的女人吗?”   王洛令坐姿十分端正,语气也严肃:“我不需要他们的同意,我只需要我爱的那个女人同意嫁给我。”   任翼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是有眉目了?”   王洛令不想这个时候谈梁京熙,只说:“逼着我娶知晓,对她而言也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   任翼又耸了耸肩:“有时候对女人而言,她们在乎的不一定是过程,可能只要结果是她们期望的就可以了。”   病房里间有了动静,任知晓疑声在问:“是阿令在外面吗?”   任翼回了声“是。”,然后看向已经起身的王洛令:“女人的第六感总是特别强烈。”   王洛令朝坐着的任翼弯了弯腰:“请原谅我必须现在向她说明我的意思。”   任翼点头:“她在温室里活了二十几年,总得经历些风雨的历练,只是这场风雨太猛烈,不晓得她经不经受得住。”   王洛令深吸了口气才走进病房。   病床是自动升降的,任知晓在护士的帮助下,后背斜斜的躺在床上。这个角度让她与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王洛令说话时并不费劲。   因为生活环境好,又没有什么太多忧心的事情,任知晓从前的面色总是很红润,但这几日折腾得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下巴也尖了许多,一双眼睛嵌在脸上显得尤其大。他见王洛令脸色凝重,还以为他是没休息好,急忙就说:“他们说你太累,回家睡觉了。对不起,因为我的事,害得你这么辛苦。”   王洛令匆匆瞥了一眼盖在她身上却瘪下去一块的被子,心中堵得发堵。他朝她笑了一下,说:“我狠狠补了一觉,现在精神好多了。”   见到他笑,她也高兴,主动说:“伯父身体抱恙,还专程飞过来看我,真是过意不去。”   他低声说:“他很关心你。”   她点头,心情明显很好:“你们都很关心我,四姐也来了。”   护士小姐倒了水过来给任知晓喝,王洛令半路接过水杯,亲自送到任知晓手里。任知晓越发高兴,一边喝着水,一双眼睛盯着他看。   他十分坦然,等她喝完水,他将杯子还给护士,一并打发护士出去。   她见他把护士打发走,还不晓得是什么情况,但心中还是雀跃的情愫占主导。   他见她一直在笑,想起意外发生之后,无论她是如何对待别人,可在他面前,她一丁点儿脾气都没发。明明少了一条腿的是她,她的表现却像是觉得对不起他似得,有种百般讨好的味道。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是不晓得她的感情,可预备好了的说词临到嘴里没有一句能说得出来。他原先也是埋头在莺莺燕燕世界中的人,同一时间哄上两三个姑娘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如今他是真的迟钝了,好听的话说不来。左思右想了一阵,只能略有些僵硬的告诉任知晓:“我晚上回广州。”   她十分理解的点头,问他:“肯定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你回去处理吧?”   他顿了片刻,认真看着她说:“熙子在等我。”   她嘴角颤了一下,但就是一闪而过,几乎不留任何痕迹,她又飞快的笑着说:“我后来才听他们说熙子来了,不过那时心情不好,不想见人。她应该不会怪我吧?”   他摇头,说:“她心里也很难过。”   她大约还是有些难过,但又不想在他面前表现的太明显,所以低了低眉,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笑起来说:“发生这么大的事,苏沪应该回来了吧?说起来,他是我见过最体贴自己女朋友的男人了。熙子真是好福气,能有这样的男朋友。不晓得他们什么时候会结婚,希望不要太快,不然我这个样子很难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她眼神有些飘,说这些话的时候底气也不太足,像是刻意在回避什么问题。他心中猜出些事,觉得她过的并不容易,但他来这里找她的目的并不是表示同情。   “知晓。”他打断她的絮叨,有些残忍的告诉她:“熙子和苏沪分手了。她在等我回去。”   她并没有将重点放在他后面那句话上,而是激动的说:“他们怎么会分手?苏沪不是等了熙子六年吗?他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怎么能分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对不对?要让他们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分手。他们那么难才能在一起的啊,一定不能这么容易就分手的。”   她说起话来有些颠倒重复,一张苍白的脸此刻涨得有些发红,躺在床上的身体也在晃动。   他只能先伸手安抚住她的肩膀,但他没有选择说那些违心的好话,而是将目光认认真真投射到她脸上,他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残忍,但我不想骗你,也不希望你自己骗自己。你从前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没回答过你,不是因为没有那个人,而是因为我一直是偷偷在爱她,不单单只是喜欢,是真的爱她。我出于嫉妒做了很多伤害她的事,出于懦弱而不敢向她表白,但现在一切都明了了。她在等我回去,我也很想快点回去见到她,我已经错过太多的时间了。”   她的眼泪水早已经飚出眼眶,乱七八糟的淌过脸盘。她不停的摇头,又伸手堵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听他再说一个字。   他猜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也晓得必须一次把话说清楚,只能将她堵住耳朵的双手拉下来紧紧握住,逼迫她正视自己。   “你发生意外,我真的很抱歉,也是真的很难过。你情绪激动,发脾气,我也都能理解。但我不会因为同情而喜欢你,更不会因为愧疚而和你结婚。知晓,我对不起你,没办法和你在一起,我是个自私的混蛋,不值得你爱。”   她完全不愿意理会他所说的一切,只用尽力气挣开他的钳制,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他,大声哭诉:“阿令,你别离开我,我求求你,别离开我。你昨晚不在,我心里特别害怕,我真的特别害怕。你和熙子的事我不管,也不问,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可以。我不要求你全心全意爱我,只要分一点点爱给我就可以了。阿令,我求你了,我不想失去你,我真的好爱你。”   他心口堵得发慌,眼眶也湿润。   她不晓得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箍住他一直不肯松手。   他不想这样僵持下去,只能用更大的力气拉开她。   她哭的嘶声力竭,等在外边的任翼终于忍不住,领着医生和护士推门而进。   两名护士很快上前制住任知晓,任翼早已经和医生说好,如果任知晓情绪太激动,为了她的病情着想,先打一支剂量轻的镇定剂。医生做好了准备,见到任知晓一点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情况,很快走上前在她手臂上打了一针。   任知晓被扎了一针,整个人立马松垮下去很多。她的手一直朝着王洛令的方向伸,最终挣扎的没有力气了,缓缓合上眼,靠在床边睡去。护士十分麻利的将她的身体摆正,又给她盖好被子。   王洛令见到她那张布满泪水的脸嵌在柔软的枕头里,心中很不是滋味。   任翼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王洛令回头看了任翼一眼,苦笑着说:“我以为你冲进来会打我一拳。”   任翼耸肩:“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我最恨就是被人骗,你没有骗她,我对你这一点还是很欣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10)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说这一章我前前后后写了四个小时~~~些船戏无能的人啊   王洛令开门的时候梁京熙正好起身到厨房倒水喝。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她睡得有些迷糊,听到有声响,整个人立马紧张起来,先是拢了拢睡衣,然后飞快的从刀具盒里抽了把最大的菜刀试探性的往门那边望去。   客厅、餐厅和厨房都是开放式的设计,两盏壁灯足够照亮整个屋子。   王洛令一开门就见到手拿菜刀、一脸警惕的梁京熙。他怔了怔,但很快笑起来,一边关门,一边看着她问:“不用这么大阵势欢迎我吧?”   梁京熙发现是王洛令,紧张的情绪立马松弛下来,将菜刀放到桌板上,快步走向他:“你怎么回来了?”   王洛令心情好,但人却是站在原处的。是想等她主动靠近,结果她偏偏故意停在离他一米外的地方,双手叉起腰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人睡到半夜的模样通常都是最不好看的,梁京熙也不例外。本来就谈不上有什么造型的齐肩长发乱七八糟的贴在面颊两边,眼睛略有些浮肿,眼袋也明显,面色不太好,只有唇瓣还算润泽。可王洛令硬是看了她许久,最后一脸无可奈何的向她走了两步,双臂一揽将她拥入怀中,笑道:“我飞了一千多公里回来找你,你居然还留这么一截距离给我,真是狠心的女人。”   她见到他的那一刻心就已经在颤抖,而现下被他这样抱着,整个人像是要被融化了,连带着动作也迟缓起来,很慢很慢抬起手抱住他的后背。千言万语不晓得该挑哪一句先说给他听,就机械的问他:“回来怎么不先和我说?”   她柔软的身体就在他怀中,而他贪恋的气味在此刻是真实的环绕在周围。他双手一直抱的很紧,一颗心激动的差点就要跳出来,但嘴上还刻意放的十分轻松,说:“我想给你个惊喜,不过好像差点变成惊吓。”   她的脸抵在他肩窝处,他的呼吸轻轻略过她的后颈。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耳边的声音也虚幻,只有心跳是真的。其实也就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可对他们来说,是从前不敢奢望的。   她几乎又要落泪,可怕眼泪会打搅这一刻的美好,于是仰起头,笑盈盈的看着他问:“房卡不是已经还给我了吗?”   他表情得意:“还给你的那张房卡是隔壁那套房子的。”   她蹙眉:“什么意思?”   他笑笑的说:“意思就是我做了你一个月的邻居,而你迟钝到现在才知道。”   她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但不明白的地方也翻倍增长:“隔壁的房子是你的?还是你租的?你什么时候住进去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怕她围着房子的事情转个没完,飞快的低头。他□的鼻尖抵著她的鼻梁,她颤了一下,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他温柔的捧起了她的脸,那轻柔的力量几乎要融化她所有的意志力。   细碎的吻开始急切的落在她唇边,他一点一点的来回吸吮。   她想说话,却被他逮到机会溜进,两人的舌头激烈的纠缠在了一起。   她本身力气就不够,被他这样亲吻着,身体一步一步往后退,最后后背不得不抵在墙上。他大概十分喜欢这个情况,干脆将她圈在这一小块地方。   这个吻绵长而激烈,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到底还是发展的太快,她还不太习惯这样近距离的盯着他看,尤其他嘴唇上还残留着自己的气味,这让她觉得不好意思,想悄悄将脸别到一边。   他却不许她躲避,修长的手指缓慢的滑过她的脸庞,最后停留在她的唇瓣上。   她这方面经验浅薄的可怜,他的抚摸让她又麻又痒,要不是背靠着墙壁,几乎就摊倒在地上。   他没打算放过她,一双黑色的眸子牢牢盯着她看:“熙子,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她直视着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不断上身,她无法回答他,因为这一天她也等了很久,久到原本以为再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他的舌尖顶开她的牙齿,一点一点诱惑着她。   她不由自主的攥紧拳头,他察觉到她的紧张,极有耐性的一根一根的掰开然后与她十指相握。   他的唇瓣紧贴着她的嘴角,他并不急着吻住她,而是慢慢的厮磨。   耳畔全是他灼热的呼吸,所有的矜持都在这一刻被抛到脑后,她终于忍不住嘤咛。   他像是得到默许,将她抱的更紧,嘴唇顺著她的脖颈一路亲吻下去。   他想要她,想得快要发疯了。   在最最迷幻,最最失控的那一刹那,他咬着她柔软的唇瓣细语:“熙子,我爱你。”   她曾听人说,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不可信,但这一刻,她相信他是将真心掏出来给她,她也终于能将心中最大的秘密毫不保留的说给他听。   “王洛令,我也爱你。”   “你刚才说什么?”王洛令转身,一条手臂横在梁京熙腰上,将弓着背的女人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低沉着声音问。   她被他折腾的半点力气都没有了,这会儿被迫将后背贴上他的前胸,感觉到他身上炙热的气息,吓得只想往床边爬。   他却不许,将她牢牢箍住,半开玩笑的口气说:“我这样的举动会让我觉得自己刚才不够让你满意。”   她急忙摇头:“我千真万确不是这个意思。”   他在她耳边轻轻笑起来:“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抓住他在她腰间乱动的手:“其实我是想去洗手间。”   他毫不客气的掐了一下她的腰:“你刚刚才洗过澡。”   她想起刚才在浴室的情景,心跳“嗖”的就加快了,脸也涨得红红的。但好在是晚上,房间里黑漆漆的,不会被他发现。她壮了壮胆子向他投诉:“现在已经三点多了,我四个小时后还要上班。你要是不安分一点,我就把你踢下床。”   他趁机大倒苦水:“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年轻气盛、精力充沛,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你扑倒了,你应该体谅且配合我。”   她抬脚踹了一下他正预谋着压住她下半身的右腿,笑着说:“以前吃那么多肉,吃几年素对你身体好。”   他笑嘻嘻问:“所以你是在吃从前那些飞醋吗?”   她死不承认:“我才没有。”   他耐心纠正她:“你有。”   她在他面前一直词穷,尤其现在这种情况,她一点优势都没有,连嘴硬都做不到。她语气软下来,说:“你以前就是喜欢被那些身材火辣的美女围绕。”   他好脾气的认错:“我以前是混蛋,你不能和一个混蛋计较那么多。况且如果不是看过了百花,怎么会知道原来最好的一朵就开在我身边。”   她突地翻身面对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起脖子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他怔住,她没用什么力,感觉就像是被小猫抓了一下。他呵呵笑起来,低头问她:“你是不是咬错位置了?”然后贴上她的嘴唇:“应该是这个位置才对吧?”   她那股劲儿还没过去,见他主动将嘴唇送上来,便一口咬住他的下唇,留了一排齿印在上面,尤有些不解气的说:“你知道我这六年过的有多辛苦吗?”   “我知道。”他很快接上她的话,口气温和而认真:“你大学的第一个室友同时谈了四个男朋友,有次时间没安排好,四个中有三个同时找上门,结果他们打的不可开交,差点把宿舍烧了。第二个室友有轻微夜游症,经常半夜三更对着镜子猛笑。你最尊敬的一位老师在你毕业那几天因为心脏病去世,你为了参加他的葬礼错过了MC的面试。你工作后的第一个女上司是同性恋,你因为拒绝了她而被调去生产一线干了半年。你一直住在新区花月街三十九号的二楼,阳台上种了很多杜鹃,一下起雨来,那些杜鹃就只能在风中凌乱。”   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呆呆看着他。   他不用看清她的表情也晓得她是什么样的反应,但他还是低头吻了吻她额头,缓缓说:“有次我差点就忍不住要冲出去找你了,可我害怕你会觉得奇怪,奇怪我怎么会出现,然后发现我对你的感情。熙子,其实我那时很怕你会嘲笑我的爱。”   她听着这些话,心里觉得难过,抱着他的脖子,贴在他下巴处,像是松了一大口气似得,缓缓说:“我以为你真的恨不得我死。”   他莞尔一笑:“我年纪比你大,要死也是我先死。”   她不许他说这样的话,抬手堵住他的嘴:“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人,不想再失去你。”   他故意在她手心慈宁里和气。又热又痒的,她连忙抬开手,半路被他拦截下,他将她的手抓住,认真告诉她:“我不会和任知晓结婚。”   她怔了片刻,有些出神的说:“好端端的怎么提这个。”   他是极认真的,索性连人带被子将她抱起来转了个身坐在床上,让她面对面看着自己。   “我知道你不放心,所以我想告诉你,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和任知晓结婚。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我一定会娶你。”   房里的光线太弱,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他的语气坚定,她的眼泪一下子就聚满了眼眶,转而速速落下。   他一点不犹豫的抬手帮她擦脸上的泪水,又笑起来说:“不过你也知道我脾气不好,性格存在很大缺陷,下不了厨房,还有点懒,总之缺点很多。我会慢慢改,但需要一段时间,你成为王太太之后要耐心的督促我,不能对我发火,更不能半道走人。”   她破涕为笑:“我从前忽略了你的这些缺点,现在得重新好好评估一下。”   他不答应,将她扑倒在床上,几乎是贴着她的嘴唇,笑着说:“你就是请一个评估团来写出几百页的评估报告,最后也得嫁给我。”   她笑呵呵将脸扭到一边:“我现在占优势地位,你要是表现不好,我就把你弹开。”   他起身将卷在她身上的被子扯开,她惊得要翻身滚走,但他很快压下来,整个人贴在她每一寸皮肤上。她没成功,被他压得完全不能动弹,只有嘴巴还能说话,发笑的骂他:“你耍流氓。”   他堵上她的嘴,不由分说的吻了好一阵,直到她喘不上气,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转而凑到她耳畔,轻声说:“现在是谁占优势地位?”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11)   作者有话要说:  刚去看了<宫锁沉香>,没想到买的居然是明星见面会的票,所以我顺带见到了周冬雨和朱梓骁本人.不是打广告,不过周冬雨真心演的不错,赵丽颖我也喜欢,就是琉璃的戏份太少了。   苏沪最后还是决定去赴王洛令的约。   十点后的交通已经不那么拥堵,载满游客的最后一拨游船点缀着开阔的江面,沿江路上的酒吧刚刚开始热闹,城市的夜那么繁华,又那么虚幻。   王洛令认准了苏沪会来,对他的出现没有丝毫的惊讶,也不迁就的跑去他跟前,只从草坪上站起来,等到他走近了些,才将手中的酒瓶准确无误的抛到他能接到的位置。   苏沪本能的抬手接下酒瓶,听到王洛令说:“我欠你一拳。”   苏沪停下脚步,定定看了王洛令片刻,然后继续往前走到他跟前,将酒瓶轻撂到草坪上,抬眼与王洛令对视。   他们六岁相识,从小学到高中,当了整整十二年同桌。其时两人的性格南辕北辙,爱好也基本不重合,除了相当的家世外,更像是应该活在两个平行世界里的人。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就不存在什么合理性,他们的关系好得莫名其妙,好到连同时喜欢宋钰人都不会彼此厌恶打压。而那种喜欢,就像是许许多多人在少年时对班上最光芒四射的女孩那样的喜欢,并不想占有,也并不是爱情,所以从未对他们的友情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他们照样手搭肩在路边小店喝酒到半夜三更,照样在商场上肝胆相照,照样光明正大嘲笑着彼此的缺点,直到江边王洛令的差点挥下来的那一拳,才让他们彼此心如明镜,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他们不愿意与对方共同分享的。   苏沪终究还是没握拳,只侧了侧身在草坪上坐下,问:“任知晓的事怎么解决?”   王洛令见他是这样的反应,心中有些高兴,挨着他坐到草坪上,说:“我跟她说了不可能因为这个事故就和她结婚。”   苏沪回头瞪他,毫不客气的骂道:“你真是个混蛋!”   王洛令被他瞪得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加放得开,将开了瓶的酒递给他,好脾气的承认:“我就是混蛋。”   苏沪见他这副模样,心情聚集了些火气,接过他递来的酒瓶猛喝了一大口。   王洛令拦都拦不住,就在一旁急着说:“这酒烈,这么一大口下去小心胃穿孔。”   这酒还是六年前两人闹翻那晚喝得那种,寻常人小半口灌下去都顶不住,苏沪一仰脖子下了那么大一口,整个人顿时就有些迷瞪了。   王洛令连忙夺了他手里的酒瓶,瞥着他说:“你这个样字,还不如打我一顿来的痛快。”   苏沪反应也快,王洛令的话才刚落下,他就像兔子一样转身将王洛令扑倒在草坪上,左臂抵住他的咽喉,右手紧握成拳,真是要下手打人的架势:“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王洛令喉咙被憋住,讲话不太灵便,声音出来之后十分嘶哑,但他表情并不害怕,反而带着些许多年未有的痞气向他说明:“打脸没杀伤力。”   苏沪好不容易憋住的火气一下子泄了一大半,有些烦躁的推开他,瞄了一眼停在不远处路边的黑色JAGUAR:“我不打你是不想熙子担心。”   王洛令也看了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颇有些无奈的耸肩说:“她听到我给你打电话,一定要跟来。我现在地位不高,反对也无效。”   苏沪愤恨的剜了他一眼:“你想和熙子在一起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你没能力保护她周全,我一样会带她走。”   王洛令认真说:“我一定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苏沪看到他这样坚定,心里不舒服,拿着酒瓶子又猛喝了一口。   王洛令觉得自己劝不住,干脆也拿了酒瓶子喝了一口,等酒精一路贯穿到肚子里才沉沉哈了口气,缓缓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酒是个好东西,喝进去就能一夜睡到天光。虽然第二天起来会头疼,但至少不用忍受失眠的痛苦。我想你一定也明白我的感受。”   苏沪没搭话,王洛令并不失望,目光投放到已经趋于安静的江面上,继续说:“其实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直到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爱一个人爱这么久?而在几天前,这样的爱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我知道自己很失败,也很懦弱,可除了熙子,我已经没办法爱别人了。苏沪,人这一辈子说不准能活多久,我们都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在等待上。我们等的是同一个人,注定不能两全。你现在的心情我都曾经历过,也明白无论我说什么都没办法让你觉得好过一些,但就像你曾对我说过的那样,熙子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她需要呵护,同样也需要你的原谅。”   酒精的作用越来越明显,苏沪的脑袋渐渐昏沉,眼前的霓虹灯也渐渐模糊成一片。他觉得自己的眼眶好像聚集了许多热泪,好像不经意的滑落了,但一切都只是觉得,因为神经开始麻木,音调也不由自主的提高:“我从没怪过她,她也不需要我的原谅。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阿令,其实你们该怨恨我的,如果不是我,你们也许早就在一起了。”   王洛令并不太明白他的深意,只当他是喝多了酒,开始说胡话,于是像是从前那样伸手搭在他肩上,摇了摇他,笑起来说:“我就知道你心软,最好说话,从不喜欢为难别人。我现在正式为我之前对你的所有不客气表示道歉,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种小心眼的人计较。”   苏沪的眼泪落得哗哗的,喉咙里哽咽的呛鼻,重复说着:“你不懂。”   王洛令没想到他会掉泪,仍以为他是因为要放弃一段守候了六年的爱情而难过,十分哄小孩子的口气安慰他:“好好好,我不懂。我只懂我们搁浅了六年的兄弟情从今天开始会延续下去,这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苏沪摇头,但除了摇头,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到今天为止,他走的每一步都是错的,和宋钰人在一起是错,爱上梁京熙是错,阻挡了王洛令的爱情是错。可错到最后,他仍然只是个局外人,她不爱他,从来就没爱过,他想骗骗自己都不行。但他该庆幸,当爱情渐渐远离他,曾经游离在外太空的友情却在以光年的速度靠近。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12)   作者有话要说:  把刚配的眼镜落在出租车上,伤心难过了好一阵.看完这一章,大概会有不少人像我现在一样糟心的.   李康跃见到姜瑄撑了伞站在大门外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刚才哨兵打电话到处里说有个女人找他,让他到大门去接一下。今晚是梁京熙和王洛令在一起后第一次请他和宋茉、潘时良吃饭,他以为是宋茉来催了,索性就早些下班,撑了伞匆匆赶去大门口,结果看到的却是姜瑄。   姜瑄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一点也不尴尬,笑嘻嘻走向他,扬着水嫩嫩的脸问道:“你不是应该不顾一切的跑过来抱住我的吗?”   他像是被她精致的妆容点醒了,走上前,抬起右手抱住她,惊魂未定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她松开他的怀抱,看着他说:“有个朋友结婚,请我回来喝喜酒。”   他点头,平缓了起伏的情绪之后说:“那一定是个很重要的朋友。”   她耸肩:“也不是很重要。”   他见她说的那么不经意,心中有些担心。这时手机响起来,他瞄了一眼,见到是宋茉的来电,下意识发送了忙音。   她十分疑问:“怎么不接?”   他胡乱说:“移动打来的。”然后引着她往停车场方向走,问她:“打算呆多久?”   “大概一个星期吧。不少朋友让我帮她们带化妆品回来,一个一个见也得好几天。”   他怔了一下,她十分聪明,自嘲的笑起来说:“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没什么朋友才对?”   他连忙摇头,开了车锁,将她送上车,然后自己也上车,一边发动引擎,一边问她:“你住哪里?”   她系好安全带,笑着看他:“房子都卖了,当然只能住酒店。”   他点了点头,说起:“走了一个多月也不见你联系我。”   她心情十分好,眉飞色舞的说起:“我去旅行了啊,先在夏威夷和檀香山住了半个月,然后去西欧和埃及。不是在天上飞就是在忙着晒太阳、吃东西,对了,还要应付各国美男子,压根就没空给你打电话。”   他见她高兴,也就顺着她高兴的事说:“你在做一件我很想做但做不了的事,我表示我十分嫉妒你。”   她想起他的身份是不能出国的,故意笑着说:“党和人民会记住你们的付出。”   他笑,她仿佛发现了什么大问题,凑到他跟前看了他好一会儿。   他觉得不好意思,匆匆回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她无限感慨的说:“我发现你长胖了些,看来没有我的折腾,你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他坦白告诉她:“你走了之后,我隔三差五就去相亲,和对面的姑娘没有话讲,只能埋头吃东西,不长胖才奇怪。”   她兴趣大增:“有没有相中的?”   他摇头:“姑娘们都嫌我太闷了。”   她惊讶的表情十分夸张:“她们的眼睛一定是被板栗夹住了。”   他不答只问:“想吃什么?”   她毫不犹豫的表示:“想吃米饭。”   去到北园酒家,李康跃趁着上洗手间的空档给梁京熙打电话,告诉她自己这边的情况。   梁京熙的反应不比他镇定,激动的询问姜瑄回来会不会是还没放下潘时良。   他现在还没摸清楚情况,光是叮嘱梁京熙一定不要透露给宋茉知道,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只是与姜瑄吃了一顿饭下来,天南地北的聊了许多,就是没提到潘时良。姜瑄有意回避这个人,他更不可能无端端惹人心烦,但他自己却是真真正正觉得烦躁。把姜瑄送回酒店之后,他又给梁京熙打电话。   梁京熙也是刚吃完饭,在车上坐了没两分钟,接到李康跃的来电,整个人都有些紧张,急着问进一步的情况。   李康跃照着自己初步的感觉说:“她不像是专程回来找潘时良的。”   梁京熙无奈的说:“她的磁场太强大,一点小动作都让我的神经格外紧张。”   李康跃问她:“晚上吃饭,潘时良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梁京熙回想了一下,说:“没什么不一样的,他一直对宋茉很体贴,你又不是没看到过。”   李康跃闻言顿了片刻,然后说:“姜瑄就呆一个星期,我主动说请假做她的司机。”   梁京熙夸张的询问:“你该不会是想抓住这个机会告诉姜瑄只要她回头还有你在等着她吧?”   李康跃反问:“你觉得呢?”   梁京熙立马承认错误:“我错了。我内心是知道你只是担心姜瑄会破坏宋茉和潘时良的婚姻。”   李康跃一阵发笑,但笑声有些空洞,他徐徐说:“其实我最希望我们三个人都好好的。”   梁京熙“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之后,王洛令侧头看着她,一副拷问的口气:“你是不是应该把事情完整的给我说说?”   梁京熙立马傻眼了,支支吾吾说:“什么事情啊?”   王洛令边摇头边看她:“我既不是聋子,也不是傻子,你说的每句话都是重点,我不得不胡思乱想。”   她咬了咬下嘴唇,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看他:“这是我和谜谜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他笑起来,小声告诉她:“你这样的表情,我当你是在诱惑我。”   她连忙正襟危坐,强调说:“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小秘密,你必须当什么都没听到。”   他基本同意她的要求,但还是忍不住问:“你觉得老公出轨,老婆会感觉不到吗?”   她十分凶狠的向他说明:“你要是敢出轨,我就把你废了。”   他配合的往边上缩了一下,笑着说:“那宋茉可比你温柔多了。你看刚才她和潘时良相处的挺好的。”   她纠正他:“宋茉不知道姜瑄和潘时良的事。”   他再次表示疑问:“真的不知道?”   她被他问得给不出肯定的答应,胡乱说:“她要是知道,干吗不离婚?”   他耸肩,也看出她不想深究这个问题,便不再纠缠,笑着说起:“二姐明天回来,她说一定要见见你。”   她不好意思的脸红:“又不是没见过。”   他强调:“现在身份不一样了。”   她的手机又响起来,她条件反射般的以为是李康跃打来了,急急忙忙从包里掏出来,一看屏幕却是王爱媛的来电。   他见她着急的把手机找出来却又怔住不敢接听,于是瞟了一眼,发现是王爱媛来电,下意识去拿她的手机:“我来接吧。”   她摇头:“既然她打给我肯定是有话想和我说,如果让你接,她心里肯定不高兴的。”   他同意她的说法,但又给出建议:“你开公放。”   她接受他的建议,接听之后开启公放功能。   王爱媛不是会乱发脾气的人,虽然立场与王明扬一致,但对梁京熙还是十分客气的,三两句话问候的话之后才进入正题。告诉梁京熙,王明扬想和她谈一谈,请她明天上午回一趟家。   她早已经做好了被谈话的心理准备,十分大方的答应。   王爱媛反倒显得有些不干脆,支吾了两声,才又说:“你可以叫阿令和你一起来。”   她说好,挂了电话之后问王洛令:“你这两天是不是没去公司上班?家里打的电话是不是也没接?”   他没想过骗她,承认说:“他们迟早要拿公司的事压我,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很在乎那点家产。”   她听他的口气这样轻松,心里反而不好过,提醒他:“那可不止一点家产。”   他见她面露忧色,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钱是永远也赚不完的,可人不一样,如果不抓紧,懊悔一辈子也没用。”   她忍不住叹气:“我怕你以后想起来会后悔,会怨我拖累了你。”   他大笑起来,说:“我现在才发现你真的很杞人忧天。这不是还没谈话嘛,你不用紧张,爸也不见得会对我那么狠心,你知道的,我们总得给任家一个合理的交代。”   她见他这么放得开,也稍微宽了些心,说起:“我猜爸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同意把我放在家里养。”   他对此有截然不同的看法:“把你当童养媳一样养着,我看挺好的。”   她噘嘴瞪他。   他一脸坏笑的重声:“我觉得你在勾引我。”   他与她说起话来就不注意开车,要不是刹车踩得及时,差点撞上前面那辆公交车。   她一脸严肃的批评他:“你开车专心点!”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但嘴上还是故意笑说着:“我承认错误,回家给你按摩当补偿。”   她闻言立马红了脸,摇头说:“我不接受你这个补偿。”   他不死心:“那你给我按摩。”   她反对:“今晚你睡自己的公寓。”   他点头:“我那张床是新买的,够大,我保证不会像昨天晚上那样让你悬空在床外。”   她又瞪他:“你还好意思提昨天晚上?”   他继续承认错误:“我昨晚太投入了,没把握好位置,而且你快掉下去的时候我不是把你拉回来了吗?如果你不满意,那今天换你在上面。”   “哎呀!”她羞得想揍他,可他装模作样的在认真开车,她只能恨恨说:“今晚你睡沙发!”   他恍然大悟:“原来你想换个场地,完全没问题。”   她好多年没见过他这么无赖的样子,哭笑不得的骂他:“装了好几年的一本正经,可把你憋死了吧?”   他立马换了一本正经的表情看她:“梁京熙小姐,其实我是个很正经的人。”   她趁机说:“那你今晚睡沙发!”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13)   关于让王洛令睡沙发这件事的最后结局就是梁京熙也窝着腰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她早上起来,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哪儿都是疼的。一个不解气,抬脚将还趴在沙发上的王洛令踹到地毯上。   王洛令摔在地上自然就醒了,抬眼见到梁京熙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十分镇定的又眯了五秒钟,然后拉了拉身上的被子,一本正经的投诉:“拉扯被子属于耍流氓的行为。”   梁京熙索性弯腰抽调他身上的被子:“你上面穿了背心,下面穿了裤子,就算扔广场也没人多看你。”   王洛令在地毯上躺不下去了,乖乖爬起来,整个人直逼梁京熙正面。   梁京熙反应快,闪过他的熊抱,将被子抱在胸前,提醒他:“爸找我谈话,你得旁听。”   王洛令于是严肃提醒她:“你的立场一定要坚定。”   她明知故问:“什么立场?”   他出奇耐心的向她说明:“身家财产都不是重点,就算被赶出门我也有办法拿到丰厚的‘分手费’。”   她惊奇的看着他:“什么‘分手费’?”   他一点不隐瞒的告诉她:“虎毒不食子,爸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对我赶尽杀绝。哪怕为了任家的面子把我扫地出门,事后我服服软,转头到大哥那里借一笔钱去买下我心仪已久的电子公司发展,他肯定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她半信半疑:“你想的太简单美好了吧?”   他趁着她不注意,伸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笑着说:“你总不会以为那些和家里闹翻了的少爷小姐们之所以还能在外边逍遥快活是因为他们自己又白手起家干成了事业吧?做生意的事,能力是重要,但本钱和人脉才是关键。爸这几年虽然热心于公益事业,但还不至于把整副身家都捐出去。我有信心,就算他不再把集团交给我,肯定也是留了一大笔钱给我去打江山的。”   她睨他:“你哪来那么足的信心。”   他飞快的亲了一下她的眼睛,然后说:“这种时候有哥哥姐姐们做眼线的好处就能充分显现出来了。”   她心安了许多:“那你不早点告诉我!害我一直担心。”   他说:“我是真的做了放弃一切的打算。是大哥昨晚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爸这些想法的。我本来想告诉你,不过你非要让我睡沙发,我为了博取你的同情,也为了能抓紧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只能忍着不说。”   她瞪他:“所以在沙发上挤了一晚成了我自找的?”   他连连摇头,笑呵呵说:“偶尔体验一下沙发有助于我们珍惜在大床上的美好时光。”   她憋着笑骂他:“装了好几年的一本正经,现在放开了,胡说八道起来就没完没了是吧?”   他立马竖起手指发誓:“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   他一认真起来看着她,她又有些害羞,伸手抓住他的两根手指,然后一张脸贴在他肩膀上,沉了沉气,缓缓说:“我就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不像是真的。害怕一睁眼发现原来只是个梦,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从没得到过你的爱。”   他细细拍着她的后背,笑着说:“如果这是梦,那一定是个永远都不会醒的美梦。”   对梁京熙来说,王明扬的存在有着许多种意义。他是她母亲的合法丈夫,是她未能自主生活前供她吃穿住行的继父,是她需要尊重但又不用太过于谄媚迎合的人,也是她爱的那个男人的父亲。如果说作为王明扬的小儿子,王洛令有在他面前耍脾气、闹意见,甚至是一言不合而暂时散场的权利,那作为王明扬的继女,她在他面前的表现则要中规中矩很多。   梁京熙与王洛令在一起的消息虽然还没有大面积的传播,但王家上下都是知道了的,所以平日里极不可能出现在一起的两人回到王家大屋时,除了吴管家很不经意的瞥了一眼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就再没有任何人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王爱敏在一楼等他们,见了面也没说上什么话就要领梁京熙去见王明扬。   王爱敏不是顽固派的老古董,虽然心里对王洛令和梁京熙在一起的事不赞同,但感情是别人的,何况这个别人还是固执起来算得上有些偏执的王洛令。由王洛令和王明扬在上海摊牌那一刻起,她也就清楚了,这段听起来有悖伦理道德的爱情势必劝不动王洛令放弃。她还是疼爱这个弟弟的,从前不见他爱谁,还以为是走不出宋钰人带来的阴影,现在一切真相大白,总算也不至于一辈子孤着身。至于梁京熙,比起还躺在医院哭死苦活要王洛令回去的任知晓,这个继妹好歹是知根知底,而且四肢健全。别说她心眼不够善良,毕竟是要成为自己弟媳的人,哪怕任家再有钱有势,也还是要合王洛令心意的姑娘才最好。这么想着,她就冒着会惹王明扬不高兴的可能主动去找他先谈了谈。意料之外的是,王明扬在她跟前把王洛令骂了一通,可压根没再提过要和任家联姻的事,只说要和梁京熙谈一谈。她觉得奇怪,但或许人一旦上了年纪,对事情的看法都是变来变去的。   梁京熙被王爱敏带到书房。   王洛令虽然口气一直轻松,但见着她要一个人去和王明扬谈话,差点就忍不住要跟着,还是被王爱敏拦住,王爱敏抬出姐姐的威仪瞪他:“在自己家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梁京熙心里还是紧张的,敲了门入房,看到王明扬坐在藤椅上,很有些拘谨的喊了他一声:“爸。”   王明扬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语气有些关切的问她:“听说你也受了伤,有没有什么大碍?”   她没想到他还会关心这个,怔了一下,一边走近到他跟前,一边说:“我没什么事。”   王明扬让她坐,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又长长舒了口气,声音十分绵长悠远:“昨天我突然想起,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过不了多久,等我见到阿瑶,她肯定要恨我的。”   她又怔了一下,加上王明扬的情绪十分平缓,一点不像是要批评或是责令她,这让她半晌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还会王明扬又说起:“阿瑶就你一个女儿,我们没能照顾你几年,你受了很多委屈。本来想在你和苏沪的事上帮帮忙,也没想到这里面的隐情会有这么多。”   讲到问题的重点,她紧张的看向王明扬。   王明扬也看了她一眼,慢慢喝了口茶,并不着急的继续说:“你和阿令的事,我起初是不同意的。你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个圈子里的人都认可了你们的兄妹关系。在这个城市里,我们是有头有脸的,我这么大年纪了,不想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不会教孩子。况且任知晓那边的情况并不乐观。”说到这里,王明扬又看了她一眼。   她默默低了低头。   王明扬说:“阿令不想你担心,肯定没告诉你他和任知晓摊牌的时候,任知晓的情绪特别激动,要打镇定剂才能安静下来。”   她颤了一下。   王明扬沉着气,说:“阿令马上就三十岁了,古人说三十而立,我有心让他继承集团,但他回绝的很彻底。我知道他不是在耍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他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可我必须给任家一个交代。”   她听到这里觉得王洛令早上的话是真的,心中虽然不那么忧愁,但想到王洛令因为自己而没继承得了王明扬建立的庞大商业帝国,又忍不住难过。   王明扬见她面色不开,想了片刻,终于还是笑了笑,说:“我昨天在阿令房里看到一个本子,我以为是他的。本子设了密码,我就试了他的生日,结果打开来看发现是你的日记。我看了几页,里面写了很多关于阿令的东西,也有提到阿瑶和我。”   她十分惊诧的看着王明扬。   王明扬一直在笑,徐徐回忆起陈年旧事说:“你应该庆幸我看到了这个日记本。它让我想起了十七八岁的时候喜欢过的一个姑娘。她爸是医生,我表姐在她家当佣人,她喜欢画画,喜欢喝汽水,也喜欢听英文歌。内战快结束的时候,他们全家迁去台湾,临走前一个晚上,她来找我。她问我会不会去台湾找她,我说会,可等到我能去台湾的时候,她已经过世了。她一辈子没嫁人,一直在等着去找她。她那样一个小姐,也不晓得怎么会看上我这样一个穷酸小子。她这一生写了很多本日记,可我没敢看,全都烧了。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而阿令缺点很多,为了他今后好,也为了弥补我的遗憾,我不会阻止你们。”   梁京熙没在书房呆多久,王洛令在她之后被叫进屋,谈的时间比她要略长。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拿了她的日记本,表情十分轻松愉悦,猛朝她笑。   她写了那么多日记,哪里记得这一本里都写了些什么内容,一上车就要去抢回王洛令手里的本子。   王洛令将本子放在自己这一边车门的挡板间隙里,笑咯咯说:“这可是你爱我的证据,我得好好珍藏。”   她脸红的不得了。   他很高兴,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要是我当初试一试自己的生日,把这本子给开了,我们哪里会有这么多误会啊!不过这样也好,你这一小小的本子正好打在爸心上最软的地方,都不用把情势弄得那么紧张了。”   她想起王明扬的话,不再伸手要日记本,而是说:“可你真的要被扫地出门了。”   他不在意的笑道:“不只是我,是我们俩被扫地出门了。”   她叹气:“身价顿时缩水的感觉如何?”   他侧头看她,一本正经的说:“我下午就去买那家电子公司,保证三年之内赚大发。”   她朝他噘嘴:“你以为是去菜市场买白菜这么简单?”   他不可置否的笑了笑,然后如实向她坦白:“我明天或者后天还要去一趟上海。”   她明白他要做什么,点头说:“总归是我们对不起她。”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14)   其实梁京熙和王爱敏并不太熟,她进入王家生活的时候,这位二小姐就已经离家生活好些年了。她们的年纪差了一轮,且不说王爱敏做人做事十分随性,光是成长背景这一点,自然就谈不上有多投机。不过世事难料,当不怎么亲密的继妹变成了铁板钉钉的弟妹,王爱敏对梁京熙的热情就格外的高涨。   晚上在六合家宴吃饭,原本该是男主角的王洛令几乎成了局外人,只听得到王爱敏拉着梁京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王洛令受了冷落,直到晚饭结束,在回去的路上他才有机会向梁京熙投诉:“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样?一见面就没个停歇?连白我一眼的空都没有。”   梁京熙朝他嘟嘴:“干吗啊?这才几天就开始挑我的刺儿了?今后还那么长日子呢,是不想过了还是怎么?”   他一听这话,立马赔笑解释:“你看你,就没听出我话里的重点。我是想告诉你以后和别人聊得开心的时候别忘了给我一个白眼。好让我有一种特别的存在感。”   她笑着睨了他一眼:“你真是胡说八道起来没个完了。”   他还要再说,她的手机却响了。   是李康跃打来的,她看到屏幕就不由得紧张起来,刚一接听,李康跃就急急问她:“宋茉找过你没有?”   她心里一沉,说:“没有。”又紧接着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李康跃一贯沉稳,可这会儿到底还是紧张的,声音急促而不安:“我和姜瑄吃过晚饭送她回去,快到家里才发现她买的东西落在车上,我折回酒店找她,结果看到潘时良进电梯。我是想跟上去看看的,但又觉得不合适,就在酒店大堂里坐着。大概也就过了十分钟,宋茉突然来了。我马上给姜瑄打电话但是她没接,情急之下只能假装巧遇。可宋茉好像什么都知道,她没等我说话就问我姜瑄是不是住在这里。我当然说我不知道,她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就哭了。”   “哭了?”梁京熙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李康跃“嗯”了一声,停顿了片刻,声音低沉下去,说:“她问我为什么要一直骗她。”   梁京熙一颗心凉了大半截,一时说不出话。   李康跃倒也没沉浸在自责里,很快又说:“她没上楼,但也不用我送。熙子,我真的是傻了!她说不用我送,我怎么就不知道跟着她。等我反应过来,早都找不到她的车了。现在她的手机关了,找不到人,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康跃说到最后那点声音有些哽咽,梁京熙来不及想那么多,只问他:“跟潘时良说了没?”   “他的电话打不通。我上去房间,他和姜瑄都不在。”   梁京熙觉得头疼,片刻之后说:“她平常去的地方不多,宋家肯定不会回,我们现在分头去找。”   两人列了几个地方,最后异口同声的说道:“还有‘四月小馆’。”   从对方的嘴里听到这几个字,两人都还是惊讶,但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先找到宋茉,谁也没就这个问题多说话。   王洛令开车一向快,听闻是这事之后越发不怎么遵守交通规则,一路杀到‘四月小馆’,正好遇上刚停好车的李康跃。   梁京熙没等王洛令把车停稳就急着窜下去,与李康跃一同推门而入。   九、十点的光景,店里没什么人,一眼望过去就看到坐在最角落泪流满脸的宋茉和同样难过的华松溪。   梁京熙和李康跃相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但也都同时犹豫着要不要再往前走。   后进门的王洛令不清楚这里的情况,还以为因为灯光不明亮所以两人没看到宋茉,一点没压制住嗓门就破口而出:“宋茉。”   宋茉是侧对着门的,她一直在哭诉,要不是王洛令这一喊,根本没注意到他们找来了。她侧头看了他们一眼,发现不止李康跃,连梁京熙也来了,顿时从沙发椅上站起来,跑向梁京熙。   梁京熙反应快,灵便的张开双手抱住跑过来的宋茉,立马上下安抚着她的后背,克制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热泪,温柔的说:“有我们在,别害怕。”   宋茉整张脸埋在梁京熙胸口,哭的更加厉害。   李康跃心里着急,可他插不上手,也不敢开口说话。   华松溪很快走过来。他到底是个男人,没有泪流满脸,也不至于情绪失控。他和李康跃一样没有抬手去轻拍宋茉的后背或是用言语去安慰,像是怕自己的言行会惊扰到她歇斯底里的哭泣,而她此刻的哭泣与他并没有半点关系。   王洛令是在场唯一理智的人,未免被店里的客人一直盯着指指点点说事,他朝梁京熙做手势,示意她先离开这里。   梁京熙亦觉得王洛令的提议很好,宋茉现在这个样子,回她和潘时良的家是肯定不妥当的,唯有先带她回公寓,等处在一个让她觉得无害的环境下才好慢慢谈。于是梁京熙扶住几乎全部倚在自己怀里的宋茉,一边引着她往外走,一边向华松溪做手势表示要先离开。   华松溪没拦,也没跟去,只目送着他们上车,然后杵在原地等着他们慢慢远去。   李康跃自己开了车,他一直跟在王洛令的车后边,没敢让别的车插队进来。   从‘四月小馆’去公寓的路程并不长,可路上的一切都显得格外缓慢与虚幻,霓虹光那样迷蒙,仿佛也要将人的视线迷蒙了去。   姜瑄给李康跃回了电话,几个音节来回重复,他觉得刺耳,差点要将手机扔出去了事,但临到脱手那一刻他又停住。聚集了一个晚上,或者说聚集了很多个日日夜夜的怒气终于掩盖不住,用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语气低吼骂道:“姜瑄,你到底想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人完全怔住,然后就只剩下无线电波里传来的忙音。   他的怒气没发完,当即就将手机胡乱往车里一砸。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可天知道这样的安静不是他想要的。   他没有暴力倾向,从懂事以来,哪怕遇到再不高兴的事,也从没有随手砸过东西。梁京熙说他教养好,宋茉则笑话他心底里肯定住了个暗黑面的小人儿,只是还没触到他的底线,所以一直道貌岸然的活着。是啊,他是道貌岸然的活着,可就像对苏沪说的那样,他一直扮演着一个完美的角色,扮的太完美,已经无法弃演。   到了公寓之后,李康跃没久留。宋茉一直窝在梁京熙怀里不肯说话,他只能在一旁干干站着。王洛令见他脸色凝重,好心与他开玩笑说:“这个时候,男闺蜜和女闺蜜是会被区别对待的。你总不能指望她扑到你怀里哭吧?”   他苦笑,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他是宋茉最好的男性友人,可他也是一直骗着她的人。他们认识十几年,她一直大大咧咧的活着,遇到伤心难过的事也不会哭闹,反倒是自嘲□。她在他面前掉眼泪不过屈指可数的几回,但就在刚才,她问他为什么要一直骗她。她红了眼圈,也掉了眼泪,那么大一颗,落在他心上,烫得他的心绞着疼。   从公寓出来,李康跃又回了‘四月小馆’。   店铺已经做了打烊的准备,可华松溪还在,备了冻柠,像是专门在等谁。   李康跃没心思喝冻柠,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的靠在沙发上坐下。   华松溪与他一样颓废。   两人沉静的坐了很久,无人扰,亦无人问津。   最后是华松溪先开口,十分特意的笑了一下,努力轻松的说着:“她还是来了。”   李康跃回应的看了他一眼:“看到她过的不好,你应该也难过吧?”   华松溪耸了耸肩,低眉眼说:“她变了很多。以前只是个小姑娘,现在是个真正让人想去爱惜的女人。”   李康跃弯了嘴角,说不清是真的想笑,还是假装的笑一下。他苦涩的猜测说:“她现在一定恨我。”   华松溪摇头,认真笑了笑,说:“她心里有很多爱,没有地方装恨。”   李康跃抬眉看他。   华松溪继续说:“我总觉得爱和恨都是一辈子的事,可一辈子那么长,难保不会在什么时候断了爱,也断了恨。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去面对她已经爱上了她先生的事实。其实刚才我真的很伤心,就连我们分手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伤心过,因为那时我知道我们都还爱着对方,只是不能不在一起而已,并不会影响我对她,或是她对我的感情。我差点就要怪她变心,可她坐在我面前哭的那么惨,我突然就觉得她很不容易。她从小活在光芒四射姐姐的阴影下,才过了两年好日子,姐姐又意外身亡,爸妈没给过她多少关爱,还要求她嫁给一个算得上完全陌生的人。她的快乐看上去很多,可实际却很少。”   李康跃听得有些出神,但华松溪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又飘荡在他脑海里。   华松溪的语气越来越平缓,人也慢慢淡然起来:“我不晓得她究竟是怎样爱上她先生的,或者说我也没有那么好的承受力去了解这其中的点点滴滴。但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来找我,就是想明明白白告诉我不要再等她了。她其实挺傻的,前路看不清,就着急把后路给断了。可这就是她的好,不贪心,也不贪爱。我这辈子错过了她,但愿下辈子我们能门当户对。”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15)   作者有话要说:  抓紧机会更新一章,希望明天还有机会上网。   梁京熙觉得如果人的眼泪是有限的,那宋茉今晚流的眼泪一定超过了她的极限,一脸的妆哭的完全没了样子不说,鼻子塞住,连呼吸都快跟不上了,她还止不住抽泣。   被赶去卧室的王洛令忍不住三番两次出来探看情况,最后小声提醒梁京熙:“身体里的水分都快哭干了,你也不知道倒被水给她喝。”   梁京熙这才惊觉自己因为宋茉这一惊天动地的哭,方寸大乱的很,连基本的常识都忘光了。匆匆忙忙去倒了一大杯水来给宋茉喝。   兴许是哭累了,也有可能是真的渴了。宋茉对梁京熙倒来的水还是很接受的,咕噜噜喝了大半杯,虽然连续性的抽泣一时不能停下来,但好歹是不再掉眼泪。   梁京熙放心了许多,先是把王洛令赶回他自己的公寓,然后给宋茉找了干净的睡衣出来,让她洗个澡稍稍放松一下。   宋茉听梁京熙的话,拿了睡衣去洗澡。   梁京熙见她进了浴室,抓紧时间给李康跃打电话,可他的手机不通。她心里有疑问,但一时没空也不太愿意去深究。转而给潘时良打,结果潘时良的电话也不通。   一个晚上忙活了两个小时,可她到现在也没理清楚事情前后,生怕其中出了什么误会,便往宋茉和潘时良家打了电话,请管家转告还未归家的潘时良,宋茉今晚住在自己这里。   梁京熙和宋茉虽然交好十几年,可因为王、宋两家都不是寻常人家,所以今晚你住我家、明晚我睡你床的情况少的可怜。还是等上了大学,厮混在一起的时间越发多,宋茉又是那种讨人喜欢的性子,三两天头往梁京熙宿舍的小床上挤。那时宿舍条件实在一般,满屋子都是人,晚上开卧谈会,话题总离不开食堂的饭菜、操场的帅哥和讲台的变态老师,也说不上什么贴己说。或者说,无论是梁京熙还是宋茉,在十八`九岁的年纪里,并没有太多需要倾诉的东西。不像现在,彼此心里明明叠了一大摞想说的话,可人横躺在床上,望着被落地灯照的发黄的天花板,就是张不开嘴。   冷气的温度开的有些低,梁京熙终于抬手将快要滑到床下的被子往宋茉身上拉了拉,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我们很久没有同床共枕了。”   被子有些重,宋茉伸手帮了梁京熙一把,突然笑着说:“可惜我不是男的,不然这床哪里还有王洛令的份。”   因为哭的太久,宋茉的声音并不太通畅,喉咙也有些嘶哑,笑起来的感觉十分低沉忧郁。   梁京熙听着她笑,心里难过,人平躺在床上,眼泪很快顺着眼角落在被子上。   宋茉明明没动,可像是发现了她在流泪,慢慢侧过身对着她,弯起腿脚,抬手帮她擦了眼泪,继续说:“华松溪的事,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们的。”   梁京熙也侧过身面对着宋茉。她摇头,努力克制着自己波动有些大的情绪,说:“我知道你是怕我们担心。”   宋茉这时反倒没有掉眼泪,语气也平淡,说:“其实我更怕你们会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烂人,居然会因为父母不同意而放弃喜欢的人。”   梁京熙声音哽咽:“都是因为我,如果你姐姐还在,你就不用。”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宋茉打断她,苦苦笑了笑,说:“如果我姐姐还在,我可能比现在过的还要糟糕。现在的我,至少在父母亲朋眼中很重要,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重要对我而言究竟有什么意义。”   梁京熙握住宋茉的手:“你在我和谜谜心中一直都很重要。”   宋茉点了头,反手握住梁京熙的手,静了片刻,缓缓说起:“熙子,你相信吗?哪怕我早已经知道潘时良和姜瑄的关系,可我从没真正打算和潘时良离婚。因为我觉得我们的婚姻本来就不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我把姜瑄逼走,也只是不希望我的围城坍塌。其实我不是个好人,我有很多阴暗面。看不惯姜瑄也并不是因为觉得她耽误了谜谜,我是为了我自己。”   从宋茉会去酒店找姜瑄的事情来看,梁京熙就已经猜到宋茉早就知道潘时良和姜瑄的关系,只是没想到宋茉会这么轻易的说出来。她往前靠了靠,抱住宋茉的头靠在自己肩怀,安慰说: “没有人能完全接受的了这样的事。”   宋茉在她肩胛窝里摇头:“我一直以为自己能接受,但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不能。说起来挺可笑的,我在结婚的第二天就发现了他和姜瑄的关系,可我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从来不问他晚归的原因,也从来不去翻看他的私人物件。开始是觉得没必要,后来就变成了不敢,不敢直面他有外遇这个事实。”   梁京熙感觉到有热泪落到自己脖子上,也感觉到宋茉的声音越发哽咽低哑。可她不敢轻易打断宋茉,只能安抚的轻拍着宋茉的后背。   “我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为了什么而爱上他的,可能是因为每周回家的时候他帮我挡去那些没完没了的难题,也可能是每天早上他都对我上班要注意按时吃饭。我想一定是太久没有人这么关心我了,你不在,谜谜也不能经常见面,他的照顾就像是慢性毒药,等到毒发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药可救了。”   宋茉停顿了很久,梁京熙找到机会插话,默默说:“爱一个人没有错,何况你爱的还是自己的丈夫。”   宋茉往梁京熙怀里贴紧了些,像是要寻找温暖与安心。她说:“我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用,从小到大干不成什么大事,也讨不到父母的欢心,我总在插科打诨的过日子,我也以为这辈子会一直这么假装糊涂的过下去。可我今天才明白,我已经做不到自欺欺人了。这样的爱太辛苦了,我不像你那么能坚持,也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他和姜瑄根本断不了,所以我决定成全他们。明天我就去找律师拟离婚协议。”   梁京熙大惊,劝说:“事情并不一样是你想的那样,你应该先找潘时良谈谈。也许只是因为姜瑄回来缠着他,他不得已才去找姜瑄,想和她说清楚呢?也许他也已经爱上你了呢?既然你爱他,就一定要让他知道,难道你想像我和阿令一样错过彼此这么多年吗?”   “熙子。”宋茉轻轻唤她,声音透着无限的绝望:“姜瑄的验孕报告今天寄到家里了。”   气氛完全僵住,空气像是被强力胶黏住,多一口的新鲜气都吸不进肺里。   “也许。”梁京熙说了两个字,却也难以继续接话下去。   宋茉已经疲倦到了极点,最后说:“他不爱我,所以我希望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因为我害怕他觉得我痴心妄想,而我已经没有更多的自尊可以被践踏了。”   梁京熙不知道还有什么言语可以拿来安慰宋茉。她不是不清楚宋茉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究竟是怎样的,也不是不晓得宋茉那些风风火火的行为都只是刻意营造出来的表象,宋茉不是真的快乐,至少不是真的那样轻松着的快乐。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过的生活,她无法自私的刺破宋茉小心翼翼假装出来的笑脸,因为很多事情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开诚布公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能做的事那么那么的少,而明天去找潘时良面谈是她此刻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做的。    ☆、关于你我曾错过的爱(16)   作者有话要说:  集训的住所有无线网络真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ps,还有三章就结束了,下次写故事一定写个少和医院沾边的故事.   宋茉这一觉睡到早上七点就睁眼了。   王洛令也起得早,到楼下酒楼买了好些样餐点过来。   宋茉眯着发肿的眼睛扫了一遍餐桌上算得上丰盛的食物,忍不住大胆夸奖起在她印象中不可能会干这种事的王洛令:“我以为这世上只有谜谜会一大早出去买早餐回来,没想到你也会。”   王洛令笑着将粥碗移到她面前,又拿了勺子给她:“我一直十分佩服李康跃居然会对两个朋友这么这么好。甚至曾经有一段时间以为他喜欢熙子,差点不准备给他好脸色看。”   宋茉尝了一口粥,略微有些烫舌,她瞥着王洛令,也放出笑脸来说:“你的占有欲很强,八成是天蝎座的。”   王洛令诧异宋茉昨晚哭成那个鬼样子,今早一起来还能有心思说这些玩笑话,对她心生佩服。便也配合她,认真点头说:“你判断的很对。”   梁京熙换好衣服从卧房里走出来。她刚才隐约听到他们提起了李康跃,也记起什么来,边拉椅子落座,边对宋茉说:“谜谜一定担心了一整晚。”   宋茉不光眼睛,整张脸都有些肿,气色虽然像被开水烫了的青菜叶子,但精神还是勉强打起来了,蹙眉看向梁京熙:“我都在你这儿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梁京熙见宋茉的神情,想来她当时是太伤心难过了,没考虑过在李康跃面前掉眼泪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于是笑起来说:“他以为你记恨他瞒着你一些事。”   宋茉恍然大悟的张开嘴:“我没有那个意思。”   梁京熙拍着她肩膀:“没事,谜谜是自己人,一会儿他过来,你对他笑一个,他肯定就好了。”   宋茉很有些懊恼的叹气:“我真是个糟糕的人。”   梁京熙摇头:“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   王洛令也在一旁点头,又向梁京熙说起:“我一会儿飞上海。”   梁京熙理解的点头。   难得对他们的事一知半解的宋茉也点起头,说:“我送你去机场。”   梁京熙不太同意:“你太累了。”   宋茉坚持:“昨晚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睡得最安心的一晚。”   梁京熙还是反对,但王洛令却同意说:“早上去机场的高速车不多,开起来特别顺畅,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很好。”   梁京熙拗不过两人,也觉得出去总比窝在家里会让人的心情变得轻快些,而且宋茉一大早就给律师打了电话约时间,如果去机场送王洛令,她哪怕不能面见潘时良,至少能多出一些时间和潘时良发短信谈谈这个问题。   出门的时候李康跃打了电话过来,梁京熙直接让宋茉接听。   宋茉要不是早上被梁京熙点拨还不晓得自己的无心之举让李康跃那么在意,接起电话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谜谜,昨晚我不是真的怪你……我们现在送王洛令去机场……好,那中午一起吃饭。”   梁京熙摸约着电话那头的李康跃应该松了一大口气,于是也松了口气。   电梯里虽然明亮,可空间不大,王洛令一直看着梁京熙,微微蹙起了眉,像是有许多疑问。   梁京熙没心思回应他的疑问,况且宋茉在,说什么都显得突兀。她担心王洛令会犯糊涂说出些什么,便急急说道:“你一个人去,可不许两个人回来。”   王洛令一下就明白了她话里背后的意思,笑咯咯指着她的肚子说:“别是我去的时候你是一个人,回来就告诉我变成两个了。”   梁京熙咬着下嘴唇瞪他:“胡说八道什么呢!”   王洛令又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也是,我就去两天,不可能这么快能检查出来。”   梁京熙满脸通红,尤其宋茉还在,就更觉得王洛令太得意忘形,抬手就去打他。   王洛令没处闪,心甘情愿被打了一下手臂。   梁京熙又怪他:“你怎么不知道躲啊。”   王洛令笑道:“打是亲骂是爱啊!”   宋茉觉得他们笑闹的十分窝心,但却故意说:“要不是刚才喝得粥是真的烫到了我的舌头,我百分百不敢相信现在的画面是真的。太神奇了,我是有多久没见到王大令官你这样油嘴滑舌了?”   三人笑着出了电梯,走向大堂。   王洛令最是眼尖,头一个看到穿戴整齐站在大堂沙发边角处踱步的潘时良,正巧潘时良也看到他们。王洛令还不晓得宋茉已经决定和潘时良离婚,礼貌的向走过来的潘时良打招呼:“潘先生,这么早就来接宋茉了?”   潘时良心情十分不错,大步走过来,先是回了王洛令的问候,然后目光落到站在王洛令右后方的宋茉身上。   宋茉昨晚折腾了许久,今早又粉黛未施,加上这样突然看到潘时良,连刚才稍微好起来的脸色都松垮下去。   潘时良已然察觉出异样,于是抬眼看了下梁京熙,大约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梁京熙是非常想和潘时良谈一谈的,可宋茉人杵在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冒出一句离婚之类的话。她觉得情况不好,于是向王洛令求救。   王洛令十分机警,当下拍着自己的脑门说:“我这记性真是被狗吃了,要坐飞机居然忘了带证件。”然后不容许宋茉反对的拉着梁京熙往回走:“我们先上去拿证件,宋茉,你等等啊。”   这两人遁走的迹象太明显,可眼下的形势的的确确需要他们遁走。   潘时良是聪明人。   昨晚他回到家之后,其实有很多话想和宋茉说,可管家告诉他梁京熙打电话来说宋茉在她家住。他晓得她们比一般姐妹还要交心,有些贴己话想讲是再寻常不过的,所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如果不是入睡前想给宋茉打个电话提醒她明天是家庭日,要早点回宋家,却发现她的手机关机,他今天大概会一直在家里等着。   手机没电关机也不是太难以理解的行为,但他一个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最后猛然想起他因为收到一张验孕报告而去见了姜瑄,不晓得是不是被宋茉发现了。他很清楚宋茉没有翻他东西的习惯,但那一瞬间,他一颗心紧张的不得了。哪怕那张验孕报告只是姜瑄为了逼他去见她而伪造的,而他去见她也不是因为真的怀疑姜瑄怀孕了,只是想最后一次明明白白告诉姜瑄,他真的想做一个好丈夫,请不要再打搅他的生活。他生怕宋茉有半点误会,同时也怕自己想错了,贸贸然跑过来和盘托出自己从前的过错,反而会把两人日渐修好的关系弄僵。所以他只能挨到天亮,然后亲自过来这边。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宋茉是一副明显不好的模样,他很害怕猜想成为现实,有些胆怯的抬手想去握住宋茉的手,声音也完全是平日里几乎听不到的紧张:“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宋茉僵硬的脸上突然惊现出一丝不真切的笑容,她十分不经意的躲开潘时良的手,努力轻松的对他说:“这么巧啊,我正好也想和你说一件事。”   潘时良感觉到情况不好,当即说:“我先说。”   宋茉摇头不同意,还保持着笑容说:“Lady first .”然后也不等潘时良反对,就说:“我昨晚去见华松溪了,就是我以前喜欢的那个人。他开了一家小餐馆,生意还不错,养活我应该没有问题。”   潘时良的表情僵硬起来。   宋茉没有特意挪开目光,反而一直直视着潘时良,缓缓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好接受,但我真的忘不了他,他也还爱着我。我考虑了一个晚上,包括公司的事也考虑了,离婚你不同意,我就不坚持了。我想我们可以分居,各自过各自的,我爸妈也不怎么关心我的生活,他们不会发现问题。”   潘时良显然是生气了,下巴绷得紧紧的,语气也强势:“我不同意。”   宋茉的情绪一直控制的很好,连语气音调都是没什么起伏:“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你不愿意给我这样的自由,我会直接向律师提离婚。你应该很清楚,一旦离婚,你想完全掌控公司就很难了。”   潘时良低声吼了句:“别拿公司的事压我。我不会同意分居!”   宋茉见他这样生气,心里那些被强压下去的难过瞬间浮上心尖,但她不敢红眼圈,也不想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软弱,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打起精神问他:“潘时良,我们何必不让对方好过呢?”   潘时良抓住宋茉的手臂,褪去了往日的绅士风度,强硬的问道:“那个华松溪究竟有什么好的?”   宋茉并不害怕他,一字一句说着:“他最好的就是永远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他最好的就是永远不会背着我和别的女人上床。他最好的就是永远不会骗我。”   潘时良完全怔住。   宋茉甩开他的手,直勾勾看着他:“你们真的觉得我是个傻子吗?还是觉得我这种人很好骗?很好哄?你以为我不说穿你和姜瑄那些事是因为我爱你?害怕你离开吗?我只是不想我的生活被打乱,不想我爸妈再来指责我而已。不过我现在受够了,我不想再天天见到你,因为一看到你这张脸我就会想到你和姜瑄做的事,那让我觉得恶心。”   她说这些话,一滴眼泪都没掉。她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哪里来的那么多力气作为支撑,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再在他面前输掉最后一点点自尊。她曾对梁京熙说,她只会喜欢喜欢自己的男人,可她终究没有本事压制住自己的感情,但她总可以趁着一败涂地之前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一个决绝的、也许会让他一辈子记住的背影。   潘时良发怔了许久,宋茉没有等他回过神,最后看了他一眼就转身走出公寓大堂。   外面落了些小雨,纷纷飞飞的黏住空气。   她一直咬着牙,像是怕一松口就会忍不住放声哭泣。王洛令的车很好找,她老远就拿了钥匙开锁,但她意识不太集中,更没精力去观察周围的异动,等到发现从路上猛地开进来的那辆吉普车正不偏不倚的要撞上自己的时候,她连躲闪的时间都没有。亦或者说,人在心灰意冷的低谷里,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   可在就要撞上的那一刻,她却被潘时良突地推开,在摔向地面的同时,吉普车狠狠将潘时良撞飞到好几米外。   她还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顾不上身上是不是受了伤,急忙爬起来跑向潘时良。   潘时良斜斜倒在地上,因为穿了西装,看不出他身上哪里伤到了,可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她扑过去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头,他已经眯眼睡过去,任她怎么呼唤他都没有半点反应。她感觉到手心黏糊,然后有血顺着她的五指迅速滑落到地面上。   她吓得只能够发出单音节的呼喊,忍了许久的眼泪大颗大颗跌落在他已经开始发白的脸上。    ☆、关于我们的永远(1)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6 关于我们的永远   (1)   李康跃去到警察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局子里相识的刘淮南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说姜瑄情绪极尽崩溃,寻死觅活的架势一点不像是装出来吓唬人的,进去七八个同事,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出来,谁也没见过这么激动的肇事司机。他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请李康跃去看看她,多少带些她想知道的消息去,也好让他们消停一会儿。   李康跃接到刘淮南最后一个电话的时候正和王洛令在医院附近买饭。   早上七点多出了意外,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宋茉一直守在IUC外,除了喝水再没往身体里吞半点东西。谁都能体谅她在这种情况下是吃不了东西的,可哪怕是喝进去的水也都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梁京熙担心潘时良还没脱离危险,宋茉却先倒下了,左哄右哄了很久,宋茉才答应吃些东西。   李康跃点了几个清单的菜,王洛令在沿街的小店买了包烟,问他抽不抽。   他平日里遇到一些难做的方案恨不得挠破头时会接过同事递来的烟抽上几口,但没什么烟瘾,也从不主动问人要烟。王洛令这会儿递了烟过来,他却是一点不犹豫的接上,点了火,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将本该呼出来的烟雾全都吞进肺里。   王洛令没有大惊小怪的看着他,反而是像安慰病人家属似得安慰他:“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病房,无论怎样都不会死的。”   李康跃没抬眼看王洛令,又吸了口烟,不过这回他吸的有些急,呛住了喉管,忍不住咳嗽起来。   王洛令拍了拍他后背,没说话。   然后李康跃的电话就响了。他一看是刘淮南,并不打算接听。   王洛令却看到来电,力促他接听:“我早上见她发现自己撞错了人,好像快要疯了一样。现在潘时良躺在那里不能动,很多疑问都没解开,也许他们是发现了什么新情况。你毕竟和她熟,可能是想找你帮忙交谈,你就当是帮宋茉弄清楚这里边的事也好。”   李康跃心里窝了一团火,但王洛令说的却没错。潘时良还不知道能不能抢救回来,无论他对宋茉是否情真意切,单从他舍身救她这一点来看,所有人就都不能不重新审视这个男人。而现在来说,想要重新审视潘时良,那与姜瑄的见面就是势在必行的。宋茉是肯定不能与姜瑄见面,她们是彼此眼中仇恨的人,见面只会越闹越僵,所以他必须要去一趟。   只是他们把饭买回去,宋茉才吃了两口就急匆匆跑去洗漱间一阵呕吐。   他是立马就跟去洗漱间,洗了热毛巾给宋茉。他见到她那张蜡黄的脸,喉咙眼里都发酸,烦躁的将去警察局见姜瑄的计划往后推了两个小时,等梁京熙哄着宋茉在医院的陪护病房里睡下了,才动身。   刘淮南拉长了脖子在大门口等他,好不容易盼到人来了,立马就迎上去说:“真是个小祖奶奶,要不是上面交代下来一定要调查清楚,不能随便将这件事定性,我真想直接把她扔到监狱里,省得劳心。”   李康跃没给什么回应,刘淮南还不太摸得清情况,于是压低了声音问他:“她是个什么来头?”   李康跃终于有了反应,抬眉说:“不管是什么来头,她犯了这样的事,就不可能完好无缺的从这里出去。”   刘淮南清楚李康跃的家底,更清楚被姜瑄撞了的潘时良以及他背后的宋家,连连点头说:“她这回算是撞在炮口上了。”   姜瑄被关在寻常的屋子里,因为她情绪不稳定,所以指派了两个人在门外看着她。   李康跃这时要见她其实并不合规矩,但规矩向来看人,刘淮南抬了抬手,看守的人就给李康跃开了门。   姜瑄原本是坐在墙角哭的,一听到有声音,抬头又见到是李康跃来了,立马窜起来跑向李康跃,一双手死死扎住他的胳膊,情绪瞬间激动:“他怎么样了?还活着吗?是不是还活着?他没死,对吧?一定没死。谜谜,你快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已经醒了?啊?谜谜,你快说啊。”   李康跃不是没见过姜瑄哭,这个女人,为了潘时良甚至可以自杀,掉眼泪这种行为只属于幼儿园级别。他也不是没心疼过她,那日在江边,她问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他说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放下对她的好,所以在还放不下的时候就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他并没有骗她,他那时对她的好,完全是真心。他觉得她可怜,其实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可怜。   他并没有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为什么开车撞宋茉?”   姜瑄怔怔看了他片刻,而后突然大笑起来,松开抓住他双臂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斜着眼睛看他,恨恨说:“她抢走了潘时良,她该死。”   李康跃提醒她:“他们是合法夫妻。”   “合法夫妻又怎么样?”姜瑄咬着牙说:“就算潘时良结婚了又怎么样?我才是他爱的女人。”   李康跃觉得她思路因为受到情绪起伏而变得混乱,也不知道能不能从她嘴里问出答案,只能采用激将法,对她说:“你心里很清楚,他从来没爱过你,而他却慢慢爱上了宋茉,所以你恨宋茉。”   姜瑄歇斯底里的否认:“才不是这样!他怎么可能会爱上宋茉!他娶宋茉完全是为了宋家的钱!他才不会爱宋茉,他只爱我一个人。”   李康跃觉得她那张好看的脸变得有些扭曲,强硬的态度不由得软下来,好声好气的说:“你何必再自欺欺人?如果他爱你,怎么会让你出国?如果他爱你,今早怎么会去找宋茉?而你,如果你真的认定了他爱你,又怎么可能会去害宋茉?”   姜瑄被李康跃说得恼羞成怒,冲上来用手堵住他的嘴巴:“是宋茉给他下了迷药,她想一个人霸占他。是她不对,她容不下我,从我们成为室友的第一天她就不喜欢我,还带着一个宿舍的同学都排挤我。她才是坏女人!”   李康跃用力掰开她的手掌:“是你自己的问题,你太锋芒毕露了,没有女生会喜欢和你在一起。”   姜瑄怔了一下,但很快又摇着头往后退,退到后背贴着墙面了,才哭起来说:“我没有问题,是你们的问题。是你们逼我的,逼我出国,逼我离开潘时良。我全世界各地去玩,也试着和别人发展感情,可是我做不到,我一闭眼就想到他的样子,我真的很爱他,不能没有他。我回来找他,他对我避而不见,我没办法,只能伪造验孕报告寄到他家里。他终于来见我,却跟我说了一大堆他很爱宋茉的话。这是开什么玩笑?他怎么能这样?他凭什么不要我了?他怎么可以爱上一个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女人?我有哪点比不上她?我只不过想回到原来那种关系,哪怕见不得光,可他为什么要打碎我的梦?我不过是想继续爱他?我有什么错了?爱一个人有什么错?”   李康跃恍然大悟,不想再与姜瑄纠缠:“你应该庆幸撞到的是潘时良,不然如果出事的是宋茉,我敢保证他一辈子都会怨恨你!”   姜瑄见他转身要走,急忙跑过去拉住他:“你还没告诉我他怎么样了?是还活着对吗?”   她现在这副模样实在糟糕的不得了,他终究还是可怜她的,抬手将她贴的满脸都是的头发扫开,最后一次温和的对她说:“还在ICU抢救,应该不会死。”   她瞬间软倒在地上,蜷缩着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她在哭,不像刚才那样激烈,窸窸窣窣的更惹人怜悯。   李康跃不忍心,将她抱到床上。   她抓住他即将要离开的手腕,小心翼翼的询问:“你以后还会对我好吗?”   他认真而坚定的摇头:“你最错的不是太爱潘时良,而是伤害宋茉。”    ☆、关于我们的永远(2)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更故事告一段落的结局   一直到凌晨一点,梁京熙才确认宋茉是真正睡着了。   她本来就不是能轻易入睡的人,从去云南到现在这短短十来天的日子里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心事重,又要顾着宋茉,躺在床上最多也就是闭目养神。   她小心翼翼从床上下来,想去看看在外屋沙发上睡着的王洛令怎么样了。   沙发到底还是不够长,王洛令一米八的身子没办法伸展,只能缩着侧卧。房里开了冷气,她见他身上的毛毯滑下了一大半,于是走过去将毛毯从地上捡起来想要往他肩膀上盖。   没想到她只轻轻动了一下,王洛令就醒了。他还有些迷瞪,揉了揉眼睛问她:“怎么还没睡?”   她不想他起身,干脆坐到沙发边的地毯上,目光与他平视。   他抬手摸着她的头,问:“睡不着?”   她认真点头:“一闭眼脑子里就是潘时良脑袋流血的画面。然后忍不住想起宋钰人出事时的样子。”   他一听这话,整个人全醒了,从沙发上缩到地毯上,与她一样坐着,却是伸手抱住她的后背,将她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抬手摸着他的脸颊,说:“我以前最怕晚上睡觉做梦,每次都是噩梦,每次都被吓醒。”   他有意笑着说:“有我在,以后做的都会是美梦。”   她也笑了一笑,手指在他脸上慢慢来回滑动,口气认真的说:“我刚才一直在想,人的生命真是格外脆弱,也不晓得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就停止了。我也想到任知晓,她是天之骄女,突然少了条腿,这个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可就算她受到的打击再大,再需要你,我也没有办法说出要把你让给他之类的话来。如果说今天以前我还对我们究竟能不能走到白头存在忧虑,那现在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分开,就算以后你嫌弃我老了,我也不会从你身边走掉,我会努力保持住你喜欢的那个我。”   他侧了侧脸在她额头上落了个吻,他心里觉得暖,说起话来的语气也格外暖:“原来你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的吗?什么叫我喜欢的那个你?我喜欢的你是有什么特定形状的吗?你可别忘了,你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由一个小姑娘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喜欢你,爱你,又不是因为你的外表。”   她趁机投诉:“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尤其等到你成一枝花,我成豆腐渣的时候,保不准你就挡不住诱惑了。”   他笑着说:“这个问题太容易解决了。你给我生十个八个儿女,我一出门就让他们全都跟着我,难道还有哪个女的会对一个超级奶爸敢兴趣?”   她扑哧一笑,噘嘴说:“要靠儿女来困住你,我才不要呢!再说了,生十个八个那这辈子都不用干别的事了。”   他心情很好,揽住她后背的手又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说:“熙子,等我从上海回来,我们就结婚吧。”   她颤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也低眉看她,表情认真而温和:“我今天一直在想如果我们分开的六年里你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者你真的爱上了别人,永远都在德国不回来了,那我该怎么办?所幸你安好,我们最终也没有错过彼此。潘时良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宋茉的情况也很糟糕,我知道这个时候谈结婚的事并不那么合适,但我真的很想你能早一点、再早一点成为我的太太。”   她在默默掉眼泪,心里在为宋茉难过的同时又忍不住颤颤巍巍的高兴。她顿了片刻,笑起来说:“可你连求婚戒指都没有。”   他像变戏法似得从裤兜里掏出一枚打磨的并不那么耀眼却同样华丽的钻戒:“谁说我没有。”   她诧异的不得了。   他一边握住她的手指缓缓将戒指戴上,一边说:“本来是打算从上海回来之后再给你戴上的,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细细碎碎的光线像是全都聚拢在她纤细手指戴的那颗钻戒上,不夺目,却让人莫名其妙的心安。   她一直觉得这些天过的如做梦,仿佛回到了宋钰人突然离世那段日子的感觉,什么都像是假的,直到飞机真真切切降落到了异国他乡,才幡然醒悟就是真实世界里发生的事。而这一刻他将戒指戴在她手上,她是真的感觉到了手指间那个质地坚硬的小圈,也是真的认定了不管再发生什么事,她与他都不会再分开。   她很久没有回应他,他并不担心,而是留足了时间让她缓劲儿,到很后来他才再次坚定的告诉她:“无论上海那边的情况是怎样的,我都会解决好,你不要担心。”   第一天没走成,王洛令改签了第二天的飞机去上海。   梁京熙要照顾宋茉,只将他送到医院大门口。   李康跃正好买了早餐过来,载了梁京熙往医院里面开。   李康跃晓得王洛令是去哪里,就没多问,反而是主动与梁京熙说起:“我昨晚去见了姜瑄。”   梁京熙猜到他会去,并不怎么惊讶,带点嘲笑的口气问:“她现在是不是懊悔的想自杀?”   李康跃将车停好,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梁京熙耸肩:“连潘时良不见她,她都能自杀,现在把潘时良撞成这个样子,她肯定恨不得躺在手术台上被插满了管子的人是自己。”   李康跃不经意叹了气,握着方向盘的手无力的落到身上,默默说:“要是潘时良死了,她肯定会疯。”   梁京熙并不觉得李康跃这一声叹气是为的姜瑄,又不见李康跃有下车的意思,寻思了一下,还是决定主动问他:“姜瑄想开车撞死宋茉是因为潘时良和她分手的原因是爱上了宋茉吗?”   李康跃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顿了片刻,终于出声:“是。”   梁京熙紧接着又问:“谜谜,其实你并不是真的喜欢姜瑄,对吧?”   李康跃这回沉默了许久,最后才说了个“是”字。   梁京熙已然得到自己心中猜想问题的答案。明明不应该是有多震撼人心的答案,却让她觉得分外悲伤难过。   他们三个人相好这么多年,可每个人仍有着自己不愿意别人知道的小秘密。没人看得出宋茉爱潘时良这不惊奇,毕竟他们的婚姻原本就不是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而潘时良又有外遇。没人发现她爱恋王洛令多年这也不惊奇,因为他是她哥哥,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往有悖伦理道德的感情上瞎想。可居然从来没有人发现李康跃对宋茉的感情,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谜谜。”梁京熙认真唤他。却被他打断,他看着她说:“熙子。我希望你当什么都不知道。”   梁京熙明显不同意:“为什么?”   李康跃声音低哑,目光也没有神:“爱是光,被爱是热,从前宋茉没有发现是因为她在全心全意的喜欢着华松溪,而现在她心里只有潘时良。她一直把我当成最好的男性朋友,从来没有想过我可能会爱她,所以也从来不曾想过她身上的热有可能是我给的。”   梁京熙声音不由得往上提:“那你就更应该告诉她。”   李康跃摇头:“你还没看明白吗?爱有时会成为一种负担,就好像姜瑄这样。她爱潘时良没错,可她的爱太重了,闹到现在这个样子,伤害了很多人。而我明知道宋茉爱的是潘时良,也终于知道潘时良最后、最爱的那个人是宋茉,我怎么能再在这个时候让宋茉心烦?”   梁京熙忍不住落泪:“你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不早点说?”   李康跃十分坚强,笑着抬手将梁京熙脸上的眼泪擦掉,说:“我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是亲近的人,越怕一开口就会变成两条平行线。我努力把每件事都做到最好,努力成为所有人眼中最完美的角色,其实走到今天我已经很累了。我是真的希望潘时良能好起来,因为我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去守着宋茉了。”   梁京熙哭的越发厉害,索性侧身抱住李康跃的脖子。   李康跃一直没掉眼泪,最后是回抱住梁京熙的时候终于有些抑制不住,掉了两颗硕大的热泪在她后背上。可他一直保持着十分平缓的语气,就好像一直以来他心底守住的那份感情,再怎么痛都不是痛,再怎么痛都告诉自己终究会过去。    ☆、关于我们的永远(3)   苏沪是下午快五点的时候过来医院的,他人不在本地,收到如此变故的消息就急急赶了回来。   潘时良的危险期还没过,宋茉异常坚强的与他聊了些现在的情况。   他与宋茉相识的早,又有很多特殊的情谊在,他心情沉重,却也不得不从心里佩服宋茉此刻表现出来的沉着与冷静。   梁京熙送他下楼,他不可避免的看着她手指上的戒指。   天空飘了不小的雨,车子停的有些远,他没带伞,也有意想与梁京熙说说话,便自然的往大楼侧边朝花园那个门口一站。然后说起梁京熙瘦了一圈。   这样的见面多少让梁京熙觉得尴尬,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本想说没怎么瘦,可临到出口,又不经意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苏沪的精神也没好到哪里去,原本合体的西装显得有那么点宽大。但他在她面前保持着轻松的笑容,像是希望自己的轻松也能感染到她。   “阿令给我打电话说他去上海了。”   梁京熙有些诧异,抬眼看他,又觉得自己表现的太怪异,便重新平缓了语气说:“他要去处理一些事。”   苏沪点头,有意笑着说:“说是给我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可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警告我不要趁他不在这段时间胡来。”   梁京熙没想到王洛令会将这样的意思传达给苏沪,更没想到苏沪会直接说出口,忍不住尴尬。   苏沪却大方,继续笑着说:“我跟他说,如果他这次不能好好解决任知晓的事,下次再要为了这个问题去上海的话,我就悄悄把你藏起来,让他再也找不到你。”   梁京熙抬眼看着苏沪。她不是不晓得他这是开玩笑的话,可他的目光并不漂浮,表情也不完全是逗笑,倒像是如果王洛令没达到他的预期,他真的会把她悄悄藏起来。   她不害怕,可也忍不住对他说:“苏沪,我对不起你。除了反复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还能对你说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很努力才克制住没有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声音沉了些,但并不是在生气,而是带着些宠溺却不得的遗憾,他说:“你可以和我说说昨晚梦见了什么,是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也可以向我抱怨今年的天气怎么这么反常,动不动就刮台风下雨。或者要是阿令惹你不高兴了,你也可以告诉我,我六年前打不过他,现在却说不好谁会被揍得惨一些。”   她笑了一笑,差点又要掉眼泪。   他及时拦住她的眼泪,笑着说:“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这人其实也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好,而且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放弃你的打算。你应该能理解的,一个人花了几年时间养成一个习惯,突然之间很难改变。阿令那个人不是没有优点,可缺点也不少,时间长了,你不一定能受得了,或者到那个时候你会发觉其实我才是更好的选择。不过有一点要说明的是,我也是会爱上别人的,如果等到我爱上别人了你才发现我的好,那可就来不及了。”   她见他说的认真又不认真,一时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如他所说的那样,也许他比王洛令更适合自己,但人这一生并不长,有幸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要再去考虑哪些最适合的问题?就算是错,也要错的一无反顾,不留遗憾。   最后她并不顾忌的抱了他,口气也轻松起来,笑说:“如果我有女儿,一定让她嫁给你。”   他也抱住他,虽然不是紧紧拥抱,但也让他一颗心变得十分柔软,他哈哈笑起来说:“差三十岁的忘年恋,阿令一定会棒打鸳鸯的。”   她不再接他的话,就是安安心心抱了他一会儿。她曾经想过全心全意去爱他,也想过与他白头到老,但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梁京熙送完苏沪回楼上的时候宋茉正在吃饭。   就如苏沪所说的那样,宋茉的表现异常坚强,除了事发的时候哭了,之后就再没掉过一滴眼泪。而梁京熙更希望宋茉能把心中的悲恸嚎啕大哭出来,毕竟是爱的人活生生晕死在自己眼前,又是为了救她,哪怕他犯了再大的过错,她大概也已经没有心思与他计较了。   宋茉肠胃不大好,虽然已经是捡清淡的吃,但每回吃下去没多久就得去洗漱间呕吐一番。   梁京熙总是跟着她,到洗漱间俯下身子轻轻柔柔给她拍背,说起兴许是这家餐馆的油水不好,等明天一定换一家试试。   宋茉倒也没吐出些具体的东西来,但一看人就是明显的不舒服。她在马桶前坐了一会儿,等恶心劲儿过去了,由梁京熙扶着起身。   梁京熙拿了毛巾给她擦嘴,她接过毛巾,胡乱在嘴唇上擦了两下,然后语气平静的告诉梁京熙:“我呕吐是因为怀孕了。”   梁京熙一下子杵住没敢动。   宋茉波澜不惊的放下马桶的盖子,坐在上面,仰着头看梁京熙:“你下午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我做了个检查,已经怀孕五周。”   梁京熙心里慢慢接受了这个惊人的消息,很快激动起来,蹲下身子,握住宋茉的手,目光温和而高兴的看着她:“这是老天爷给你的希望。”   宋茉缓缓点头,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再与往日相同的笑容,她静默了片刻,缓缓说起:“我让医生告诉他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   梁京熙点头:“他一定能听到,也一定很高兴。”   宋茉也点了点头。她眼底里已经有了些泪光,但不完全是伤心难过,也许是这就是绝望中的希望,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在漆黑的世界中给了她一盏明灯,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她说:“谜谜上午和我说姜瑄没有怀孕,那张验孕报告是伪造的。我当时其实并不是高兴,反而有些难过。因为我不知道潘时良还会不会醒过来,如果他真的这么一直睡下去,我更希望他能有个孩子留下来,而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生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梁京熙紧紧握住她的手:“现在你有了你们的孩子。”   宋茉笑起来说:“是啊,我有了孩子,等九个月后他就会来到这个世界。他会得到很多很多人的爱。”   梁京熙说:“医生说潘时良的生命力很顽强,现在该做的努力都已经做了,说不定他明天就会醒过来了。我也相信他一定很想快些醒过来,他会是这世上最爱这个孩子、最想见到这个孩子的人。”   有泪眼从宋茉的眼眶里直直跌落下来,没有流经脸庞,那模样却比满脸泪痕更让人觉得心口发堵。可她还是笑着说:“我觉得谜谜听不容易的。他上午跟我说那些事,既希望我明白潘时良已经和姜瑄断了关系,又希望我不会因为太晚发现潘时良对我的感情而自责。其实在潘时良把我推开那一刻,我就已经开始自责了。他那样一个人,明明应该最爱自己的,怎么就会那么傻来救我?而我竟然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他,我就是太害怕了,害怕会听到那些不想面对的事。可因为我的害怕,我最后留给他的话就是要和他分居离婚,我最后让他以为我爱的是别人。”   梁京熙清楚宋茉这是在倾诉,于是安抚性的应和说:“你还有很多机会对他说,你爱他。”   宋茉淡淡看了梁京熙一眼,仿佛是有些高兴的说:“我以后可以每天都对他说我爱他,再也不用担心他是不是会觉得我可笑幼稚,也不用害怕他会拒绝我的感情。他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梁京熙有些担心的唤她:“宋茉。”   宋茉反手握住梁京熙的手,认真看着她说:“我们都是这世上最愚蠢的女人,爱一个人爱到不敢说出口。但你比我运气好,说出来的时候还不迟,不过我也不怨天尤人,因为最终我们都没有错过彼此。我不再需要他解释过去,从现在开始,我只会往前看,往最好的地方想。”   梁京熙心里格外难过,她想到李康跃,其实最愚蠢的人是他,最不敢将爱说出口的也是他。她们都有说出自己爱的机会,而他却选择封死自己所有的退路。他甚至云淡风轻的告诉她,他总会和别的女人结婚,也会和别的女人有孩子,但她晓得,花光所有力气去爱一个人,是他再也不会做的事情了。   宋茉见梁京熙一直发怔,以为她是在担心上海的情况,问她王洛令什么时候回来。   梁京熙将手指上的戒指亮给宋茉看,最后无比坚信的说:“我们都会有一个最美好的结局。”   ps:套用先贤的一句话,“也许不尽人意,但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该算是第二个原本构思只有四五万字却写到十八万字以上的故事(第一个是幸福后乐园),是清明节起的意,写了两三千字然后又搁置了一阵子,到最后完成差不多是三个月时间。   故事的大纲一如既往的改了很多遍,有许多情节,好比最初设定谜谜这个人物的时候是没打算让他喜欢宋茉的,但写着写着就不由自主的朝那个方向去了,也算不太奇怪吧。说实在的,这个故事越写越矫情的虐倒是有些出乎我最初的设想,写下个故事《盛宴》的时候一定不能这么矫情的虐了。   也许不少人会认为其实很少有人会这么执着的爱着一个人,也很少人会选择将自己的真心掩埋的这么深,可这就是文案里写的那样,也像我所相信的一些感情那样。   故事到最后没有写的那么明白,但所有的故事都不可能有真正完结的一天,唯一可信的就是熙子所说的“我们都会有一个最美好的结局。”   这是我在晋江的第十一个完结长篇,加上短篇其实写的很多很多了,有时会觉得很勤劳,但看到某些弃坑好久的故事又会觉得自己真正是个不那么负责任的人。不过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会把坑填完的。   不出意料的话,下个长篇会写《盛宴》,也有可能填《恋恋真言》,也不排除写短篇,比如段小姐和任翼或者邝容毅和温来忆。嗯,等待我将他们的故事娓娓道来的人物实在太多啦,哈哈。   废话完毕。最后,谢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人,也谢谢新朋友的支持,我会在大家的鼓励与鞭策中前进~~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http://www.bookben.cn/】